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很是安静,秦君雅撒酒疯的一嗓子将所有的食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她却只盯着桌上的酒杯,还有晃悠着小半杯暗红色液体的荆舞阳,正如她所说,作为君临天下的帝王,旁人的目光她并不在意,眼中只有自己想要的。
这种近乎于本能的欲望,在她醉酒后不再被理智压制,愈发澎湃。
荆舞阳敏锐地察觉到少女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在赵奶奶身边逐渐安静内敛的霸道气息再次逸散在她身边,那金色的眸子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威严。
当神经被酒精麻痹,更加难以预测的东西主导了秦君雅的身体,荆舞阳在少女目光的注视下,莫名感到心悸。
“给朕满上。”
少女威严地开口,以命令般不容置疑的口吻指使着荆舞阳,却让后者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只是要喝酒而已。’
荆舞阳斟酌着摇晃了几下手里的红酒杯,一边观察着少女脸色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将一点红酒倒入她杯中。
“怎么才这点?”秦君雅柳眉一挑,昂首以余光看向荆舞阳。
“陛下且先饮,臣随后便唤人将美酒献上。”荆舞阳决定还是先骗骗小女孩,用酒就能稳住状态一看就不对劲的秦君雅自然最为稳妥。
以少女的酒量,应该撑不了多久就会睡过去,荆舞阳心中生出一种灌醉未成年少女(误)的负罪感,同时开始担忧其待会如何把喝醉的她带回去。
“荆卿,你手上的酒,也全都给朕。”
“臣,遵旨。”
荆舞阳正想再将酒水倒入少女杯中,可对方突然伸出手,一把夺过了倾斜的酒杯,得意地举到自己眼前,学着荆舞阳刚刚的样子摇晃了几下。
“陛下,抢人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
“朕的天下,都是朕抢来的。”秦君雅将酒杯凑到嘴边,缓缓眨了眨金色的眸子:“强夺来的美酒,享用起来才甘甜。”
‘这不该是秦君雅。’
荆舞阳仔细盯着仰头饮酒的少女,感受着她身上自己以稍微熟悉的部分褪去,硬挤入一些陌生的成分,他没有惊慌,反而觉得心脏跳得愈快,被压抑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有趣,很有趣,秦君雅眼神中那股隔绝尘世,与少女身姿格格不入的神采愈发浓厚,或许她真的带有那位帝王的几分威仪。
“听闻陛下,曾只是端坐王座之上,就吓得燕国的刺客不敢动弹。”荆舞阳克制着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探寻少女身上的霸气,又有当年那位秦王几分。
“朕记得,荆轲,秦舞阳。”少女悠悠开口,此时杯中的酒已经饮尽,她将空杯置于两人正中,目光顺着杯檐滑落到荆舞阳脸上:“你,荆舞阳,可笑。”
“何处可笑?”
“你知道他们两个死相如何吗?”
“臣又没有刺杀殿下的心思,为何要知道两个刺客的死相。”荆舞阳端正地盯着秦君雅的眼睛,仅仅是对视就让他惊心动魄。
秦君雅金色的瞳孔仿佛在旋转,化作金色海渊,将注视着它的人灵魂吞入其中。
“你,最好不要背叛朕,朕,最讨厌被人背叛。”
“臣,绝无二心。”
“呵呵,哈哈哈哈。”
秦君雅突然大笑起来,食客们的目光愈加好奇,已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开始窃窃私语。
荆舞阳心头一紧,理智促使他开始思考要不要上去捂住少女的嘴。
“荆卿,你一个外臣,可知我大秦一统天下,费了多少力气,死了多少秦人?”
“臣,略有耳闻。”荆舞阳一顿:“陛下,后悔了?”
“后悔?可笑!”秦君雅低下头,目光扫过餐桌,最后抓起一把餐刀,直指天穹:“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她开始用一种荆舞阳听不懂的语言唱起歌谣,少女清脆的声线似乎无法完全体现这首不知名歌曲的情绪,她有些羞恼地闭上眼睛,将声音压得低沉。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荆舞阳听不懂,在场的食客们也听不懂,但不妨碍歌声沉重的情绪感染到每一个人,荆舞阳觉得这首歌所唱的意象一定很悲壮,但又一定充满希望。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位西装笔挺的白发老者干瘦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发现了何等至宝一般激动地看着少女的方向。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他妈的烦不烦啊!”
一声不和谐的怒吼打破了少女嗓中渐入佳境的旋律,也将众人从如梦似幻的沉醉中惊醒。
一个肌肉夸张的光头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餐具叮当作响,同时不耐烦地瞪向秦君雅。
“有病啊!一会大秦一会朕,还他妈唱歌?哪儿来的中二病小女孩,是不是妈妈没教好,公共场合要保持安静懂不懂?”
荆舞阳表情一滞,心中暗道一声‘要糟’。
光头男人说得也没错,若是秦君雅处于清醒状态,自己劝一劝应该能说服秦君雅把这件事平了,但是现在少女的精神状态明显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荆舞阳尽量回避了‘超自然力量’相关的词汇与思路,虽然少女身上突然的变化确实难以解释。
“你是何人?”
秦君雅缓缓转向光头男人所在的方向,醉酒的她脚步有些虚浮,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头顶的呆毛此时彻底地耷拉下去,俯在银丝中再看不见。
“敢搅朕雅兴?”
“还搁这儿朕呢,大秦亡了两千多年啦!”光头男人叫嚣道。
荆舞阳赶紧站起身,心中不好的预感催促着他赶紧做些什么。
“小雅,他......”
“你再给朕说一遍!”
秦君雅眯起眼眸,黄金瞳的威光似乎随着距离的加长被削减了,那个光头男人只是一怔,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嚣张。
“我说,大秦亡了两千多年啦!爱做梦的小女孩!”
“小雅,冷静!”
荆舞阳知道不妙,他抬手就去抓少女的手腕,如初见时一样,他这次也切实地将纤细的葇夷握入手中。
可少女只是手腕一抖,手指弯曲反点在荆舞阳的虎口处,他便感觉像是虎口被钉子贯穿一样剧痛酸麻,秦君雅趁势脱出,同时脚尖一勾,身下的座椅就被她踹了出去。
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座椅划破凝重的空气,却并没有奔向光头男人,而是重重地砸在了餐厅正中的玻璃展示柜上。
荆舞阳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少女仍存理智或者是赵奶奶的教育起了效果,就看到银色的娇小身影飞奔出去,在飞舞的玻璃碎渣中抓向破损的展示柜。
荆舞阳刚刚松弛的心弦再次紧绷,在破碎的玻璃展示柜中,除了风干的牛肉之外,还有一柄剔骨刀。
‘这丫头,走哪都是先盯着武器在哪吗?!’
荆舞阳来不及追,银光一闪,秦君雅已经提着刀冲到了光头壮汉面前,娇小的身材在壮汉面前就像脆弱的猫咪,却举着与她绝不相配的‘獠牙’。
刀尖泛起寒光,光头壮汉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杀意,与死亡迫近的绝望,他双腿一软,下身一阵湿润,瘫倒在地。
刀尖抵住光头壮汉的脖颈,在他恐惧的颤抖中,秦君雅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男人,声音冰冷。
“你再说一遍,大秦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