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水面上突然冒出一连串气泡。
一对狐耳慢慢探出，抖了抖水珠，然后左扭扭，右转转，四处探听。
片刻后，似乎确定四面无人，狐耳的主人浮上水面。
狐美人形态的夏缘赤脚踩在水面上，抖抖耳朵，甩甩尾巴，疑惑地东张西望。
理论上来说，她现在应该在主人的识海里？
还真是海啊……
狐美人打量着月光下的大海，以手抚胸，小嘴微张，眼中满是惊叹。
想了解一位修士，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参观ta的识海——当然，仅限化神期及其以上。
一般来说，识海的大小代表所有者魂魄的强度，形态则忠诚地反映所有者的性格喜好和人生经历，复现出所有者最喜爱，或是印象最深刻的场景。
出于种种见不得光的原因，夏缘撬过不少修士的脑袋，“参观”过许许多多个识海。
有人的识海是一片焦土，魂魄就在烤炉般的世界中游荡；有人的识海是一座花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园丁的工具却由骸骨制成；还有人的识海是高山之巅，只有一块立锥之地，终日与苍鹰为伍，寒风做伴。
至于识海是大海的，夏缘见过不少，但都不曾有眼前这片的规模，也都不如眼前这片……
荒芜。
狐美人低头看去。月光明媚，海水清澈，细沙堆积在海底，堆出起伏的山峦和优雅的浪纹。
再加上咸湿的海风，上下起伏的水面，夏缘仿佛置身无边大海。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里没有哪怕一个生物。
没有鱼，没有鸟，没有海草和珊瑚，整片海域如死尸般沉寂，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夏缘信步前行，踩着四散的涟漪。
上次来，小主可没有识海。
狐美人左顾右盼。
这才多长时间，她就……继承？嗯，继承了渡劫也不及的魂魄。
不知她还有没有继承其他……嗯，比如说，前代的意识？
夏缘看了看远处的圆月，这片海域唯一的参照物，一边向那边靠拢，一边胡思乱想。
按理说，自己进入识海，主人应该早有察觉。可到目前为止，她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也许她还不能彻底掌控这里？小主才筑基，本不该接触这些东西。
说起来，她刚才那么恐惧，是不是就因为，意识被传送到了这里，一片荒海？
如此空旷，如此死寂，不知代表着些什么。
还有那轮圆月……
一半水上，一半水下；一半明亮，一半暗淡；还在缓缓旋转。
它又代表着什么？
夏缘搓了搓狐耳，叹了口气。
想不通啊想不通，自己对主人的了解，还是太过肤浅了。
对了，不如先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好了，人形还带着这些……
有一说一，挺麻烦的。
夏缘摸摸自己的大尾巴，身子微微后仰。
狐形态尾巴可以平衡身体，人形态反倒破坏身体平衡。
轻拍两下，将狐耳和狐尾变为神识收回，夏缘稍稍舒了一口气，感觉身体轻快不少——虽然这只是一具魂体。
重新迈开脚步，夏缘继续胡思乱想。
主人的魂魄，竟然如此强悍……
她手搭凉棚，踮起脚尖，极力远眺，还是望不到尽头。
所以为什么她当时对那些丝线视而不见？她是否另有安排？
是我打乱了她的计划吗？还是说，我的所言所行，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夏缘的思维逐渐迪化。
【神是不会死的。】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对啊，神是不会死的，我为什么会怀疑我的神灵，怀疑她的计算出了差错？
夏缘的表情突然微妙起来，双手也不自觉地扯住衣角，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主人现在在哪？就在这里吗？是在冷眼旁观吗？她在想什么？会讨厌我吗？讨厌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把不称手的工具？
夏缘慢慢蹲下，双手抱头，瞳孔地震。
我在做什么啊？私自闯入识海，这是大不敬！现在撤出还来得及吗？还是去负荆请罪？要向谁请罪，小主吗？小主能代表她们的意志吗？不对，小主到底是谁？是这个时间线的夏漓，还是原本的夏漓？
该死该死该死，为什么我离她还是这么远？我明明尝试了那么多次！我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夏缘跪倒在地，以手覆面，指缝间露出癫狂的眼。
【她是神……】
【她本就位于神坛……】
心底有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似乎曾亲眼见证神迹。
不不不，她不能在那，她在那，我要怎样才能触碰到她？
不行，她不能在那里！
夏缘的表情逐渐扭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绕过狭长的狐眼、挺直的鼻梁，在樱唇上略作停顿，然后径直向下，滴落在微微起伏的水面上。
“滴答——”
波浪突然静止了，然后迅速回归平静，水面如银镜般平整光滑。
“……你还好吗？”
面前响起熟悉的声音。
夏缘疑惑地抬起头来。
“……”
嗯？没看到人啊？
“……麻烦头抬高点，谢谢。”
夏缘听话地又抬了抬，终于看到了飘在空中的半截道袍，和按在道袍上的半透明小手。
半透明，半成品魂体，是小主？
她慢慢起身，改姿势为半跪，视线和女孩平齐。
“咳咳。”见面前的大姐姐直起身，正视自己，女孩松开道袍，以拳掩口，清了清嗓子，然后重复了一遍问题，“你还好吗？刚才看你很痛苦的样子……”
“还好……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夏缘低头致歉，脸颊微红。
刚才？她看到我丢人的一面了？
“没事就好。”
女孩尴尬地扯了扯衣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听“姐姐”们“阿缘阿缘”的喊，还没来得及问阿缘是谁，“姐姐”们就消失不见，留她接待来宾。
【姐姐们，给点提示啊喂！】
她在心里呐喊。
【来了来了～】
【什么事？】
黑白漓迅速做出了回应。
【姐姐们，阿缘是谁？】
【呃……】
【……女儿？】×２
【哎？原来你们都结婚生子了吗？夫君是谁？】
【没有夫君！她是我自己……我们一起领养的孩子。】
【嗯嗯，一起养大的。】
【所以我要怎么称呼她，外甥女？还是说……女儿？】
小夏漓打量着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阿缘”，觉得无论哪个称呼都怪怪的。
【不不不，你喊她阿缘就好，免得弄乱辈分。】
【……依我之见，咱们辈分已经很乱了。】
【哎呀，行了行了，交给你啦小妹！这孩子很乖巧的，相信你们可以好好相处～】
【暂时不要提起我们，我们之间……嗯，还有些小问题需要处理。】
【嗯嗯嗯。】
【……】
女孩叹了口气，纠结了一会，决定开门见山。
反正她和“姐姐”们的关系一定很好，稍微直白些，应该也没有问题？
于是，当夏缘再次抬头时，她听到了一句让她心肺骤停的话。
“那个，请问你是阿缘吗？”
夏缘：(O_o)??
她从哪听到这个名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