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烁恒来说,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月很平静,云也很平静。只是烁恒无法平静。
因为一个人找到了他。
这是个男人。烁恒认识他,并且非常熟悉。
他们曾经在一个地方生活,他们曾经一起嬉笑怒骂。
甚至,在战斗中,他们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彼此的。
他们是朋友,是搭档,更是……
“随宁……”
烁恒叫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连师哥都不叫了吗?”
随宁的剑泡在溪水里。
他纤长的手正将水不断泼在剑上,他在清洗自己的剑,清洗得很仔细。
“哦……是因为你已经离开卜隐门了啊。”
随宁说话时并没有看烁恒,他在看自己的剑。
烁恒:“你来干什么?”
“找你。”
“找我干什么?”
“叙叙旧。”
烁恒抱住胳膊:“叙旧?叙什么旧?”
“你在明知故问。”随宁将剑从水中抽出,“哎呀,你看!一把好剑,一潭清泉,两位故人,一弯明月。”
“师兄你是越来越有雅兴了。我看你不是想来叙旧的,你是想来打架的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打架?”
“废话,你拿着剑。”
“拿着剑就是要打架?”
烁恒:“拿着剑不一定是要打架,但你的杀气,你藏不住了。”
随宁:“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你察觉了。”
烁恒:“哈哈哈。你来不就是为了卜弓吗?”
随宁的眉毛一颤,并没有说话。
烁恒飘到他的身边,随宁并没有避开,手中的剑也未激起一圈涟漪。
烁恒:“你想要?”
随宁:“想。”
烁恒:“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要?”
接着,他的嘴里吐出冰冷的语气:“我下山的时候,你就该出手的。”
随宁:“我该不该出手,不是由你来决定的,而是由我自己。”
烁恒:“那我们注定要打一架了”
随宁叹了口气,头发被月光染成了银色。他开口:“我们可以不打。打架很累的,还很麻烦。”
烁恒:“那我们怎么办?”
随宁:“你把弓给我,就可以不打。”
烁恒:“你在做梦。”
月光闪动,不,是剑光在闪。
光闪过的地方,皆飞起尘土。
鸟在鸣叫,不,是剑在鸣叫。
鸣声所到之处,树木皆断。
烁恒先前在随宁十步内,现在已飞到十步外。
不是他长了翅膀,是那剑气的冲击太强。
一股股的厉风正摧毁着百米内的一切!
雾气被剑光吹散。剑光有无数道,它们闪动又消失,消失又闪动。
方圆百里的万物似乎都要被它们割个粉碎。
可是,剑光却停下来了。
因为剑已停下。
剑为什么停下?是谁让它停下的?是剑的主人停下的吗?
不,不是。
那么是谁?
是一支箭!
随宁的手里握着剑,握住剑的这只手在颤抖。手的虎口在痛,整条胳膊都在痛。
疼,疼得厉害。
如果不运气调整,这股疼意好像会吞噬整个身体。
他可不想让自己那么狼狈!尤其,是在他曾经的师弟面前!
所以,他咬牙坚持,运气,平复气息,这才让疼痛的感觉过去。
烁恒正站在随宁的不远处,他们俩处在一条直线上。
一个举着弓,拉弓,弓上没有箭。
一个举着剑,剑上雾气缭绕,剑锋指着眼前之人。
“你刚才那一支箭,不错。”随宁轻笑。
“谢谢夸奖。你挡我箭的那一剑,也不错。”烁恒回答。
随宁:“哼。彼此彼此。”
烁恒:“老实说,能挡住我这一箭的人,不多。”
随宁:“哦?这么说,我还算厉害的了。”
烁恒:“当然。不厉害的,怎么可能挡住这箭?”
随宁:“你太过自信了吧。”
烁恒:“我只是陈述事实。因为刚才的箭,是很特殊的一箭。”
随宁:“呵呵,师弟,如果只是这个程度,可没法让我尽兴。”
烁恒:“它承载了我爆发在那一瞬间的所有力量,和愤怒。接下来还会有很多支这种箭,你能接下吗?”
随宁:“我接不下。”
烁恒:“不嘴硬了?”
随宁:“因为我没打算接下。”
烁恒挑挑眉:“什么意思?”
随宁:“你会明白的。”
剑在鸣叫,可剑还未出。它在躁动,随宁在压制它的狂乱。
“还有一点,你要明白。”随宁冷冷地说。
烁恒:“什么?师哥又有什么教诲吗?我洗耳聆听。”
随宁:“你的箭厉害,不是你厉害,而是弓厉害。而我的剑厉害,不是剑厉害,是我厉害。”
话说完,他人就消失了。
烁恒的左肩头飞出一串血花。
“唔!”他疼,他赶紧躲避。
可还不到一秒,他的肚子上就挨了一记重击。
他整个人横飞出去,不过,此时他弓上已发一箭。
箭射在树上,空中飘落几根发丝。
随宁的身影闪动,不仅避开了烁恒的快箭,还在一瞬间就贴到了烁恒的跟前。
烁恒想都不想,直接用弓护住自己的脖颈,随宁的剑撞击在箭上,发出闷响。
“你动作倒是快了不少,比以前有长进。”随宁说。
“你动作倒是慢了不少。”烁恒咬住牙微笑。
他身上窜出一团淡蓝色真气,顷刻间将两人包裹起来。
银色的剑光不断地在真气中射出,两人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月不知,云也不知。
月合在月阁之上,霜榆在和他下棋。
霜榆执黑子,月合是白子。
黑子气吞如虎,白子想突破,却始终被黑子紧紧围住。
可月合脸上却没有一丝躁动。他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下棋。
他落子,气定神闲。
霜榆落子,步步紧逼,眼睛被棋盘紧紧吸住。
“哥,再这样下去,你就输咯。”冰美人的话语中满是得意。
月合轻轻开口:“是吗?”
他的眼睛是微眯着的,他好像一只懒懒的猫。
他的棋也懒懒的,被人追打围,追着打,他也只是做做样子的这跑一下,那跑一下。
霜榆下的很快,眉毛随着棋盘的走势轻微抖动。
她胜券在握。
她主宰着整个棋局。
那么,这里,这里,再这样,对,走这一步……
突然,她冷色的大腿夹紧,咬住嘴唇。
她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烁恒一子过后,局势正在脱离霜榆的掌控。
月合露出微笑,落子的速度开始加快。
“原来是这样!”她心想。
棋下到现在,在她看来月合那些没用的棋子,竟然露出了獠牙。
它们看似毫无关联,现在竟连成了一条条线。
只需一子,局面就翻天覆地。
月合做到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后面该怎么走,局势会怎么变化。
他不动声色,顺应整个局势,然后抓住机会转守为攻。
“月阁就像一只大龟,静静地潜在水面下。”
“可是等月亮出来,它就要出来呼吸月光了。”
这是月合曾经说过的话。
他的棋,正如他的人。他的性格,是否也决定了月阁的命运呢?
……
“我输了。”霜榆叹了口气。夹紧的大腿放松下来。额头上有一层浅浅的汗。
月合伸出手指,刮了刮霜榆的鼻子:“不错嘛,榆儿。”
霜月懊恼地捶腿:“哼,下次我一定赢你!”
月合又托起下巴,笑眯眯地说:“奉陪到底。”
黑气已不见。
雾气也渐渐消散。
一个血人跪在湖水里。
是烁恒。
随宁在他面前,剑尖没入湖中。
他银色的头发上满是血污和血的味道。
“师弟,除了师父,你是头一个让我出那么多剑的对手。”
他抬头望夜空,长叹口气。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就告诉你好了。”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不属于山隐门了。”
烁恒虚弱地开口:“这样吗……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你说你猜到了?”剑尖挑住烁恒的下巴,随宁的眼睛闪动着月光。
“因为……我们很像,不是吗?”烁恒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随宁捂住脸大笑,然后他的剑,就高高地扬起了。
“不,我们一点都不像,你太弱了。”
随宁一剑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