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小院里，夏漓最后清点了一遍随身物品，确认无误后，依次收进储物戒指。
戴上储物戒，夏漓又摸了摸师傅给的手镯——青色的手镯有玉石一样的质感和纹路，里面设着层层法阵，分门别类的堆着各种天材地宝和法器宝物，似乎是师父的全部家当……
以及狐狐四处搜集的好东西。
小狐狸趴在一旁，摇着尾巴，眯眼笑。
她正愁怎么合情合理地把资源塞给夏漓呢，师父就送了一个空间手镯；虽然上着蛮复杂的锁，但对狐狐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只要“简单”伪装一下自己的气息，狐狐就可以塞东西进去，装作是师父给的物资——至于夏漓感谢谁，无所谓啦。
不过，不出所料，小主的兴致很低呢。
狐狐看着夏漓，看她板着小脸，默不作声地背上挎包，然后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对自己张开双臂。
狐狐乖巧地跃进夏漓怀里，窝成一团，看着夏漓依次锁好屋门和院门，把钥匙压在门前的青石下。
走出两步，夏漓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四年的小院，然后抱着幼狐，头也不回地下山离开。
相关的手续早已办完，但因为这座小院位置偏僻，灵气也不富裕，即使收回大概也无人问津，管理宿舍的长老干脆让夏漓把钥匙留下，以后回来就可以直接入住，不必再走程序，等候数日——反正百川宗也不缺这点空间，以往弟子远游，宗门也会为他们留着宿舍，留一份家的念想。
不过，夏漓似乎已经没什么念想了，不然也不会特意申请收回宿舍，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
师父好像要走了。
简单的念头，带来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有些人，葬礼上是哭不出来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悲伤，只是悲伤在心里迷了路，一时半会，找不到出口（情绪隔离、人格解体、PTSD）。
也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他们会突然回想起至亲的容貌，黯然神伤，泪流满面。
夏漓的悲伤只迷路了一晚。
今早起来她就肉眼可见的低气压，整个人都散发着灰白色的气息，仿佛被擦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最简单的线条。
这很不好。
狐狐窝在夏漓怀里，翻了个身，改姿势为仰卧，接着伸爪，戳了戳夏漓软弹的脸颊。
然后在夏漓低头看自己的时候，举起双爪，摆出招财猫一样的架势。
“嗷呜～”
“噗～”夏漓的嘴角微微上扬，周身似乎恢复了些许色彩，“你倒是会哄我开心。”
顿了顿，她又说：“谢谢。”
声音很轻，但有一点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好，她还不是孤身一人。
虽然这孩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夏漓把幼狐往上抱了抱，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又或者什么都知道？这么通人性的灵狐，可不多见呐……
疑惑又一次在心中翻涌，夏漓低头看看小狐狸，眨了眨眼，和她对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抬头继续赶路。
————
“师父啊，你常穿的那几件，我都洗好晾干，收在你房间的衣柜里了。记得两天换一次，别一直穿一件，清洁法术不是万能的，不能过分依赖。衣服不想洗就扔洗衣机——内衣和鞋袜除外，这些要你自己洗——术式我都调好了，记得定期更换灵石就好……”
“嗯嗯嗯。”
“你常吃的那几样菜，菜谱在桌子上，材料在戒指里，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做；实在不想或者不会，戒指里还有备好的半成品；要是连半成品也不会处理，这枚戒指里还有冷藏的成品菜，热热就能吃，就是口感会比较差……”
“嗯嗯嗯。”
“山腰那家我已经嘱咐过了，也付了一些灵石，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她们帮忙。但是记得，和人家说话得客气些，说谢谢的时候，声音大一点，别嗫嗫嚅嚅的，人家没听到，等于你没说……”
“嗯嗯嗯。”
“哦对，还有一件事……”
夏漓抱着幼狐抵达山门时，看见的就是这奇妙的一幕——徒弟孙悦兮背着行囊，双手环胸，一脸无奈地叨叨絮絮，叮嘱着各种生活中的注意事项，俨然一副老母亲的模样；师父莫娜反倒唯唯诺诺，低着头，背着手，小幅度地晃着身子，像是被姐姐教训的笨蛋妹妹——相比起悦兮的少御身材，莫娜确实更娇小一些。
“我说，师父啊，刚才我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
注意到莫娜不情愿的态度，悦兮无奈扶额。
“记住了……”莫娜小声回复，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啊？”悦兮哭笑不得，“不是我说啊师父，你这样的生活能力，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五岁的孩子都会用洗衣机好吗？”
莫娜：(｀⌒´メ)
我是废物我骄傲！我生活能力这么废还能活，说明我有其他地方做得好，值得别人养！废物吃你家大米啦？哦，一日三餐都是徒弟做的啊，那没事了。
莫娜鼓起腮帮子，小小地“哼”了一声。
“你家新欢来了，去陪她吧，像我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女人，活该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自生自灭，最后年长色衰无人宠爱，黄土一杯无人问津……”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师父？”
悦兮哭笑不得。
她是真拿她师父没辙。
多大的人了，还炼虚期的修士呢，炼虚期修士就这？谁家炼虚期修士天天跟个小孩子似的闹脾气啊？
“好啦好啦，别叨叨了。”悦兮摸摸莫娜的脑袋，满脸长姐的关怀，“出趟远门而已，我又不会偷跑。”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这好像是你给我找的活儿吧，师父？
悦兮笑得有些无奈。
“摸摸头，不生气。我又不一定会跑那么远，说不定早早就回来了——如果一切顺利，陪人家走一走，再回家看一看，我就要好好考虑，接下来的行程了。”
悦兮眨了眨眼，师徒俩心照不宣：前辈也没让她全程跟着不是？看人家的意思，悦兮应该暂时充当夏漓领路人的角色。等人家搞定某些不大不小的问题，悦兮还能不能呆在队伍里，就全看前辈的兴致了。
夏缘窝在夏漓怀里，选择性无视了师徒俩的大声密谋。
她确实没要求人家一直跟着——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觉悟，只在她不能明着化形的时候让夏漓开心些，等她能正式化形，可以光明正大地陪在夏漓身边……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要帮你走了哦？直接给你提出去扔掉哦？搞不好脑袋和身体各扔各的哦？
当然，是走是留，还是要看夏漓的意愿。夏漓喜欢就留，夏漓讨厌就走。
或者杀一杀？
狐狐靠着女孩绵软但没什么起伏的胸脯，安闲地摇了摇尾巴。
随她们怎么想，只要帮她稳住夏漓的状态就好。出于些许私心，之后最好是她和夏漓的二人世界。
虽然一只合格的灵宠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但她确实希望，自己在夏漓心中的分量重些，再重些——最好把其他人的位置都占了。
感情如此奇妙，没人能完全控制它的诞生与发展。
夏缘愚钝，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尽力占据夏漓身边的空间，给予她最长久最温暖的陪伴，再一点一点地，嗯，试试骑师蔑祖之类的……
说起这个，她向来不相信什么……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她觉得，陪伴只是自我感动的一厢情愿——只是搞定了地基，还只是地基的一种，就满怀期待，等候对方爱上自己的那天……
连感情都不敢表露，是在等好人卡，还是“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恕她无法苟同。
她更想直白一些，坦然地告诉夏漓，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然后努力陪在她身边，温水煮青蛙。
虽然她现在只是只灵宠，完全没这份勇气……
但她坚信，总有一天，她可以的！
不过，在那之前，以防万一，还是先把“外人”全部肃清比较好。
血在流，一个不留！
杀光光，杀光光～全部杀光光！
狐狐开始脑内风暴，思考如何在不引起夏漓注意的情况下把可能出现的小妖精全部“处理”掉。
要不全喂狼吧？正好那些小家伙缺点零食，多吃点还能长快点，说不定还能开发开发潜能，以后也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夏漓可不知道幼狐的那些小心思，她有些腼腆地上前问好。联想到刚才师姐叮嘱她师父的内容，还稍微提高了点声音，生怕师徒俩听不清，觉得她不懂礼数——就算修士们的五感远超常人，有个态度也是好的。
“上午好，莫长老，孙师姐。”
“早啊，夏师妹。”
孙悦兮温和地回应，莫娜也点头示意，目光在幼狐身上微微停顿，又迅速收回。
“好啦，不用这么紧张，以后就是同行的伙伴了。你可以叫我悦兮，也可以直接喊我姐姐。”悦兮单手叉腰，露出极富亲和力的笑容，“我想我应该比你大一点？”
她和师父商量过，虽然不知道狐狸前辈为什么不亲自上阵，但对方想要的是旅伴，最好表现正常些，拿出本来的模样更合适——但她显然没把握好“正常”的力度，下意识拿出了对熟人的一面——而她和夏漓的关系还未发展到那种程度。
“随姐姐喜欢好了。”夏漓乖巧地回应，心里疑惑+1。
师姐和她师父那样互动，她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莫长老是出了名的生活不能自理，师徒俩的性格又奇妙的合拍。
但她对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热情了？
对比前几天山路上的师姐，和现在面前的师姐……
差距略大。
“听说你要远游，我就来凑个热闹。”悦兮从储物道具里翻出一幅地图，向山门外示意，“边走边说？昨天忙着帮师父收拾东西，实在没什么时间回你信息……”
一旁的莫娜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收拾东西，也收拾人。因为房间过于凌乱，昨天她挨了一顿好吵——出于尊重，悦兮很少进入师父的闺房和闭关密室；临走前她想进去收拾收拾，结果被门上的肚兜和满地垃圾震的说不出话来。
怒气翻涌的悦兮把师父揪来，一边打扫一边说教，苦口婆心地讲解为何要整理内务。
类似的事情早就不是一回两回，莫娜每次都会认真听讲，然后继续屡教不改，继续被徒儿说教。
当然，作为上百岁的老……年轻修士，莫娜的自理能力肯定没这么差——她只是喜欢被关爱被照顾的感觉，顺便拖延时间，联系师父和宗主。
莫娜转身走向山门，悦兮和夏漓跟在她身后，对照着地图，商量远游的路线。
山门建在山谷之间，是一座恢宏的石质牌楼。
楼牌两侧，是在风中微微摇晃的两口巨钟——宗内俗称引魂钟，每当有人在外身死，同门总要来这里鸣钟，以唤魂归。
三三两两的宗门弟子在横梁下走过，细碎的阳光穿过树荫，打在她们的道袍上。
风起春山，林海如浪潮般翻涌，沙沙作响；桃花开的正艳，粉红的花瓣簌簌飘落，飘过女孩们的发梢，在石板路上铺出一层松糕。
踩着落花，莫娜拾阶而下，把鬓发挽到耳后，轻轻叹了口气。
宗主不知道在做什么，找不到人，也不回信息。
师父倒是很有效率，昨天用远程通讯和她聊了一会，证实了她的部分猜想，让她能稍稍安心，允许悦兮和夏漓一起行动——不然她早就跑路，带着徒弟，连夜润回南方了。
可是，如果连师父都卜不出她的身份，恐怕这世上就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莫娜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地图悬浮在空中，女孩们已经确定了大致方向，正在商讨第一站的落脚点。
幼狐窝在夏漓怀里，眯着双眼，轻轻摇着尾巴，看起来可可爱爱人畜无害，吸引着往来师姐妹的目光。
莫娜眼中亮起微光。
一眼，就一眼，望气术而已，因果都没看，前辈应该不会介意的。
她微微转身，小心地瞄了一眼。
“！”
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