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这小泉镇开始，陈书锦就觉得奇怪，好像这里的人对他们两位各位害怕。
可陈书锦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啊。
此时这位掌柜的平白无故又送了这一桌子饭菜，更是让人费解。
但陈书锦猜测，这跟他们的身份有所关系。
这里的人，真正害怕的，是仙门子弟。
“掌柜的可是在担心什么？”陈书锦平静问道。
中年掌柜上下扫视了一眼陈书锦，还是有些不确定道：“两位真不是附近宗门的弟子？”
陈书锦点头道：“若是掌柜的信得过我们，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来，我们也不会外传。”
虽然陈书锦这么说了，但是人也不会真的当真。
可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外人来此，心里有太多话没处说，那掌柜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哎，两位仙人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地处偏僻，四周环山，里面常有野兽伤人，因此上山砍柴、采药之人都有受伤，让人实在头疼。”
“在多年前，有一名叫灵泉宗的宗门前来咱们镇上，要庇护咱们，当时咱们自然是高兴至极，毕竟有了宗门庇佑，咱们以后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损伤。”
这本是件好事，但绝不会让镇上的人变得如此惊恐宗门弟子。
陈书锦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
那中年掌柜话锋一转，缓缓道：“可好景不长，那灵泉宗庇佑咱们镇上几年，确实落得安宁了一阵，但某天那宗门却开始向咱们征税。”
“毕竟是得了宗门的保护，咱们也乐得交钱，可每过一两年，那税收便越来越高，好多人都开始承担不起，没有办法，便只能四处借钱。”
陈书锦皱眉道：“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拒绝？”
“哪里有那个权力？”掌柜的叹道：“一旦停止了上交钱财，那灵泉宗就不再庇护咱们，没了他们镇压，那山里的野兽又开始肆虐，伤了不少人。”
“这上交的银子越来越多，咱们又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对这些宗门子弟都是绕着走。”
陈书锦这才了解其中缘由，但也没有说些什么。
柳姝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直拿着筷子在吃自己的，对掌柜的那些话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陈书锦放下银锭，平淡道：“我们并非那宗门弟子，也不与他们相干，这桌饭菜算是我买的。”
“不敢不敢，两位尽管吃就是，我请你们了。”掌柜的摆手。
“拿着吧。”陈书锦轻声道：“你们也不容易。”
掌柜的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拿过了那锭银子。
“两位慢用。”掌柜的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
柳姝颜胃口不大，吃得不多，在陈书锦与掌柜的讲话这段功夫，她就已经吃完了。
此时正好放下筷子。
她放下碗筷，陈书锦才拿起筷子。
虽然蒙着眼，但柳姝颜依旧能“看”见一切景物，陈书锦慢条斯理的吃着桌上丰盛的菜色。
可这满桌的菜肴对他一个人来说还是太多了些。
尽管陈书锦已经很努力在硬撑了，但还是省了很多。
陈书锦默默看着这桌子剩菜，实在是不愿意浪费，可没有办法，只能起身离去。
在离开客栈前，陈书锦随口向掌柜问了一句那灵泉宗的位置。
走出客栈，阳光洒下，好像有点热了。
陈书锦牵起马绳，登上马车，向着镇外离开。
“你怎么打算的？”才出了镇门口，柳姝颜便出声问道。
这句话不是问陈书锦打算去向哪里，而是问的他准备怎么处理灵泉宗的事情。
以柳姝颜对陈书锦的了解来说，他或多或少都会插手这件事。
不然也不会问灵泉宗的地址。
“先去灵泉宗看看吧。”陈书锦驾驶马车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的声音也不轻不重。
柳姝颜“目视”前方，轻声道：“你对这件事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和愤怒？”
陈书锦平静道：“说起来柳姑娘大概不信，在我游历的这两年里，倒也见过这种类似的事，所以见怪不怪了。”
柳姝颜哦了一声，轻轻道：“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如今三教鼎盛，人人皆想走出一条通天的大道，又有谁会在意底下这些小道？”
沉默了片刻，柳姝颜又道：“我倒是也认识一些修道之人，好似也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这种事。”
陈书锦哈哈一笑，“那些人心高气盛，眼光更是挑剔，就算是游历，也只会去那些盛名之地，企图有所感悟，修为境界更进一步，又哪里会来这种贫瘠之地？自然也不会见到这些的。”
柳姝颜似有所感，点头道：“有理。”
“老百姓不是修道之人，没有什么手段，遇到这些强横的修士，便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了。”陈书锦说道。
“如今三教在顶，也都在约束门下弟子，又有门规在身，为何还是会发生这种事？”柳姝颜疑惑道。
“那始终是三教的规矩。”陈书锦淡淡道：“就算三教再如何鼎盛，如日当空，也不可能照到世间所有地方。就算门下弟子再如何守规矩，哪怕传道天下，也终归是伸手触及不到一些地方。”
“何解？”柳姝颜问道。
陈书锦以问为答，“就拿这个小泉镇为例子，你觉得他们这些百姓是听道教的话，还是听灵泉宗的话？”
柳姝颜竟开始认真思索这个答案。
陈书锦自问自答，“道教固然庞大和不可撼动，但那对底下这群老百姓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老百姓出了问题也只会找官府，不会去找陛下，这个道理很简单。”
“站在百姓头上的那一层，才是真正能管他们的，也是他们真正要讨好的。”
柳姝颜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
陈书锦抬头看天，蓝天白云，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在这片天空之下的人们，好似也没有什么变化。
陈书锦轻声喃喃道：“终归是那些人站得太高了，以至于就算他们想做到真正的公平，也难以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