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认识，然后接受自己的平庸。
所谓的进步，也就是一个超越自我的过程。
陈书锦淡淡道：“我成为不了道尊，但道尊也代替不了我。”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看着陆易真，陈书锦缓缓道：“前人开路，后人赶路，未必就要分个高低。”
“你读了这么多书，都是前人所著，知道的道理也都是前人所述，所走的路也只是赶在前人的身后，但你又未必比得过前人，是不是你所谓的大道都不值一提？”
“换句话来说，你的学问比不过儒圣，不如自家先生，那何时才能出师？”
陆易真顿时沉默，接不上话。
陈书锦微微摇头道：“我始终觉得，不应该以一个人的高度来衡量自己。”
“道理虽在书中，但真正做人的还是自己。”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未必就要比前人强，只要无愧自己就好。”
陆易真想了很久，也很认真，他盯着陈书锦，正色道：“多谢指点，我记下了。”
陈书锦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此刻连殿前的那位儒圣都是若有所思。
他俊俏非凡的面容上一片平静，眼眸落在陈书锦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弥陀佛。”元青和尚颂了一声佛号，对陈书锦道：“道友所言让贫僧醒悟许多，不知能否再请道友解惑？”
“大师请说。”事到如今，陈书锦也只得说道。
元青双手合十，缓缓道：“红尘苦海，生死不觉，我佛怜悯，度化世人。”
“道友觉得，该如何解脱？”
陈书锦想了想，忽然一笑，“我有个朋友曾经说过，生是大梦，死是大觉。”
“大师觉得呢？”
元青轻声道：“生者赴死，死者往生。”
陈书锦自然是听不懂这些高深奥妙的话，他只是继续道：“人生来便如逆水行舟，修道更如是逆流而上，大师觉得该怎么做才能脱离苦海？”
面对陈书锦的反问，元青缓声道：“我佛慈悲，放下即是顿悟。”
一念放下，万事成空，放得自在。
陈书锦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淡然，“若是此刻天下突起战火，大师久未进食，忍饥挨饿，我正巧路过，手里有一个馒头，在不影响我的情况下，大师是否会向我讨要这个馒头？”
“会。”元青点头道。
“大师，你要饿死了，是因为没有这个馒头，我没事，是因为我有吃的。换句话说，能救你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这个馒头，你若想活，应当自己去找吃食，而不是我。”
元青突然楞在原地。
陈书锦再道：“我所修剑道，一直坚守一个道理，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莫向外求，唯有自渡。”
苦海红尘，自己自渡。
这就是陈书锦的答案。
他从不信其他。
在前世他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时，他也曾求过佛祖保佑，可那根本没用，他的病情依旧不见丝毫好转。
那时起，他便明白，真正能帮助自己的，只有自己。
凡事求己。
元青双手合十，神色肃穆，对着陈书锦，如见佛祖像一般，低下头，虔诚道：“多谢道友解惑，贫僧悟了。”
陈书锦淡淡道：“我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不知道理，也没有翻看过佛经，不通佛法，所以有些疑惑想请教两位。”
陆易真和元青点头道：“请讲。”
陈书锦抬头，看着那片青天，似乎又看到了当初。
他声音低沉，缓缓道：“在我游历江湖时，见识到了许多，两个月前，北荒之地的蛮子又举兵来犯，两国之间再起战火，战事波及不小，有一座不知名的村子因此受了牵连。”
“那时粮食颗粒无收，村子里饿死了不少人，有一家人，只剩下最后一个馒头，父母都快饿死了，那个两岁的年幼孩子也在不停哭闹。”
“可只有一个馒头，只能救一个人，若是两位来选的话，会让谁活下来？”
一个问题，却极难回答。
陆易真认真思索了一番，也没有得出答案。
元青也不知该如何选择。
陈书锦平静的望向元青，平静道：“佛说众生平等，人无贵贱之分，那么救谁都是对的。”
“又何苦挣扎思考？”
如果要救一个人，剩下的人就会死，这才是最难选的地方。
好半晌后，陆易真和元青也没个答案，两人皱着眉头，问道：“不知他们是如何选的？”
陈书锦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为人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正当陆易真和元青准备接受这个答案时，可陈书锦又接着道：“但孩子如此小，就算今日能活下去，没了父母，生逢此世，日后又该怎么活？”
“苦海翻滚，孩子迟早要死，又或者生不如死。”
停顿了会，陈书锦才道：“所以最终那一家人选择死在一起。”
元青和陆易真说不上来一句话。
“以前在书上看到易子而食四字，想着属实荒谬，但当自己亲眼见到那一幕时，才知道书中所言非虚，那父母选择与孩子一同赴死，大概也是不忍孩子日后受苦。”
“所以我很疑惑，为什么如此世道下，三教鼎立，却还是会发生这种事？”
陈书锦看着陆易真和元青，正色道：“请问书中和佛经中可有写？可有解救之法？”
陆易真半天接不上话，元青闭上双眸，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陈书锦自语道：“或许解救之法不在此处。”
该说的也都说了，陈书锦转过身去，一步步向着台下走去，
“你怎样看待这个世界，世界就会怎样看待你，不管是我也好，还是那对父母也好，又或者是村子那些饿死的其他人，都对这样的世界很失望。”
陆易真和元青对着陈书锦的背影恭敬行礼，“受教了。”
灵清殿前，儒圣和佛祖看着陈书锦，眼里也是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这最后一场论道，好像也没有得出个结果。
但陈书锦这个名字，却让不少人都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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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