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夏仙家—！大小姐—！夏仙家—！”
师姐妹在屋顶上静坐了一会，福伯带人找来了，提着灯笼，走街串巷地喊。
“哈……”悦兮叹了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好啦，任性的时候结束了，是时候回家，面对长女的责任了。”
她又轻拍脸颊，露出一个饱满的笑容。
“再次感谢，阿漓。”
没有等待回答，悦兮从屋顶一跃而下，挥着手，跑向福伯。
“福伯，这边！”
“大小姐！”
老人一手提灯，一手按剑，神色满是焦急和责备：“这种时刻，您怎么独自跑到这种地方来？不是老夫嘴拙，您在这种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等如何是好？”
“这个嘛……出来散散心，散散心……”悦兮讪笑着，“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嘛。”
她指了指身后，夏漓正好抱着狐狐，轻盈地跃下屋顶，落地时稍稍屈膝消力，没有激起丝毫尘埃。
“唉……”老人叹了口气，“便是有夏仙家作陪，您也不该如此任性啊……”
“下次不会啦，就原谅我这次吧，好不好～”悦兮俏皮地眨着眼睛。
“……”
老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看了看身后的一众护卫，挑了挑眉。
护卫们识趣地后退了些许。
夏漓也体贴地站到一旁，假装看风景，顺手撸狐。
“散心……”
老人看着悦兮，张了张嘴，组织了下语言。
似乎预料到老管家接下来要说的话，悦兮也正色起来，稍稍站直了身子。
“……老夫知道，您对老爷和夫人……有些不满。”
悦兮沉默着，没有反驳。
“老夫觉得，您……十二岁时，偷偷跑去升仙大会，并不是仰慕仙途，只是……只是想离开这个家。”
悦兮继续沉默，低着头，眼神游移不定。
“老夫……照看您这么多年，自认对您的性子还算了解。”
“您是很看重家庭的人，体贴，细腻，也懂得感恩。但凡老爷和夫人，在您身上多耗些心力，这个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您也不会和家里人……这样疏远。”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悦兮把头埋得更低了。
“但是大小姐，”沉默了片刻，老人坚定地开口，双眼烔烔有神，“还请您抬起头来，仔细听我说。”
悦兮抬起头，沉默地看着老人，这位跟随孙乾近六十年，在孙家任职近三十年的老管家。
“老爷和夫人，”老人眼神柔和，像是在看自家茫然的孙女儿，“他们是爱您的，虽然他们从来不说，也很少表现出来。”
悦兮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
“至于他们对悦己少爷和悦心小姐的态度……”老人呵呵轻笑，“您倒也不必耿耿于怀。”
“仔细想想，这才是您回家的第一天，对吧？”
悦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这才第一天嘛。许久不曾相见，即便有着书信往来，有些生分也是自然的。”
“而且，并非是那两位分走了您应得的宠爱，倒不如说……”
“是您的行动，为你们三人，挣得了应有的关注。”
悦兮挑了挑眉，有些不信。
“您可别不信，本来老爷和夫人，对那两位少爷小姐的态度，和当初对您的态度，其实也差不多——这点您心知肚明。但自从您离开家乡，拜师学艺，那两位对孩子的态度，就有了改观。”
“回去和他们好好谈谈，如何？”
老人笑眯眯地抬起右手，像是要摸摸悦兮的头。但抬起一半，老人的神色一僵，又把手缓缓放下。
“大小姐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听说您在仙门修占卜之术，老夫猜猜，是家里有难？”
“！”
悦兮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盯着老管家。
“哈哈，您还是一如既往，脸上藏不住事呐。”
在江湖和商场摸滚打爬了大半生的老狐狸捋了捋胡须，爽朗地大笑。
“回去和他们谈谈如何？虽然不知是何等劫难，但一家人齐心协力，总比单打独斗好吧？”
“而且，就像大小姐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们也有他们的难言之隐，是也不是？”
老人露出长辈专属的温暖笑容。
“回家吧，小姐，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嗯，回家。”
——
回去的路上，夏漓抱着狐狐，和悦兮并肩而行。
老管家走在前面，一众护卫在他们身旁散开，边走边打量周围四周，警惕地按着刀柄——现在情况尚不明朗，泉城灯火通明，但家家门户紧闭，街上只有全副武装的军士，和一身道袍、四处奔走的修士。
夏漓倒是没什么紧张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总觉得，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
突出一个迷之自信。
尽管她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告诫了自己好多次，万万不可轻敌。但心里却总有道声音，不屑一顾地告诉她：“自信点，这群人都是渣渣。”
从各种方面来说都很奇怪。
还有下午的自己，竟然在师姐的父母面前浑浑噩噩，连当时说过什么话都记不起来，最后甚至从下午昏睡到半夜。
怪哉，怪哉。
偷偷瞄了一眼低头跑神，像是在梦游的师姐，夏漓在心里叹气。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是先让师姐缓缓吧……
而且，都发生了这么多事，刺客都摸进城市，到处杀人了，应该也没人在意，自己的表现了吧？
可还是好在意，下午都发生了什么啊……
无论是在这座城市，还是在自己的身体里……
伸出撸狐的手，五指张开，又缓缓回握。
充盈的力量感和沉重的虚弱感矛盾地叠加在一起，为夏漓带来难以言表的奇妙感受。
力量感来自肉体。自己的修为在这几周内突飞猛进，今日的进程更是堪称一日千里。
虚弱感来自灵魂。虽然昏睡了好几个时辰，但脑袋依然昏昏沉沉，像是头顶一块沉重的铁锭，伴随着时有时无的割裂感。
而且……
不够，还远远不够……
心底传来微弱的声音。
只有这种层次的力量……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到……
那声音不绝于耳。
“……”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夏漓在心里叹气，收回思绪。
嗯，也让狐狐好好睡一觉。
顺手撸了撸狐，夏漓看着手上的脱落毛发，有些头疼。
这孩子……最近掉毛怎么这么严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