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下了飞机，正要去取车时，拉着行李的张婷对我开口问：“青山先生，你说要是支海市也有机场该多好啊，那就不用每次都要跑到这里来了。”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张婷拉着行李，开口说：“是啊，只是支海市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建机场，对了，要不，行李让我来……”
“这是我自己的行李，我自己拿，本来还以为会在那里住一晚来着呢。”张婷说着把行李箱移到了远离我的那一边，而我为数不多的行李也放在那箱子里，至于我的行李箱，已经和那些文件一起留在了哈尔滨。
我当时以为张婷是想抱怨这么快赶回支海市的事，所以就用如同说教一般的语气对张婷说：“是啊，但目前还是不要随便离开支海市比较好，毕竟……”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的一个放松机会就这么没了有些难过而已。”张婷打断了我的话，我却误会了她说这话的目的，就对她说：“那之后就抽空出去玩吧。”
张婷一听我这么说就开始叹气，她和我不一样，很少会叹气，“哎，不用，我作为一个成年人，没什么时间放松不是很正常吗？之前我去买菜的时候就看见有一个在快餐店打工的人被自行车撞伤了，你猜猜后边怎么了？”
听见“自行车”这个词后我感到有些惊讶，因为除了专门的赛道上以外，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种古老的交通工具了，我印象里上次在公路上见到还是五六年前了，不仅在心中感叹“时代发展的真快啊。”
同时我则回应说：“支海市原来还有人骑自行车啊，我还以为早就没有了呢，那，那个人怎么了？”
“当然还有人骑自行车啊，是个小孩在练自行车，本来那孩子都赔礼道歉了，但那个打工的人却开始说他明天还要上班，伤到骨头该怎么办，那孩子就带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院，一检查除了伤口有些肿以外，什么事都没有，只要注意消毒杀菌就行。”张婷说着，和我一起朝着停车的位置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说：“听起来，那个人有些过度焦虑了呢，应该是没有好好休息，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张婷耸了耸肩，回应说：“不知道，那家快餐店关门了，但青山先生啊，你不觉得现在的人都有些过度焦虑吗？”
我一边听，一边让一旁的工作人员把我的车放下，紧接着开口问：“是吗？”
“对啊，比如你……哎，还是先上车吧。”张婷说着，我便照做了，她抢了驾驶座。
她在确定都系好了安全带后，发动了车子，开口对我说：“青山先生，我觉得你也有些过度焦虑啊。”
“有吗？”我如此回应着，我当然不会认为我真的过度焦虑了，毕竟我能有什么好焦虑的呢，我不需要在乎收入，从不在乎容貌，我也不需要去思考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张婷一边把车开出停车场一边回答说：“当然有啊，每次周末你都在整理上一周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然后反思改正，明明交给我就好了啊。”
“但我总要做些事啊，而且我们不也出门玩过几次吗？”我如此说着，当时目的就是想要证明我还是很轻松的。
张婷听见我说出这话，立刻对着我说：“那还不是你答应我啊，你每次答应了都一定会去完成，每次都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明明多招几个像周一一样的人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你偏偏要自己去做。”
我连忙回答说：“要以身作则啊，毕竟我可是……”车子在这时开出了停车场，张婷也在这时打断了我的话，对我说：“可是什么啊？你的事情我又不是不清楚，就算我不知道的也基本都在档案里了，你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吗？”
我当时也就顺着她的话回答道：“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啊，我有特殊能力啊……”
她却继续打断我的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青山先生，有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啊，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个人英雄主义啊，周一他就和我说过他想做一个那种英雄。”
我很清楚我根本应付不了她那略微俏皮但又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所以就只能有些犹豫地回答说：“那……应该没有吧，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不是某个个人创造的，但我和普通人的差别也太大了吧，你想啊，我……”
“我不想，你在我眼里一直就是一个普通人啊，要说钱，你也不是一顿吃好几万的富家公子啊。”张婷再次打断了我的话，我也就立刻说：“啊，但……”
可我话还没出口，张婷就又打断了我的话，“但是什么呀？我们认识十二年了，从我们见面那一刻起你有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人吗？”
我继续试着想说些什么，可才说出一个“没有，但是我现在……”就被她抢过了话语权，“现在？现在怎么样啊？在荀来我们这里之前不是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吗？”
我等她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我很清楚无论我本身辩论能力怎么样都不可能在和张婷说话的时候占上风，“不……并不是，我们的人生都是少数人的人生，你也许不觉得吧，我的前半生都太顺利了……”我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我不太想说后边的话。
张婷见我不继续说下去就对着我说：“是吗？果然青山先生在自命不凡呢。”
怎么说呢，我每次听到她说这些话都会忍不住笑着开始辩驳，当然了，只限她一个人，其他任何人对我说这种话，要么我直接不管，要么冷静地辩驳，所以我当时就开口说：“怎么可能，我……”
这次张婷没有等我说出什么所以然，又是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怎么不可能呢？普通人的一生只能是吃苦吗？不常吃苦的人就不是普通人了？那他们是什么啊？”
“他们……可大部分人这一辈子过得都很苦啊……”我如此说着，她便继续打断我的话：“那未来呢？还是每个人都很苦吗？只有社会精英可以顺利得过完一生吗？反正按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来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再说了，我们普通侦探事务所是做什么的呀？”
我听见她说出的这些话，感觉她似乎想要对我说教，就开口说：“你原来想对我说教啊，可现实不是那样啊，没办法解决根本矛盾的话……我们所做的不过只是杯水车薪啊。”
“那就去解决根本矛盾啊。”她如此说着，车也上了高速，我则下意识地回答说：“可那不是我们能做到的吧……”说了一半我就意识到了如果这是一场辩论赛的话我这就是在承认对方是对的了，于是便闭上嘴看向了一旁已经不再有收费员的收费站。
张婷则对着我说：“哪，你这不就是承认自己是普通人了吗？再说了就算能做到也还是普通人啊，芳姐前不久和我聊天的时候就和我说了这些，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说来着。”
我看着那收费站有些出神，忍不住开始思考有多少人会失业，也就顺嘴应了一句“芳姐啊。”说完我才意识到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她说想要我给那些很可能会失业的幼师们提供工作岗位，但我当时因为有事没有和她多说些什么。
在我当时的印象里芳姐也算是个孤家寡人了，所有的孩子都已经出门自由飞翔，丈夫也已经和她离婚，她的父母也已经在几年前因为一些陈年旧疾相继离世了，事业也快和整个行业一起走向尽头了，似乎……至少在当时我有一种对于芳姐精神状态的担忧，她才四十五岁，却仿佛步入了暮年。
于是我便对张婷问：“张婷啊，那芳姐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她说她过得很开心啊，但她的脚上打着石膏呢，她说她是在下楼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空了，把腿摔断了。”
“啊？那至少也要三四万才能治好吧，她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钱啊，不会是找人借的吧，真是的来找我不就好了吗？”我如此说着，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着急了，张婷一听就笑着说：“看，就说你过度焦虑吧。”
我只能一边叹气一边点头，她则对我说：“芳姐她说她不好意思找你借钱，就去找了她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他们一人出一千就把钱凑齐了，而且芳姐还说她虽然身体老了，但感觉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一样。”
“年轻时候一样吗？”我喃喃道，忍不住主动回忆起了芳姐年轻的时候，但当时我的父母还健在，我也没有和“海洋”进行交易，我对那时只有模糊的记忆。
我只记得她家里并不算有钱，父亲还生了重病，母亲要一直照顾父亲，她似乎是因为这件事才辍学的，但我记忆里的芳姐过的很潇洒，我不记得她的机车是什么时候买的，也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改装的，但我记得她曾骑着机车到我家里炫耀，随后就被老叶以危险驾驶的理由开了罚单。
我不记得芳姐是靠什么交了罚款，我甚至不知道她以前究竟在做些什么工作，靠什么攒下了钱，我记得时常听见她带着人去和李建新的人打架，被拘留，再被老叶放出来的事，可我并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再之后就是她找我租场地了，至于其它似乎很重要的人生节点我一个都没有参与……
“青山先生，你在想什么呢？”张婷如此说着，我终于注意到高速上堵车了，远处还是冲天的火光，是出车祸了，我叹了口气回答说：“没什么，回忆一些我记不起来的事情。”
“哦，懂了，我出生以前的事，那青山先生，你说那之前你是不是一个普通人呢？”张婷如此说着，我迟疑了一下回答说：“应该是吧……”
“为什么呢？”张婷笑着问道，我则看着远处火光有些担心，便有些敷衍地回答说：“也许当时的我不是特殊人员吧，毕竟不老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普通人吧。”
张婷听完，点了点头，对着我说：“那现在你不也已经不是不老了吗？为什么还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呢？我记得你都已经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三个多月了，只希望有时候你可以放下那些事情去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看见远处的火光和浓烟说了一句，“哎，普通……也许吧，不过前边……”
“你是想说你放不下那些事对吧？就像你想避免车祸发生一样，也是，要是青山先生不管那些了，那……青山先生就不是青山先生了。”
“什么叫我不是我啊，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去就回。”我如此说着，确定可以安全下车后，下了车，朝着火光走去的同时对着空气说：“无论是朱木还是白䓘，如果你们还有保护我的任务，就赶快出来……”
话音未落，白䓘就出现在了我身后，对着我说：“第二席，你要做什么？难道主动往那边那辆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的油罐车靠近吗？”
我一听连忙问起来事情原委，“原来是油罐车啊，怎么翻的？”
白䓘却避开了问题对我说：“不重要，不过你现在不吃第十六席给你的药，可是和普通人差不多的，要是出事了……”
“你们不会让我出事不是吗？毕竟你们都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代价。”我如此说着，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那来的自信，但就是这么说了。
白䓘听后只能叹气，同时妥协似的对我说：“好吧，我反正是想象不了两个那么离谱的能力该用什么换，哦，对了，朱木说你加入了是怎么回事啊？”
我听见他提起了我在哈尔滨骗朱木的事，便回答说：“我有权不告诉你，毕竟我是第二席。”
“好吧，普通人一样的第二席……”他重复着强调我的普通，我也重复了我在车上说过的那句话。
“普通……也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