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巧不巧,广场舞昨天被对街的公寓举报了,那里边住的多是附近厂子里的年轻工人,作息本就颠三倒四,被广场舞这么一搅和,更是连个好觉都睡不安了。
听说昨晚广场上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砸烂了大妈们的音响,大妈们仗着年老跟年轻人推推攘攘,最后警察来了才了事,但还是有人受了伤。
所以今儿的广场显得格外冷清,路灯似乎都没开全,滨江路里边零零散散过几个人,就跟那鬼影似的。
赵奶奶守着卖空了的摊子,有心想回家,但和秦君雅说好了在这儿等,她也不想打电话搅扰小年轻们的兴致,便只坐在小马扎上,听着手机里的老歌。
“这都要近十点了,小雅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赵奶奶摇摇头,年轻人一玩起兴来,都是记不住时间的,十点钟要再不回来,就给小荆打个电话吧。
“阿婆,生意好啊。”一个醉醺醺的男声突然在摊子边响起:“都卖空了,怎么还不收摊啊?”
赵奶奶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着一筒麻色头套的男人站在空空的摊位前,站都像是要站不稳了。
“诶,等人呢。”赵奶奶对着男人温和地露出微笑:“小伙子喝了不少吧,把麻将馆的袋子套头上,看得清路吗?”
“呵,呵呵,呵呵呵。”
一声,两声,三声,戴着头套的男人捂着肚子,开始怪笑。
“小伙子,你没事吧?”
赵奶奶紧张地站起来,想要扶住酣醉的男人查看他的情况,却被后者一把握住了手腕。
“阿婆,阿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好好,你要不先坐下休息会?”赵奶奶无奈地看着眼前烂醉的男人,纵使自己的手腕被抓得有些疼了,也还是语气温和:“你想让阿婆帮你什么,说来听听?”
男人缓缓低下头,隔着头套也能感受到他嘴边令人作呕的酒气:“别动。”
一只手从赵奶奶侧后边伸出来,用小刀迅速割开她腰间的袋子,将装着零钱的挎包一把抓住收走。
“你,你们。”
赵奶奶这才惊觉小摊后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七八个人影,都带着同款的麻色头套,只是上面缝制的麻将牌面花色有着差异。
“阿婆,跟你借点钱花花。”为首的人戴着九筒,从三筒小弟手里接过赵奶奶的腰包,抓着拉链缓缓打开:“你放心,哥几个只拿点小钱,就当是你交的保护费。”
他从腰包里抓出一把琐碎的零钞,发出一声嗤笑:“你也就只有点小钱了,都不够给你买个教训。”
“你们这些人渣。”赵奶奶的双手颤抖着,却被混混死死地抓在手里:“哪儿都有你们,哪儿都有你们这些渣滓,作恶,害人!”
“可别冤枉人啊,哥几个可是压着好久不干这些事了。”九筒就腰包丢在赵奶奶脚下,又把散钞揉成一团,丢在板车上:“要怪就怪你自己,还有你那孙女,呵呵,两个孙女。”
“小雅?你,你是李小刀?”
“可别乱认人。”九筒啐了一口,踹了一脚板车:“晦气玩意。”
“刀......大哥,想给这老不死的个教训,不如就把这板车拆了,看她还怎么卖水果。”
“哦?还得是你小子能想法子啊。”
“嘿嘿嘿,嗝,大哥谬赞了。”
“你们想干什么?别动我的车!”
九筒从板车上抽出秦君雅惯用的西瓜刀,弯下身子朝着车轮狠狠砸了几下,又跳起来狂欢似的将刀举过头顶,狠狠地砍在车板上,围观的小弟们一拥而上,在酒醉后疯狂。
他们一边喊着不值几个钱,一边将装水果的收纳筐掰断,把电子秤砸在地上,又将雨布拧成一条,用小刀割断。
车轴被劈裂开来,被赵奶奶精心擦拭过的车面被砍出一道道裂痕,她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你们会遭报应的。”
赵奶奶昂着头,死死地瞪着为首的九筒,对于这些混混,从‘小雅’离开那天起,她就只有怨恨。
“报应?哎呦喂,这话术老掉牙了,骗骗你们这些老古董也就得了。”九筒大手一挥,小弟们全部跟着他一起哄笑起来:“杀人放火金腰带,向来是坏人锦衣玉食人上人,报应?哪儿呢?哈哈哈哈!”
在哄笑声中,赵奶奶痛苦地闭上眼睛。
与‘小雅’的回忆一幕幕涌现,她的乖巧,她的叛逆,她的痛苦,再到她的离去,始作俑者们却没受到一点惩罚,依旧耀武扬威。
“小雅......”
“在这儿。”
少女的声音淡淡的,突兀地出现在男人们的哄笑声中。
第一剑从斜下方挥出,挑飞了九筒手里的西瓜刀。
紧接着它像是归雁还巢,撩过月光狠狠劈下,九筒发出一声惨叫,肩膀处传来骨头碎裂的‘咔’声。
“报应。”
银色的影子抬脚,膝盖顶在九筒下腹,疼痛迫使他弯腰,在被头套限制的视野中他看不清来人,只能闻到一股远比自己还要浓重的酒气,戾气。
“老,老大!”
第二剑是横斩,大开大阖,她曾用这招挥动五尺长剑,拦下发狂的野牛。
“啊!啊啊啊!”
第三剑是刺,未开刃的剔骨刀就是一块坚硬的铁条,这一击撞上三筒的下巴,他头晕目眩,在剧痛中向后栽倒,神识不清。
“啊啊!”
“大哥,大哥救我!”
“疼,妈妈,疼......”
惨叫声在夜色中不绝于耳,赵奶奶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在人群中不断穿梭的银色影子,抓着老人手腕的小混混还未遭毒手,却也已经浑身颤栗。
他惨叫一声松开赵奶奶,向后拼命逃去,他的声音惊动了肆意挥舞长刀的少女,她脚尖一转,黄金瞳在夜色中拉出流光,从赵奶奶身侧划过。
斩骨刀敲在落逃者的后腰上,将他击倒。
少女一脚踩住想要再次爬起逃窜的男人的后背,反手持刀,对准他的后脑。
“不战而逃?”
秦君雅秀眉微挑,握着长刀的右手微微抬起。
“饶,饶命,饶命啊!”
秦君雅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脆弱的后脑,喝下的酒在她的腹中灼烧,一口浊气闷在胸口,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
“小雅,停手!”赵奶奶焦急地抬手想要安抚少女:“乖孩子,不要。”
少女的手握得更紧了,指节都因刀柄而变得苍白,她缓缓转过头,威严的金色眸子淡淡地看了赵奶奶一眼,从眼角滑出一缕极细的泪水。
“朕不是秦君雅,朕乃嬴政。”
少女清秀的嗓音一字一顿,决绝地转过头去。
......
“滋滋滋——”
“滋——东四路接到报警,有一辆牌照为XXXXX的小型货车疑似遭到劫持,报警人是车主的儿子白X,他的父亲在挂车上举止反常......”
“......监控......嫌疑人劫持车辆前往滨江路广场,疑似劫持了报警人的父亲作为人质......”
“滋——二组已经到达滨江路广场附近,报警人和人质平安,结......”
“接到一起居民报警,滨江路广场上传来惨叫声,路灯太暗,他看不清楚,请二组——”
“......行人报警,嫌疑人持刀,滋——”
“......这里是二组,呼哧,发,发现目标——喂......放下武器!”
“——————”
荆舞阳驾驶着警车在无人的马路上狂奔,警灯闪烁拉出流光,坐在副驾驶的牧星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把手,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咽喉。
“慢,慢点啊哥,要吐了。”
“没时间了,他们已经和秦君雅接触了。”
荆舞阳瞥了一眼发出杂音的通讯器,在一条直道上将油门踩到底。
他们沿街寻找少女浪费了太多时间,谁也没想到秦君雅居然会劫持小货车。
“你,你他妈的已经不像个警察了。”牧星哭丧着脸,对着荆舞阳大吼:“你想干什么?你想违反多少条规定?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一辆后挂空空荡荡的小货车从他们车旁一闪而逝,荆舞阳沉默地踩下刹车,在轮胎与地面惊心的摩擦声中减速,靠边停下。
“到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荆舞阳推门下车,停在他们后方路边的白家父子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又来了一辆警车。
“二组的车呢?”
“二组啊,彭毓琇那小姑娘指不定给车停到停车场里去了,太守规矩。”牧星跑过来按住荆舞阳的肩膀:“荆哥,你到底咋了,之前我只当你被秦君雅迷了眼,现在我觉得你不对劲。”
荆舞阳抬手按住自己扑通狂跳的胸口,安慰似的拍了拍牧星的肩。
“你相信秦君雅的话吗?”
“什么话?她是嬴政?”
“嗯。”
“......她就是王母娘娘下凡,也不值得你这么一通乱搞。”阿星摇了摇头,把自己腰间的警棍拔出来,塞到荆舞阳手里:“这次完事后,跟我去一趟省精神病院吧。”
“嗯。”
两人翻过人行道的护栏,冲进树林开始小跑,由于滨江广场半包型的绿化设计,从路边绿化林里的小路穿过走到广场,会比绕到公寓楼那边更近。
“荆哥,你知道怎么制服一个女人吗?”
“这种话题之后再聊......”
“我这不是觉得你马上就用得上嘛。”
就算是这种时候,牧星嘴碎的性子也改不掉。
“这次她闹得可太大了,要是能保下来,你可得好好教育,比如按在腿上......”
“嘭!”
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闷响惊飞了林中的鸟儿,牧星的碎嘴子一僵,总是贱兮兮的脸也垮了下来。
那声音他们俩再熟悉不过了。
荆舞阳心头一沉,知道最不妙的情况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