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奶奶家的饭菜并不算丰盛，瘦肉粥配酸白菜，粥里的肉沫切得很碎，但是量很多，白粥的表面浮着一层油花，混着葱香惹人食指大动。
嬴政端起一碗瘦肉粥仰头大口喝下，残粥顺着她的嘴角滑下，赵奶奶赶紧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擦了擦，才没弄脏睡裙好看的蕾丝领口。
“慢点喝，还有呢。”
赵奶奶接过银发少女喝得空荡荡的粥碗，笑眯眯地从身后的小碟子里拿起一个剥好的水煮蛋。
“来，先吃个鸡蛋，奶奶去给你盛粥。”
“阿婆，你做的粥真是太好吃了！”嬴政接过水煮蛋咬了一口，眼睛里闪着星星，她贪婪地伸出小舌头，将挂在嘴角的蛋黄卷进口中，幸福得眯起眼睛：“朕决定了，朕日后要封阿婆来做膳夫主管！”
“真有那么好喝？”赵奶奶笑呵呵地盛上满满一碗热粥，用勺子搅拌着放凉：“还封我做官呢，小雅你看看自己跟只小馋猫似的，哪儿像个皇帝啊？”
“我们秦人不拘小节，大口吃饭，大口喝酒。”嬴政迫不及待抢过赵奶奶手中的热粥，闻着油脂肉香咽了口唾沫：“他们都说大秦是没教养的蛮子，但最终一统天下的，正是这群他们看不起的蛮人。”
“你说这些啊，奶奶我也听不懂。”赵奶奶轻轻摇晃着脑袋，慈祥地笑着：“但小雅说这些时，眼角都挂着得意，想来啊，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有那么明显吗？”嬴政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自从变成女孩子以来，她被别人看穿心绪的次数都快超过她过往几十年人生的总和了。
“一统天下这么大的事，开心也是应该的。”赵奶奶又拿起一颗鸡蛋，开始慢慢剥壳：“就该你得意的。”
“阿婆，你真的信朕是大秦的皇帝啦？”
“信与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小雅这样说着，奶奶我就这样听着。”赵奶奶的动作很慢很稳，剥出来的鸡蛋表面没有一点坑洼，像是只纯白浑圆的鹅卵石：“说不定啊，小雅以后真给我封个大官呢。”
“一定封，一定。”
嬴政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热粥再也忍耐不住，她已经饿了太久了，过去的一天一夜里除了一个肉夹馍和一包味道奇怪的小零食便什么也没吃过，而生病又是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情。
她将热粥端到嘴边，这次的喝法却文静了许多，她小口小口地喝粥，用灵巧的舌头卷住粥里的肉沫，细细地压在舌腔间品尝。
这个国家的人为什么做饭都这么好吃？
美食是最直接的，最简单的能让人感受到幸福的方式之一，对庶民如此，对天子也是如此。
随着三碗热粥和两个鸡蛋下肚，少女原本平坦的小腹此时也变得滚润，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对这具身体羸弱的食量十分不满。
明明还有小半锅瘦肉粥的......
“晚上再热给你吃，都是你的。”赵奶奶注意到少女的视线，安抚似的说道。
“嗯，好。”嬴政轻轻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吃不下，只是想看看罢了。
“小雅倒是一点酸白菜都没碰啊。”
“朕不爱吃那些。”
饱暖生倦意，明明才睡醒没多久的少女，在被热粥填满了小肚子之后，意识又变得有些绵软，她靠在床头，觉得自己像是又要睡过去了。
“哈~”
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银色的发丝被她扬起的头颅带着卷进睡裙领口中，于她精致的锁骨上勾勒出一条突兀的交叉线。
“困了吗？”
“嗯，朕又有些乏了。”嬴政从鼻子里哼出声音，细声应道。
“先去洗个澡再睡吧。”
“洗澡？沐浴？”嬴政眯着眼，内心不想动弹，身体却在听到赵奶奶的话以后泛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朕确实好几日没沐浴过了。”
其实也就两日，这具身体之前什么时候洗过澡不得而知，但她身上没有异味，想来不会太久。
“那奶奶带你去洗澡的地。”赵奶奶站起身，收拾好小桌子上的碗筷：“衣服是昨儿才换的，就不另找新的了。”
“好。”
嬴政点点头，再次尝试着支起身子，吃饱了饭的少女虽然困倦，身体里的力气却恢复了不少，从床上坐起的她没感觉太过费力，很快就掀开被子，将挂着棉袜的小脚踩进了地上的一双毛绒拖鞋之中。
她的脚踝很细，袜子穿在脚上松松垮垮，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这衣服的设计有些奇怪。”
嬴政扶着床头站起身，试着迈出第一步，裙摆摇晃着抚摸她的小腿，让她感觉痒痒的。
长裙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大秦的贵族也穿类似衣服，称之为袴，只是这无用的蕾丝花边让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就像是什么植物的枝桠树叶一样。
走出一步，第二步便稳了许多，克服着脑袋里的晕眩，嬴政跟在赵奶奶身后，再一次感慨这具身体的柔弱。
赵奶奶的家不算大，出了嬴政刚刚在的房间，便是一个三十平左右的客厅，地上铺着有些年头了的发黑的瓷砖，墙上的壁纸发潮，脱落了不少。
在嬴政房间的隔壁，还有一间稍大的屋子，应该是赵奶奶的卧室，客厅的左侧是门，对面是一个厨房和半掩着毛玻璃门的浴室。
没有阳台，只有一个很宽大的窗户被强行开在客厅墙上，好引些阳光进来。
“就是这儿了。”赵奶奶打开浴室的暖灯，暖橙色的光自上而下将浴室照得通亮。
“这儿？”
嬴政打量着小小的浴室，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能洗澡的地方，难道说要用地上小坑里那跟碗口差不多的清水吗？
“哦，你瞧我，忘了小雅是皇帝了。”赵奶奶突然拍了下自己的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没用过这些，来，奶奶教你。”
赵奶奶走到花洒前，拧开一个把手，突然就有涓涓细流从花洒中喷出，隔壁的厨房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不一会，那细流居然开始冒出热气。
“往左边是热水，往右边是冷水，往下压可以将水量调小。”赵奶奶指着把手，耐心地为少女解释着。
“真神奇。”嬴政看着花洒，赞许地点了点头：“像是墨家的机关术。”
“你又在说奶奶听不懂的事情了。”赵奶奶将花洒转向一边的墙壁，不让它喷出的水打湿生病中的少女，又指了指几个小瓶子：“这是香皂，沾水之后抹在身上，再用水冲掉，这是洗发露，是抹在头发上的......”
嬴政认真地听着赵奶奶的讲解，头顶的暖光灯烘得她的发丝有些发干，同时也让这片小小的空间在冬日竟有了初夏一般的温暖。
“好了，就这些。”赵奶奶笑着绕开银发少女，走到了浴室门口：“小雅还有什么没记住的？”
赵奶奶不厌其烦，真的像是在教导一个懵懂的古代人......或者是异乡人。
“阿婆。”嬴政抿着嘴唇，翘着声调开口：“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信朕啊？”
“小雅说着，奶奶我就听着。”
......说了像是没说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