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饿了吧？”
老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慈祥，少女转过头去，看到路边有一架装满了水果的木头拉车，一个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的阿婆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着她招手。
阿婆身上穿着的大红色棉袄灰扑扑的，不知洗了多少遍，看起来松垮且老旧。
少女打量着这位老者，后者粗糙的双手与脸上日晒的皱纹给她一种家乡的熟悉感。
大秦之民多是这副样子，不似此地之民这般细皮嫩肉。
“丫头，别愣着啊，过来过来。”
那坐在小马扎上的花发阿婆又对着银发少女挥了挥手。
少女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迟疑，最终还是小心地迈着步子，缓缓来到了老人的水果摊旁边。
老人看到少女靠近，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她虽年迈，眼睛却炯炯有神。
“阿婆，唤朕......我何事？”
银发少女故作高冷，虽然知道这位老人可能是要给自己吃食，但该走的程序还是不能少的。
“丫头。”老人看着少女，眼里流露出怜惜与感慨：“饿了吧？”
“有那么一点点。”
“我看你在那店门口站了好一会了，眼珠子盯着那肉夹馍，都瞪直了，还说没饿啊。”老人咧嘴笑了：“我这儿啊，还有两个烧饼，比不得肉夹馍，丫头你拿去凑合下吧。”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挂在车架上的灰绿色解放包里掏出两只被塑料袋包裹着的烧饼，递给银发少女。
“嗟来之食，呼而而与之，朕......我弗受也。”少女扬起自己的小脑袋，没有去接老人的烧饼。
“丫头，奶奶没文化，你说的这些奶奶听不懂。”老人疑惑地看着少女，上前抓住她的手，将烧饼强硬地塞到了少女手中：“但奶奶知道你饿了，饿了就要吃东西。”
“阿婆，你......你为何会将吃食送给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少女蹙眉，低头看向手中的烧饼。
“奶奶我看你好久啦。”老人的脸上露出笑容，转身从水果摊上拿出一只苹果：“丫头你，和家里人吵架了？”
“没......”
“别骗我了，你穿着这身脏衣服，在店门口掏了那么久，也没掏出一个子来，还不愿意走，饿坏了吧？”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看你生得水灵，在家里也该受宠，有什么必要和家里人置气？”
“我真没和家里人吵架。”少女抿嘴道：“我的家，应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有多远？”
老人拿出一只水果刀开始给苹果削皮，明晃晃的刀刃惊了少女一下，但很快她便镇定下来，往一旁挪了几步，倚在了木头车架上。
“阿婆，你知道大秦吗？”
“大秦？不知道。”老人削着苹果皮，摇了摇头。
“那......赵国呢？”
“赵国？没印象，奶奶没文化，不比你们年轻人，出了这南城市啊，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更别说什么什么国了。”老人将削了皮的苹果递给少女：“来，别光吃饼，小心噎着了。”
少女接过洁白的果肉，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对这不认识的异国瓜果不敢轻易下口。
“丫头，怎么不吃？”老人看见少女一只手拿着苹果，一只手拿着烧饼，却一动不动，疑惑地问道。
“阿婆，我想问一下......”银发少女斟酌着开口：“你为什么要给我吃的？”
“因为你看上去很饿啊。”
“难道，每个看上去很饿的人，阿婆你都会给他们吃的吗？”少女怀疑地看向老人，若是如此，此地民风也太过淳朴了。
“都是苦命的人，能帮就帮一点。”老人的目光看着少女，慢慢变得柔和：“奶奶我啊，还有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孙女，没你这么乖巧，老和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更是经常的事。”
“每次在外面混得没钱啦，就会来水果摊上找我，那灰头土脸的样子，跟你现在很像。”
“就因为这个？”少女的眸中闪过一丝迟疑。
“那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看到你啊，我就想起了她。”老人摇头，发出一声叹息：“只是我的乖孙女，再也不会来了。”
“阿婆......”少女长长的睫毛一颤，将手中的烧饼分出一块，连着苹果一起递给老人：“你也吃。”
“丫头你......唉，好好，奶奶要是不吃，怕你也吃不安心。”老人以为是少女不愿吃独食，笑眯眯地接过烧饼，用缺了门牙的嘴咬了一口，缓缓咀嚼后咽了下去。
银发少女死死地盯着老人进食的动作，直到后者将烧饼吞咽，她的目光才缓和下来：“阿婆，还有这水果呢。”
“好，奶奶先吃，之后再给你削一个。”
少女的目光，又放松了几分。
老人身上的情绪很真实，对大秦的无知应该也不是装出来的，理由......也勉强说得通，说到底异国他乡，哪有那么多人想刺杀朕。
朕或许是太过谨慎了。
腹中的饥饿愈发难耐，少女又犹豫了一会，终于将手中的另一块烧饼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
少女满脸震惊，虽然烧饼已经冷掉了，但其中丰富的味觉层次远超大秦御厨的水准，这样的美味，是一个路边穷苦老人所能享用的吗？
朕不会还是中计了吧！
不合理，如果是计，刺客不会用如此美味的饼，不然只一口朕就能察觉到不对，怎么会吃得更多，中毒更深？
或许只是此异国独特香料所致？
银发少女有些心虚，偷偷瞥向坐在小马扎上吃饼的老人。
“丫头。”
“啊，嗯？”
“不能总叫你丫头吧，你都没告诉奶奶你的名字。”
“我......”少女犹豫了一会，旋即轻声开口：“我叫，嬴政。”
“嬴政？秦君？这不像个女孩的名字啊。”
“阿婆，你，你知道嬴政？”少女惊讶地微微张嘴；“你不是说不知道大秦吗？”
“嬴政不是秦国国君吗？秦国和大秦，难道是一个国家？”
“这......”
少女有些无语，转念一想，老人一看就不是读书人的样子，也可以理解。
“那你知道秦国在哪儿吗？”
“这个奶奶知道，在西安。”
“西安是哪？秦国不该在咸阳吗？”少女疑惑道。
“咸阳就在西安，奶奶听老王头说，他的孙子就在咸阳上班呢。”
“看来‘西安’是异国对我大秦地域的称呼，这个国家的人有在大秦为职的，那......”少女突然抬起双眸，急切地看向老人：“阿婆，那你知道咸阳该怎么走吗？”
“听说啊，要一直往西边走，离南城市很远很远。”
“很远......那有什么办法能到那儿？”
“办法很多，火车或者长途客车都能到，就是......”老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了想：“得不少钱，我听老王头说去一趟路费就得千把块。”
“能去就好，能去就好。”
少女欣喜地连连点头，知道自己家乡的位置，她惊惶的心情便镇定了不少，虽然现在自己身无分文，但总是能凑到路费的。
大不了就把手腕上的玉环当了。
“丫头，绕了半天，你还是没告诉奶奶你的名字。”老人看着嘴角挂着笑意的少女，也跟着乐了起来。
“阿婆，我说我真叫嬴政，你信吗？”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少女用开玩笑似的语气回应道。
“哪有人会给自家闺女取这个名字的？”
“那，赵政？”
“听着也不像女孩名。”老人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算了，丫头，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其实我真叫嬴政。”少女撇嘴道。
本来还说隐藏身份，可没想到说实话别人都不信。
“嬴政，那是人秦君的名字。”
“我就是秦君呀。”
“秦君雅？”
“呸呸，什么破口癖。”少女身子一颤，连忙摇头，面露尴尬之色：“没有雅，就是秦君。”
刚刚朕的说话方式还有口癖......这妖女的身体在影响朕？
“哦——”老人坐在小马扎上前后微微摇晃着身子：“可秦君也不像个女孩的名字，君雅就像，奶奶我的孙女啊，也叫小雅......”
“阿婆......你就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少女扶额：“一个名字罢了，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行，不纠结这个，奶奶给你再削个苹果。”老人笑着摆了摆手，站起身，从水果摊上又挑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来。
“原来这东西叫苹果？”
少女看着满车的瓜果，就没有一样是她认识的。
“或许朕真的来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
杀千刀的方士，等朕回去了要再坑一次。
她忿忿地咬了一口手中冰凉的烧饼，在脑海中预演着自己的复仇大计。
“还得派人出海去把徐福抓回来，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银发少女呲出两颗小虎牙，恶狠狠的样子......就像一只毫无威胁的奶猫。
一道黑影突然停留在了少女面前，遮住了西沉的阳光。
“老大，这儿还有个摊。”
“给我看住咯。”
少女拿着烧饼，不明所以地抬头。
刚刚遮住阳光的黑影此刻已变成了一堵高大的黑墙，五六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了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