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漪的答案出口，院子里一片沉默，老者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正在思索。
倒是坐在桌子旁的一个中年女人冷哼了一声。
“你这是不负责任的逃避，只要拉一下拉杆，就能救下五个人的命。”
她说着还得意地看了看身边的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赵清漪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淡淡地道：“我不伸手，我便是局外人，无论结果如何，都与我无关，我若伸手，我便成了局内人，不管死一个还是五个，我都会成为罪人，我不明白的是，为何别人的错，偏偏要我这个局外人来买单？”
赵清漪的语气也有些重了起来，毕竟这一年她已经被压抑得够难受了，尤其这两天，更是身在炼狱一般煎熬。
如果能置身事外，谁愿意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如果那该死的神，能给她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赵清漪打死也不会再看什么该死的变身内容了，看看微积分，资本论，才是正确的选择。
中年女人被赵清漪如此直白的当面驳斥，脸上立刻泛起了红霞，她立刻反驳道：“你这就是明摆着推卸责任的狡辩，要是你被绑在轨道上，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轻松地说。”
赵清漪本来只是觉得自己悲凉，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把话说得如此刻薄，她立刻就给对方顶了回去。
“我若是被绑在了轨道上，只能证明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就算最后真的被撞死了，我也只会怨恨自己为什么打不过那个把我绑在轨道上的混蛋，而不会平白地怨恨旁边的无关路人，他们为何不去杀死无关的人来救我！”
赵清漪说得飞快，字字铿锵有力。
正是这种信念，让她一直坚持了下来，在她这操蛋的一生中，吃下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苦，不管日子多么艰难，多么绝望，受多大的憋屈，她都没有自暴自弃。
父母靠不住，她就靠自己。
学校没法去，她就自己读。
就算被逼进了现在这恶心的困局中，她也从来没有想要糟践别人生命的想法。
她爱惜自己的命，也敬重别人的命。
就像她现在被绑在了轨道上，一年期限的电车，正在轰隆隆地向她驶来。
她也是自己努力冷静想办法，而从来没想过，其实她也可以去责怪一个本可以不存在的拉杆人。
赵清漪的声调虽然没有拔高，可是她的语气沉重，心底的怒气肉眼可见，只是她没有爆发而已。
她已经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只想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挣一点能糊口的钱就行，没兴趣经历什么灵魂拷问。
中年女人被说得愕然，一张抹了粉底的脸更红。
她的瞳孔放大，正想反驳。
“啪……啪……啪！”
一阵清脆而轻快的掌声从后方传来。
赵清漪回头看去，发现是老太太出来了。
她笑得特别慈祥，特别可爱，虽然消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拍出的声响依旧明亮。
“说得好。”
老太太给了赵清漪一个赞扬的微笑。
“对啊！小姑娘这解答我觉得是最妙的，我们争来争去也没个头绪，反倒没她说的透彻。”
一个大叔这时也站了起来，表示认同。
“那是因为你们只是在看书扯皮，没有真正站在拉杆旁边，更没有被亲身绑在轨道上。”
老太太用眼神怼了一下大叔，上来一把就抓住赵清漪的手：“我定了，就你了，走，我带你去熟悉熟悉。”
老太太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拉着赵清漪进屋去了。
原本还说老头拿主意的，这下直接把老头扔一边去了。
老头无奈地对在场众人耸了耸肩膀，扶了扶眼镜又坐了回去。
倒是那个中年妇女，一脸尴尬地拿起挎包，说自己还有事，就告辞离开了。
赵清漪被拉回来吧台，她的心里很乱。
她着实没想到，刚才一番近乎发泄的话，老太太不但听了，还如此赞成她。
难道她也是变身少女？
可能么？
“奶奶你，你被绑过？”
赵清漪试探着问道。
老太太呵呵脆笑，挥了挥手：“就是个比方，生活中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就像那年，我大儿子得了重病要做手术，结果我妈一着急，又摔得人事不省，家里就那么点钱，你说我该把这钱用来救谁呢？家里的钱是我在管，那时候，我不就是那个拉杆人么！”
赵清漪陡然一惊，发现一个刚才她话里的漏洞。
虽然转身离开，就能成为局外人，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轨道上要是被绑了自己的亲人呢？
早已在局中，哪有转身逃走的余地。
她砸吧了一下眼睛，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我猜，你没有拉下拉杆，而是亲自跳下轨道，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把火车拦下来是吧。”
老太太原本拿起了剪刀，准备继续修剪那盆绿萝，可是听到赵清漪这么说，她的手瞬间停住，缓缓地颤抖了起来。
然后她赶紧放下剪刀，侧过身偷偷地摸了一把泪，等抹过之后，她又转身来看着赵清漪。
“你这一刀子，扎得我心窝子都疼了。”
她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是慈祥的笑容。
赵清漪也没想到，她的话会伤到老太太，她慌忙摆手：“对不起……我瞎说的。”
老太太却从吧台走了出来，直接把她的手抓起，挽在了她的胳膊里。
“没事，你说得太对了，我没有拉下拉杆，而是跳下了铁轨，就算拼上我的命，我也不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
老太太的嘴角，扬起了更温和的微笑。
“走，我带你看看，这里的事情不多，还是需要仔细打理才行。对了，我叫钱雅南，你叫我钱奶奶就行，你呢？”
“我叫赵清漪。”
于是，两个人就手挽着手，仿佛亲密的祖孙两一样，在书店里逛了起来。
书店是钱雅南和老公周展退休后开的，房子也是他们自己的，不图挣钱，就图有个和老朋友们聚会的地方。
原本书店就他们两个人打理，只是钱雅南最近身体不好，时不时就可能住院，这才必须找个人来帮忙。
赵清漪过没过周展那一关不好说，反正她那一番话，是直接得到了钱雅南的认可，她的工作也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钱雅南给她开四千五一个月的工资，每天早上十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一周休息一天。
赵清漪对这个还算满意，只是想到自己那一个月二千五的房租，着实还是有些头疼。
房租一扣，吃饭之后所剩无几啊，还有什么漂亮衣服，化妆品，想想都头大。
不过她还是当场就和钱雅南把合同签了。
“今晚我们老两口还要赶去儿子家吃饭，这店也只能先关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正式上班吧。”
钱雅南收起了合同，放在文件柜里，慈祥又温和地看着赵清漪，那笑容看得赵清漪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的钱奶奶，我明天准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