一群大妖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稍微思考了片刻，共同推举了一位代表出列。
然后就是一段毫无营养的空话。
首先感谢夏缘的慷慨，然后“诚惶诚恐”地表示，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血脉驳杂、修为低下，而且契约在身，难以擅自行动，族中小辈又需要时间成长云云。
总之就是，先观望一下的意思。
夏缘倒也没指望能让这些老油条对她宣誓效忠。
他们的道路已近终点，即便补全功法恐怕也难以精进。更何况，他们正在修炼的法门大多等级低下，甚至没资格被夏漓收录到书店里——没有原件或参照，夏缘可没闲心替他们补全。
不过，为了家族和年轻一代的利益，老家伙们愿意做出牺牲——尽管他们的“忠诚”相当廉价。
这些体量可观的家族，也正是本次交易的最大受益者。至于那些族人实力低下，或者数量稀少的家伙……
夏缘看向跪伏在边缘处的妖。
以品阶低下、效果有限为由，她刻意为这些弱者多留了些东西，更容易引起强者和弱者间的纷争。
她给出的功法，都经过精挑细选，强度合格，但相当耗费资源。而妖族能直接利用的资源，那些天材地宝，大部分都被她收走了。
这些大家族本来有足够的资源，来满足后辈改修功法的需要；但现在他们捉肘见襟，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打小家族和散妖们的主意。
毕竟那些功法……看起来确实很强，甚至能给他们一种，练至大成就能彻底摆脱百川宗的错觉。
当然，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得先想办法筹集资源，尽快修炼。
可以预见，不久后这里会上演一出又一出勾心斗角弱肉强食的戏码。当然，和她夏缘可没关系，毕竟是本地妖族的内部矛盾嘛～
只要这些妖智商在线，少说两句，宗门就不会联想到自己——宗门从不查验他们的功法。
狐狐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和妖们互相客套了几句，选择性忽视了对方的话术，然后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吃。
“未来如何，取决于尔等的选择。本座不日就要离开宗门，四处远游。往后种种，各凭造化。”
几只大妖的魂魄里涌现出喜悦的情绪，通过那些种子清晰地传递给夏缘。
他们好像……不用站队啦！
当然，态度还是要有的。
为首的大妖还想再水一水字数，抬头时却发现，狐狐已然消失不见。
确认过前辈已经离开，大妖们便各自带领族人回家，返回领地研究功法。
他们中已经有妖认识到了功法的弊端，但并不十分在意——消耗多些又如何？他们庞大的家族还供得起年轻一代的开销。
如果节衣缩食也不行，就吞掉那些小体量的家族和散妖……
他们眼中有嗜血的光芒闪烁。
而边缘处的小家族和散妖们，有些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大难将至……
————
夏缘守在去往百川宗本部的路上，坐在一片林间空地里，感应着远处大妖们的思维。
不出所料，没有一只妖想着向百川宗告密。
毕竟这里的天材地宝，名义上还是百川宗的财产，不少都是多年前宗门在这里种下的灵植。私自贩卖宗门财产乃是重罪，即便保护区情况特殊，宗内也会派人问责，没妖想承担这个责任。
至于应有的定期巡查和收取……
老一辈的强者纷纷闭关，宗门明面上的实力下滑严重；而内部的权力交接还没有彻底完成，高层派系分化，互不相让，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保护区的妖族也听到风声，仗着己方有几位勉强能打的老祖——就是刚才跪前排的那几位，对宗门所属逐渐不客气起来，常常赶走前来采摘的弟子。
但老妖们精明地把问题控制在不大不小的程度，只派小妖执行，且从不伤人性命。出了问题就“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的”打太极。
忙着处理内部问题的宗门高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微敲打敲打后就放任自流。反正百川宗的整体实力比这些妖族强了好几个量级，而且又不止这一处资源产地和灵兽来源；那些天材地宝也不过是暂存在妖族手中——等她们解决完内部矛盾，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些妖。
但就目前来说，宗门对保护区的管控力度还是比较弱的。
所以，整个交易过程，百川宗完全被蒙在鼓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有什么问题。
正合我意～
如果情况允许，夏缘还是希望把可能的影响降到最低。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也可能引来风暴。
为了夏漓，她不想冒什么风险。
不过，说到这个……
夏缘打开随身的储物空间，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天材地宝。
好，孩子的饭钱有了！顺便还捞了自己的一份哎嘿嘿～
(*'▽'*)♪
说不定……还能养几个小弟？
感应着某些妖不断接近的步伐，夏缘露出了焉坏的笑容。
她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反而稍微外放了些，有意引导他们前来。
片刻后，一头灰狼穿过丛林，跪伏在夏缘面前，发出绵软的萝莉音。
“魔狼灰风，见过大人。”
狼群的其他成员则跪伏在丛林里，没有进入空地。他们数量不多，实力低下，几乎全员带伤，还有两只幼崽趴在同伴背上，奄奄一息。
不对，细看之下……包括头狼在内，好像都是幼崽？只是大一点小一点的区别。
夏缘有点小失望。
头狼和后面一只是金丹，其余都是筑基和练气。虽然这些小家伙的天赋似乎不错，好好培养应该未来可期，但她想要的是那种强大点的散妖好吗？现成的工具人，而非这群来历不明的娇弱幼崽——虽说现在她也不过是只幼崽。
一念至此，小狐狸的声音都冷了两个度。
“尔等为何而来？”
“来投奔大人，请求大人收留。”
狼群纷纷叩首。
“收留，理由呢？来历不明的弱小狼群，风尘仆仆、伤痕累累，我不想自找麻烦。”
“忠诚，大人。您也许会需要下属，而我们愿意献出所有。”灰风有些急切，“不会有麻烦的，大人——我们都是‘已故的亡者’，不会为您带来困扰。”
“请您拯救我的族人，大人！”
幼狼已经完全跪在地上了，而小狐狸依旧不动声色。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小狐狸起身，围着幼狼转了两圈。
“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所谓的忠诚。”
“忠诚？它是看得见，还是摸得着？只要在你们的魂魄里留下一颗种子，我就能实时监控你们的思维，甚至控制你们的身体，再把你们的血肉变成烟花。”
夏缘冷笑着。
“你们的忠诚，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她施施然地坐在幼狼面前，“明白了吗？明白了就不要浪费时间，回去吧。”
“可您用那些功法换走了所有天材地宝，接下来这里将鸡犬不宁，而我们无处可去。”
幼狼语气平静，仿佛这些和他们的生死无关。
“明明获得了更强的功法，怎么会鸡犬不宁？”夏缘来了一点兴致，“说说你的理由。”
“回大人，我们收集到了一些情报，证明那些功法虽然威力可观，但消耗同样巨大，需要庞大的资源堆积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实力，不然反倒比寻常功法更为弱小。”
“此外，我们还了解到，百川宗和这里的妖族关系有些紧张。但现在的宗门，只能让他们束手束脚，不能让他们规规矩矩……”
“你从哪里了解到的？”
小狐狸打断她，眯着双眼，表情微妙。
“没记错的话，你们昨天才到。”
幼狼迟疑了片刻，咬牙答道。
“……回大人，我们可以在阴影间跳跃穿梭，而且隐匿能力很强。从小妖和百川弟子那里，我们打探到了不少信息。”
“所以，什么魔狼，你们是魍魉幽狼吧？”
小狐狸起身，围着幼狼转圈，同时上下打量。
“魍魉一族还有成员生还啊……倒还真是‘已故的亡者’。”
“生还……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幼狼瑟缩了一下身子。
“大致了解。”小狐狸绕过幼狼，慢悠悠地向林中众狼踱步。
“你们的血肉能赋予他人影遁的神通，是刺探和刺杀的绝佳助力。反正你们和魍魉的关系不清不楚，是‘血脉被污染’的妖。玷污血统的家伙，他们处理起来也不会有心理压力。”
不过有一说一，这些家伙被四处排挤的样子，还真像当年的我——这是怪物们的标准待遇？
夏缘腹诽了一句。
“然后呢，你们虽然神通不错，实力强劲；但神通有跃迁距离和阴影面积之类的限制，种群数量稀少，而且……”
夏缘又踱回幼狼身前。
“只要刻意针对，比如消除阴影，向来依靠神通的你们就要手足无措了，对吧？”
她低头，看着幼狼颤抖的身体，面无表情。
她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行动会带来不可逆的变化，但变化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魍魉是阴影的代称，也是某种古老的、半神鬼怪的名字。在久远的过去，祂曾同化过一批生灵，赠予他们掌控阴影的权力，然后消失不见。
当然，这是经过后人美化的版本，真实的情况，是一次“侵蚀”。
半神死在了妖族领土，留下一具诡异的尸体。所有接触过血肉的生灵都会被转化为阴影中的怪物，失去意识，漫无目的地在尸首旁游荡，守护着他们的主人，直至魂飞魄散。
当地势力很快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随即派妖清缴怪物并回收残骸，试图将这种诡异的力量化为己用。
大部分尝试都失败了，只留下少数天赋异禀的幸存者，拥有了在阴影中自由活动，乃至操控阴影的强大神通。
虽然魍魉的血肉在实验过程中被消耗殆尽，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直到这些顶级的渗透者和暗杀者在其他势力的怂恿下决意反抗这该死的命运，让下一代摆脱从小就被控制的生活。
他们成功了，制造出他们的势力土崩瓦解，他们找到了一处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建立起只属于自己的家园，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
但怂恿他们的那些家伙有自己的算盘——他们发现，这些魍魉眷属用血肉承载权柄，大量的血肉能短暂复现当年魍魉的真身，而且几乎完全没有副作用——至少没有短期的、明显的副作用。
然而，过去这些魍魉眷属常年执行各种任务，相当分散，且有强大的情报支持和明智的统筹管理，稍有动作就会打草惊蛇，只抓获一个两个又杯水车薪。
不过现在局面就明朗多了。
魍魉的眷属们离开了囚笼，但也失去了庇护。如今他们一同蜷缩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为自己选好的坟墓。
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候！
怂恿者们早就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在突袭时采取了极富针对性的战术，用大范围高阶光系法术清场，轻易掌控了战场，尽数屠杀了留守村落的魍魉眷属，同时四处搜寻他们在外的同族。
原本的魍魉一族，应该是死伤殆尽的，尽管并非全部由怂恿者动刀。
比如这支提前出逃的幼崽小队——他们的族人当然不是什么傻白甜，建立据点时，就想到了被追杀的可能。但整个魍魉一族也不过数百，而且极度偏科，很容易被针对。他们只能多送些成员外出，去外面的世界，追寻更多的可能。
不过，外面的世界危险重重，这些小队最终死亡殆尽，没能为他们可悲的种族留下最后的火种。
至于这支小队……
他们的带队长辈倒在妖族边界，这些幼崽则在人族领地中左冲右突，一个接一个地死在异族的土地上。而且因为力量太弱，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回溯前的夏漓，就几乎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既然夏漓没听过，主看夏漓部分的屑狐狸自然也不会在意。所以，她虽然通过某些妖族的人生卷，大致了解过当时发生了什么；但还真不知道，这些家伙曾在这片保护区停留过——在如此巧合的时间。
现在可好，正巧她迫使当地妖族洗牌，才交易了三天，某些家伙就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动手了。
夏缘瞄了瞄某些狼崽身上的新伤，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这事和她没关系。
不过，如果就此收下他们，命运又会转向何方呢？
夏缘很好奇。
“安心，我没兴趣用你们的血肉做实验。”小狐狸用前爪拍了拍幼狼的脑袋，“但我对你们很感兴趣。”
“大人的意思是？”幼狼小心翼翼地询问。
“向我效忠，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庇护。”小狐狸笑的人畜无害，“用道心发誓就可以了，你们的灵魂已经归我所有，天道誓言可有可无。”
狼群纷纷叩首，随即各凭道心宣誓，声音是整齐划一的软糯，听得夏缘微微愣神。
细听的话，似乎、好像，全是萝莉哎……
夏缘歪了歪头。
“灰风？”
“我在，大人。”
“你结丹了对吧？”
“是的，大人。”
“能化形的吧？”
“是的，大人。”
“化形给我看看？”
“是，大人。”
幼狼叩首行礼，随即被一团暗淡的雾气笼罩。片刻后，雾气消散，一只灰袍萝莉单膝跪地。衣袍遮掩着她的身形，但看得出娇小玲珑的体型；兜帽挡住了半张小脸，露出一截挺翘的鼻，红润的唇，还有柔和的面部曲线；几缕灰色长发从兜帽中露出，在细碎的光影间迤逦。她微微抬头，兜帽下的双瞳反射着幽绿的光。
大有祸国殃民之相。
夏缘又看向后面那位结丹，那只结丹幼狼随即化形，一样的灰袍萝莉，一样的祸国殃民。
嗯，可以，这很刑。
毛茸茸的狐尾一甩，抛出一枚空间戒指，正好被灰风一口叼住。
“去边缘地区好好休整，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在心中唤我名讳即可。”
小狐狸慢悠悠地走向宗门本部，身影逐渐消失在丛林里。
“你们的路，还长着呢。”
————
“走了吗？”
“应该走了吧？大姐……”
“太好了，我腿都麻了。”
小萝莉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吐出空间戒指，揉了揉僵硬的脸庞，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辈们为了自由奋斗终生，我却为生命放弃了来之不易的财富。”
她翻了个身，仰躺在地，透过林冠空隙，看向广阔的天空。
“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狼群靠拢过来，围着她们的头领，有些茫然。
“好啦，看我做什么。拿上药材，快给两个妹妹疗伤。”
“以后应该不用到处流浪了吧？”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