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破开云层，悄无声息地滑向夏瑾闭关的洞府，停在门前。
高挑女子收起飞剑，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袭青色长袍，样式和夏瑾身上的有八分相似，前襟、袖口和下摆绣着白色的云纹，鹅黄的腰带系着黑色流苏，淡雅端庄，简洁干练。
像是去约会的青涩女孩，确认过衣着，女子又摸出铜镜补了个淡妆——虽然她仅凭素颜就能秒杀绝大部分女修——确认一切无误后，才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激活了门上的术式。
“叮——”
清脆的铃声响起又消散，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
女子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来，准备再按一次。
漓儿要出远门，还是先问问阿瑾的想法比较好。
也该和阿瑾好好聊聊了，她的身体……不一定能坚持到漓儿回来。
而且，漓儿能不能回来，会不会回来，都是问题。
女子又叹了口气。
门内的派系斗争过于恶心，长老派的人想方设法地飙她血压，她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把她们碾一遍，每天被一群混账搞得焦头烂额。
要是有阿瑾在就好了。
“叮——”
铃声再次响起，女子看着发光的纹路，思绪翻涌。
如果不是阿瑾，这宗主的位置可不一定是她的。
当年竞选的时候，她是有大部分弟子和部分长老的支持，但支持她的弟子大多属于外门，内门依旧是长老们的山头，而大部分长老都不太赞成她师父的选择——没办法，谁让她不是这一代最强最有能力的人呢。
最强的是阿瑾，相当一部分长老和内外门弟子都是她的拥趸——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个强悍的宗主能显著增强宗门的影响力，为门下弟子带来更多福利。更何况阿瑾长得冷艳清秀御气逼人，内在又偏偏是那种温柔善良的邻家小妹……
宗主：￣﹃￣
她当年就是这样被夏瑾拐走的，看着小夏瑾认认真真地帮自己补了半个时辰的衣服，从此逐渐陷入小姑娘的温柔乡……
事先声明，她伊琦可不是什么萝莉控，只是控的人当时是萝莉——后来阿瑾越长越御，她也一样喜欢嘛～
可小夏瑾一针一线帮她缝补衣服的画面，她始终记忆犹新。
伊大宗主抹着眼泪，感慨万千。
她其实要求很低的，夏瑾喜欢谁都好，只要心里还有她，愿意发自内心地为她耗上一点时间，她就很知足了。
所以阿瑾喜欢上师妹也好，外出远游也好，只要是她的意愿，只要不伤天害理，她都愿意满足——虽然阿瑾说她喜欢小师妹时，她还是很难过。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伊琦你要坚强，瑾儿的伤势还在恶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更高级别的力量，想办法把那些恶心的东西抹掉……
可瑾儿都好久不见我了，我连她现在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
还有长老派那些人，随便调动一点资源她们就得折腾两天，派遣个弟子她们也要叨叨，明明都不是她们的人。
你们支持的候选人都出门远游去了，咱就不能稍微安分一点点？恶心我就那么让人快乐？你们家大小姐都放弃了你们还不放弃？看不见宗门现在乱七八糟问题堆积如山？损人不利己，把宗门搞垮了大家都不好受！
伊琦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表情扭曲。
呜呜呜，生活好辛苦，好想被阿瑾抱……
伊琦：(T ^ T)
夏瑾：[・_・?]
夏漓是上午来的，伊琦是傍晚来的，中间的几个时辰，夏瑾在压制剑气。
铃声响起时她刚要结束，就没有回应，想等下亲自开门给师姐一个惊喜，再为之前的态度好好道个歉……
于是乎，第二道铃声落下时，夏瑾打开石门，张开双臂想给师姐一个抱抱，然后就看着她家师姐一拳给岩壁砸了个坑，震得山体轰隆响……
夏瑾：(=ω=；)
完了，压抑了这么长时间，师姐终于要爆发了。
想想也是，十四年了吧，对她态度都这么冷淡，脾气再好也要爆炸……
还有其他的亲朋好友，等伤势彻底稳定后，挨个上门拜访道歉好了。
先从师姐开始吧。
“师姐……”夏瑾弱弱地唤了一声。
伊琦瞬间石化，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
“阿……阿瑾……”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你能出门了？”
“嗯，”夏瑾点头，“那些紫气被吸走了，剩下的剑气不足为惧，目前已经完成压制了。”
“吸走了？被谁？”伊琦瞬间警觉，“鬼神的使者？后裔？还是本尊？”
“今天早上，漓儿来了。”夏瑾答非所问，“带着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
“嗯，一只小母狐。虽然我在没能在她身上检查出任何反常的地方，骨龄年幼，修为也只有筑基，但那缕紫气确实是被她吸走的。”
“而且，应该是有意为之。”夏瑾补充，“她只接触了伤口，目标很明确，行动也很迅速，应该早有预谋。”
“还有，以我的感知能力，若对方有什么不好的念头，我多少会有所感应；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任何危机感——她似乎并无恶意，而且，她的所作所为，确实救了我一命。”
“唔，是你四处游历时结交的友人？”
“应该不是，我不记得有这么年幼的灵狐友人——骨龄很难骗人，除非是特殊功法，或者转世重修。而她的魂魄又很稳固，不像是夺舍或傀儡。”
“那就是受人指使？可能在幼年期压制外神的力量……鬼神的直系后裔？但谁能指使这种级别的鬼神后裔？鬼神本尊？九尾欠你人情？”
“怎么可能，我甚至没去过狐族的领地……”夏瑾苦笑，“罢了，信息太少了，这种级别的存在，也不是我们能随意窥测的。只能暂时判断对方并无恶意，反正，我和漓儿也没什么好图谋的。”
除了那枚玉佩……
但若只是图谋玉佩，她完全没有帮助自己的必要——玉佩已经交给了漓儿，想要对漓儿下手，自己身死才是更好的情况。
“对了，漓儿和她似乎是朋友关系？”夏瑾用眼神询问伊琦，“她是这样和我介绍的。但她好像不太清楚，她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抱歉，我不太清楚她具体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一位朋友……反正，上周她筑基时，身边并没有什么小狐狸，我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也没有异样。”
“我在她身上留的印记也一切正常，刚才帮她检查身体，也没发现什么异样……那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也许是，”伊琦思索着，“当然，也可能是狐狸小姐早就和漓儿接触过，但一位能调动鬼神之力的存在……如果对方有意隐藏，门内长老还真没几个能发现的。”
“所以说为什么师父她们突然就集体闭关了啊？现在的百川宗，只有你摸到过渡劫的门槛，其他人大多连‘道’都没见过，真遇上什么大劫大难，怕不是还得请那老几位出山。”
伊绮叹气。
“可那老几位是能随便请的吗？师父说过，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得叩关，否则断绝关系，逐出师门……可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们到底要闭关做什么……”
伊绮委屈巴巴地嘟着嘴，掰着手指头，叨叨絮絮地吐槽着世事无常，没有注意到夏瑾微微张开又迅速闭合的双唇，和她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神情。
“内部吧，青黄不接，派系林立；外部吧，群狼环伺，毒蛇吐信——隔壁的大赵啊，这些年小动作可是真不少。”
伊绮再叹。
“明明赵皇年轻时也称得上一代明君，中原雄主，怎么老了反而这么多乱七八糟不切实际的想法呢？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一方巨孽？可他在边境的动作简直不要太嚣张，几乎是在明目张胆地渗透。真当百川无人，软弱可欺是吧？”
“也许他是想做给我们，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看？”夏瑾插嘴，“过于明显的活动，可能只是个幌子，他可能意不在此。”
“是有这个可能，但我想不出他在向谁传递信息，也想不出他在传递什么。”伊琦绕着自己的发丝，“向大赵的人？还是我们？告诉大家，我对百川宗很有兴趣，想找机会打一架？”
“他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以及，这些年，大赵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要说最大最不对劲的事……莫过于十二年前，有朝廷要员党争。事件牵扯到了行天司的卜师，赵皇因此废除行天司，把所有卜师赐金放还。”伊琦沉吟，“除了这次起因成迷、过程草率、结果粗暴、性质模糊的党争，其他时候的赵皇……都挺正常的？”
“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的人调查不到内幕，也注意不到其他动作。毕竟，这些年宗门内忧外患不断，委实没有那份心力……”
“啊，说起宗门……”夏瑾抿了抿唇，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伊琦，重重一拜。
“阿瑾？你干嘛？”伊琦瞬间闪到一旁，避开了礼节，同时把夏瑾扶住，又惊又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久以来，给宗门——尤其是师姐——添麻烦了。”夏瑾轻轻挣开伊琦的手，“这一礼，是师姐应得的。之后我会担起应负的责任，辅助师姐，治理宗门。”
伊琦的脸色阴沉下来，如黑云压城，带来暴风雨的前奏。
“夏瑾。”她冷冷地开口，“于情，你是我的师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耳鬓厮磨，闺中密友；于理，你是宗门的大长老，是宗门的主要战力和重要人物。于情于理，那都是我该做的。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只要在这里闭关的是我的人，麻烦就不会少——她们针对的是我和我的人，又不是你。”
“可你似乎很见外。”伊琦盯着夏瑾，目光复杂，“你愿意开门，陪我聊天，听我吐槽，不再冷漠，不再拒人千里，我很开心；但若你在心里依旧把我拒之门外，那还不如现在回去，把门关上。”
伊琦指了指半开的门扉，幽暗的空间像是深渊巨口，在阴沉的天幕下越显深邃。
“对不起，我只是……对之前的态度很抱歉……”夏瑾低着头，声如蚊呐。
“我早就原谅你了。”伊琦的表情柔和下来，“我不太清楚你在外面都遇到过什么，也不知道你都在顾忌些什么。但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
“我早就原谅你了。”她强调，“而且，”她上前一步，双手搭上夏瑾的肩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永远相信你，毫无保留的相信你。”
夏瑾抬起头来，正对上伊琦温柔的目光。
“师姐……”
她哽咽着，声音颤抖。
“师姐？出去这么多年，怎么叫我都不知道啦？”
“琦姐姐……”
“嗯嗯，我在，我一直都在。”
伊琦把夏瑾拥入怀中，有节奏地轻拍夏瑾的后背，语气温柔。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永远依靠我哦。”
“嗯……”
夏瑾用力点头，轻轻啜泣起来，然后，抱着伊琦，失声痛哭。
伊琦也紧紧地抱着她，眼神温柔，如慈母，如长姐。
亦如爱人。
————
“还记得你及笄那天吗？我们偷溜下山，找了家餐馆为你庆生。那是我们第一次喝酒吧？谁知你酒量出奇的差，两杯就倒，错过了后续的惊喜……那些小东西，我和师妹准备了几个月呢。”
比如，写着“我爱你”的千纸鹤，九百九十九个。
可惜，她从来没拆过。
夏瑾侧卧在石阶上，枕着伊绮的大腿，合着双眼，呼吸平稳。
伊绮打住了话头，有节奏地轻拍夏瑾的后背，哼起熟悉的旋律。
“嗯～哼嗯嗯～哼～”
从储物戒指里搬出一张小床，伊绮抱起夏瑾，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脱去她的鞋袜，顺手捏了捏她的脚丫，看她不满地皱皱眉头，轻踹一下，女子柔柔地笑。
她自己也拖去鞋袜，哼着小调上床，和夏瑾相对而卧；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额头相抵。
安详，温馨，美好。
被消耗了十数年，今天又强行压制剑气，还强撑着陪她聊到深夜，夏瑾早已疲惫不堪，被捏脚也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反应。
亳不设防。
让伊绮得以做些……稍稍出格的事。
松开手，转而把她搂入怀中，伊绮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轻轻一吻。
双唇微微触碰，又如触电般分开。
伊绮立刻满脸通红，头冒蒸汽，羞涩地把脸埋进被褥里。
片刻后，她露出小脑袋，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向夏瑾。
女孩依旧沉沉地睡着，长长的眼睫微颤，手指自然蜷缩，有些微凉。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看着夏瑾恬静的睡颜，伊绮傻傻地笑。
哎嘿嘿～(´∇｀)
不太聪明，但很满足的样子。
她终归没再动手动脚，只是慢慢地抱紧夏瑾，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然后抬起头，轻吻她的天庭。
嗅着幽幽发香，感受着脖颈上的温热吐息，伊绮抱着夏瑾，安然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