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啊老孙，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刺客了——他们竟然敢刺杀知府！这是何等的狗胆包天！必须要出重拳！”
“查！必须查！必须要严查！查这帮混账到底是怎么混进城来的！”
“……”
悦兮和夏漓赶到中庭时，场面有些混乱。
倒不是孙乾的组织能力有问题，孙家本来人就不多，侍卫、家丁和仆人又都是好组织的。
主要是，场中站着一位喋喋不休的年轻男子，身边还围着一群手按刀柄，如临大敌的护卫。
看得出来，这些护卫非常紧张，路过一只蚊子都恨不得把它口器拆下来，生怕中间那人有什么闪失。
悦兮拍拍夏漓的手，示意她在原地稍等，自己则走上前去，施施然地戴上长老亲传的徽章，隔着护卫，和自家老爹打招呼：“爹，情况如何？”
孙乾早就不堪其忧，眼见解围的机会出现，赶忙打断男子的长篇大论：“抱歉，知府大人，小女已归。下官得和她聊聊刚才的详情——想要袭击下官的两名刺客，就是她发现的。”
“若能想办法破除刺客的隐匿，想来是极有益于追捕的。”
“行吧，本官去联络一下其他要员，安排保护措施。”瞄了一眼悦兮胸前的徽章，男子识趣地告退，带着一众护卫，转身离开。
孙家何时出了位长老亲传？没听他们提起过啊。
临走时，男子又瞄了一眼孙乾，双眼微眯，眼神复杂。
没了男子和护卫的干扰，悦兮快步上前，在孙乾身前站定：“怎么说？”
“损失已经清点出来了。虽然坏了些建筑，但得益于你的敏锐和机智，并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孙乾抿了抿唇，难得地赞扬了一句，“你做的很棒，悦兮。”
听到赞扬的时候，悦兮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被她掩盖下去。
“没人受伤就好，其他家的情况呢？”
“其他家……情况不容乐观。”孙乾的表情凝重起来，“不是所有人都像咱家这样，家主有点武艺，家丁也武德充沛。”
“毕竟，咱家是挡箭牌嘛。”孙乾苦笑着，“刚才那个年轻人，你见到了吧？那是本城的城主，也是这泉城府的知府，管辖着泉城和下辖的12个州县。”
“就这位把咱家迁到城北的？”
悦兮眉头上挑。
“没错，就是这位，洛淳洛知府。”孙乾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咱家在这泉城，也算有点实力，如果算上分布在外的商会和族人，影响也算可以。”
“你走这些年，泉城换了两任知府，都是从总部空降，在地方上没多少影响力。”
“然后咱家吧……”孙乾挠了挠头，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家里有商会，买卖粮食、海产和丹药法器，生意也不错——在这方面，你和你娘都出力不少……还有就是，爹爹我早年跑过镖。虽然以前不善言辞，也不太懂事，但多年打拼，也和一些大人物有点交情……”
“然后上任知府，就送了你一顶乌纱帽，还有这一身官服，让你当了大理寺丞？”
“是这样没错，毕竟他是空降的嘛，总得找个能办事儿的，替他撑撑场子。”
孙乾摸着下巴，呵呵轻笑。
悦兮撇了撇嘴。
年轻时走南闯北，有钱赚，有名捞，有人赏识，甚至还白捡了一个千娇百媚、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精明能干、死心塌地、又没有娘家，不用担心被岳父打断腿的贤内助。
中年时功成名就，有家回，有妻爱，有官做，还是负责审查案件，手里又有点权的大理寺丞；膝下又有一儿两女，好像还都有点出息。
什么龙傲天爽文哦。
要不是清楚自家现在是什么处境，悦兮就要这样吐槽了。
像这种在当地颇有影响的家族，从外地空降的上司一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合作，要么打压。
前任知府显然是合作派，但现任知府……就冲城主那些护卫的态度，悦兮就能否定前一个可能。
而且……
背着手，掐指一算，还是空亡。
悦兮有点麻。
连着算了半晚，用了四五种方式，卜了几十卦，自家前途都是大凶。
说明真正的劫难还未过去，老爹的爽文，马上走到尽头。
可自家老爹……好像毫无危机意识。
看着老爹那张，温和又略显憨厚的脸，悦兮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位……以前不都是板着脸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微笑了呢？
总觉得，自从自己翘家，家里人就越发和气……显得自己稍微有点多余。
悦兮在心里吐槽。
“夫君！”
“爹爹！”
远处突然传来呼唤，父女俩转头望去，云时雨引着两个孩子，在侍卫的护送下，向这边跑来。
“夫君！”
悦兮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娘亲，一边甜腻腻地喊着，一边扑进老爹怀里，丰腴的身体撞出夺目的波浪。
“……”
女孩磨了磨后槽牙，突然有点酸。
她默默后退，和抱着幼狐的夏漓并肩而立，看自家父母稳定发挥。
温存了片刻，孙乾放开妻子，又在“爹爹”“爹爹”的声音中，抱起两个孩子，笑逐颜开。
男孩是弟弟悦己，女孩应该是妹妹悦心——这位白天在学堂，听说姐姐回来，也没请假回家，只是托母亲送了张纸条，用可可爱爱的字体向许久未见的长姐问好。
悦兮嘴角抽了抽，拉着若有所思的夏漓，头也不回地跑路。
——
女孩们找了一处比较平缓，又人迹罕至的屋顶，铺了些衣物，盘腿坐下，看着月光、烟花和火光交相辉映下的泉城。
“师姐。”
夏漓突然开口。
“嗯？”
悦兮歪头看去，对上夏漓温和的眼眸。
“你的心很乱，就像这座城市一样。”
“啊……还好吧。”悦兮下意识地错开视线，“也没那么乱吧，一点点，嗯，一点点。”
“是家里人的关系？”
“嗯。”
“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呢。”
“是啊，我爹我娘，都是很好的人……”
悦兮看着城中交错的街道，目光有些呆滞。
“可那和我……嗯，说句不好听的，没太大关系。”
稍微发了一会呆，悦兮回过神来，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在家的时候，他俩和现在一样亲密，但对孩子远没有现在这样好——至少，对我没对我弟弟妹妹好。”
“从四岁开始，我就要学着自己在家，和侍卫相处了。”
“他们很忙，非常忙，很少有空管我。我几乎是管家福伯抚养长大的——就是白天帮着悦己看店的那位——他俩嘛……过问也过问，但问的不多，谁都知道，他俩对我不上心。”
“记得师姐说过，当时叔叔阿姨的情况并不好；今天他们遭到刺杀，师姐好像也不意外……”
“啊，这个嘛……”
悦兮思索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爹吧，比较正直，不喜欢潜规则之类的东西，也不想赚黑心钱——说实话，他这么老实，商会还能做这么大，搭建起横穿整个百川领地，又沟通大赵，甚至链接妖族的商路，我娘居功甚伟。”
“这不是很好么？”
“哈，如果他只洁身自好就好了。你猜猜，务凡府那么多职位，为什么让他做大理寺丞？”
“……正直。”
“是啊，正直。”悦兮苦笑两声，“我爹吧，不止要自己出淤泥而不染，还致力于维护整体环境的干净整洁，从根源上解决淤泥的源头……”
“比如说？”
“比如说……唔，为了某些人的隐私考虑，举个妖族的例子吧。”
“人族和妖族一直有商业往来，但是妖族那边的发展状况……你知道的，比较良莠不齐。”
“嗯。”
“所以就有无良商人，用质量低劣的丹药法器，和那些灵智不高的低等妖族贸易，用劣质品换取野生灵植，或者干脆用这些劣质品，和一些比较野蛮的妖族换取奴隶。”
“啊……”
“然后我爹呢，在和妖族接触的过程中，发现了这项灰色产业。”
“那些无良商人根本不把低等妖族当做平等的贸易对象，给出的劣质品，很多都有强烈的副作用。有不少妖族，因为服用劣质丹药，得了后遗症，倍受折磨；还有些妖族，在使用劣质法器时，被法器反噬，非死即残。”
“……”
夏漓沉默了。
狐狐也有点生气。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疑惑地打量自己的爪爪。
奇怪，她对妖族没什么感情，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悦兮望着脚下的城市，双眼倒映着复杂的光。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到：“所以他和妖盟接触，提供了相关情报，要求他们做出行动。”
“妖盟？”
“嗯，由妖族的主要成员，某些强大种族组建起的松散联盟。力求统一内部口径，在强大的外部威胁面前，维护整个妖族的利益。”
“他们行动了吗？”
“行动了，驱逐了不少无良奸商出境，没收了不少财产——虽然都是些劣等货——顺便完善了相关法律和制度，建立了巡逻队，防备各种类型的妖贩子。”
“……对妖族来说，是件好事。”
“对人族也是。”悦兮耸了耸肩，“因为没人拐妖，那段时间，妖族私下的报复行为少了很多，大赵边境和百川边境都安稳不少——毕竟，能从上古活到现在的种族，要么有两把刷子，要么祖上和某些强悍种族沾亲带故。”
“那些低等妖族大多是某些强悍种族的附庸，甚至是一些强悍种族的起源，他们的庇护者可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因为没有适用的法度，各族习性也不一致，不是所有妖都能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庇护者们大多采取暴力手段，向人族整体抗议——比如发动兽潮，进攻人族城池；又或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绑架、杀戮人族之类的。”
“叔叔做了一件好事呢。”
“不只是他，其实有很多人和妖都在这个过程中出过力，但他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悦兮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情报和证据不完全是他收集的，绝大部分都是别人收集好，偷偷送到他手上的——但凡有点远见的人，都不想和种族观念根深蒂固，又有强大武力的妖族闹僵。毕竟，没有哪个势力，愿意每年面对数次兽潮，和无数百姓的失踪。妖族的想法更是简单——没妖希望自己的族人和附庸无故失踪，最后进了人族的囚笼和肠胃，又或者变成人族的工具。”
“所以，这是顺了某些大人物的心意。”
“对啊，但枪打出头鸟嘛。”悦兮叹气，“虽然证据不全是他收集的，但递交的是他没错啊。”
“所以那段时间，家里进了蛮多刺客来着。吃饭都要先检测一遍，让仆人试吃，再等上半个时辰，等饭菜都凉透了，仆人也没事，才能动筷子。”
“……辛苦师姐了。”
“类似的事例还有很多——我爹总是致力于完善法律，从法律上打击违法行为和灰色产业。”
“啊哈哈……”
“啊……”悦兮在房顶上躺平摊开，“所以他才被授予大理寺丞来着。”
“这个职位，也有不少人在背后推动吧？”
夏漓也有样学样，躺在悦兮身边，枕着胳膊，把狐狐放在小腹上。
“应该是这样没错。”
悦兮仰望星空，手指习惯性地掐诀。
还是空亡，还是凶。
“……”
真麻烦啊，臭老爹。
“所以说，我对他的感情……还蛮复杂的。”
“我讨厌作为父亲的他，但又非常尊崇……作为‘孙乾’，和大理寺丞的他。”
“可以理解。”
“……”悦兮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哈……”
“阿漓。”
“嗯？”
“谢谢你。”
“以及，再陪我一会，好不好？”
——
PS：军训期间，更新不稳定，还请见谅。_(:з」∠)_
以及，新人作者，若有不足，烦请留言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