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缪乐………”
“我的妹妹……”
“为什么你会跌倒?”
“我们……为什么会选择跌倒?”
“再次和我一起站起来,和你的姐姐们一起……站起来……”
“快醒醒,蕾缪乐……”
幻觉中的呼唤渐渐消散,能天使缓缓睁开像被千斤重压的眼睛,她感觉全身疼痛,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她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打上夹板,看上去是因为骨折而做的处理。她的黑色裤袜也因此破开了几个洞,露出了她洁白的皮肤,能天使叹息一声,她曾经的战斗生涯中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伤害。周围漆黑无光,只有一个放置在一个破旧木箱上的烛台在散发微缩的光芒。
烛台上的火光被这深邃空间中回荡的冷风吹拂,不停闪烁。那光芒照亮了能天使带着伤痕的脸庞,让她感受到这冷风中尚存的一丝余温。风中残烛还未熄灭,能天使就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着自己的克罗格南烈风。
“你醒了小姑娘……”
“谁在那?!”
一个苍老嘶哑的男声从阴影中回荡而来,让能天使变得紧张,想要站起时却因为腿上传来的刺痛定在了这破旧的弹簧床上。
“不要紧张,小姑娘,你的守护铳很安全……老夫是这里的狱卒,我没有名字,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秃顶老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抬起了木箱上的烛台,靠近了能天使。
“恢复地不错,你的光环在受到这么重的伤之后……还能保持闪耀,你的信仰很坚定,我能从这烛火中看到……”老人佝偻着身体蹲在能天使的身边缓缓说道。
“我怎么会受伤了?我昏迷了多久?”能天使深呼吸几下,抱着自己的腿放在了床上,然后慢慢躺下询问着这位自称是狱卒的老人。
“准确的时间,是48天,一个月再加一周,你在第49天醒来,所以今天不算……至于你的伤,我想你应该比我这老头更清楚才对……”
“这里是雷姆必拓吗?!”
老人点了点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格外平静。能天使通过刚才的环境猜测出,这是她一个曾经路过的地方,既陌生也熟悉,因为这里已经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或者说在的她记忆中就从来没有见过这里应该有的模样。
在儿时的某段时间里,她的两个姐姐曾经带着她离家出走进行冒险。在路过雷姆必拓山区时,三姐妹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天井。年幼的蕾缪乐看到这如同一只巨大黑色怪物一般的洞口时,吓得钻进了那时双眼依然健全的蕾谬安怀里。而蕾谬温挽起自己淡红色的长发,看着两个妹妹黏在一起的可爱模样笑了出来。
只不过这一次,被能天使击伤一只眼睛的权天使把她从儿时的温暖怀抱中推开,用力将她踢入了这个深坑。
能天使在告别史尔特尔和贝格米尔离开罗德岛之后,在伊比利亚保留区的荒漠中看到了权天使的踪迹。她一路追踪权天使来到了雷姆必拓,最后来到这片故地之上,展开了较量。权天使的格斗术比起能天使要更胜一筹,但是能天使的克罗格南烈风在交火中因为极高的射速占了很大优势。
萨科塔人的种族战斗技艺“天堂爆发”可以用光环引导带有精神性质的无属性源石技艺,直接将那些透明无色的精神力子弹装填进弹夹,同时也能将身后的光翼完全展开,形成掩体格挡精神力子弹。所谓的枪械交火,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剑术对决,只不过更加现代,也更加眼花缭乱。
能天使认出权天使手中的枪械,那并不是她自己的守护铳,而是从能天使的另一个同伴手中夺走的。作为权天使叛逃之前的另一笔血债,代价就是那个同伴从此离开了拉特兰,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二人都精疲力竭,因为长时间驱动精神力装填子弹,最后二人只能近身搏击,至于战斗的结果,便是能天使现在的处境。
“所以我失踪了将近两个月,这真的……我的同伴们一定在到处寻找我,我必须去回去找她们!”能天使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刚想站起身,便被那位老人拦住。
“不要着急,有一个姑娘拜托我要在这里守护好你,老夫不知道她具体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不过当看到你醒来之后我觉得,那一天到了……天亮的时候老夫就治疗你腿上的伤,至于怎么出去……天亮你就知道了……睡吧丫头,这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了……”老人说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将那个烛台重新放在了木箱之上。
“这蜡烛……快要烧光了,老先生,你还有新的嘛?可不可以……”能天使指向了那摇晃不停的烛火,询问着这身形佝偻看不出是什么种族的老人。
“心中烛火不会熄灭的话,那一定能够寻找到光明……问题是,你的心中是否依然存在光明,信仰是否依旧坚定且虔诚?”老人打断了能天使的请求,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能天使没有过多的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是坚决而又虔诚的肯定,她不会因为伤痛停下脚步,她要保护她的朋友远离那个危险的女人。
那个已经和过去的自己以及挚爱的血亲决裂的女人,能天使已经不再认定她是自己的姐姐蕾谬安,而是教廷禁军和拉特兰的叛徒权天使。
如果她当时把这个消息说出口,那么史尔特尔和贝格米尔一定会阻拦她并且与她同行,这两位饱经风霜的尤顿海姆之子失去过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更何况她和权天使也是一对因为种种悲苦过往而分崩离析的亲姐妹。
“蕾谬温姐姐,请你和主一起保佑我,让我能够坚守我心中的至高无上的光芒吧……”
能天使目送那风中残烛渐渐熄灭,永远消失了在它曾经照耀过的世界一角。能天使觉得从这一刻开始,那残烛中微弱却在炽热燃烧着的火光便传递到了她的心中,她要传递这火炬,将那火光带回天堂边缘,重返拉特兰。
能天使轻声告别了熄灭的烛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她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老人在这个漆黑牢笼一角翻找着什么,周围掉落的刀叉和起子让能天使怀疑他是在寻找手术工具。阴暗潮湿的深坑地下,能天使担心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手术她会被感染。
“老先生,我……”能天使想站起来阻止他的动作,却发现自己腿上的夹板已经拆除,也不再疼痛。
“嗯?怎么了?我在找你的枪,你能走动的话,也自己找一找吧!”
能天使点点头,左右环顾着这座阴暗的地牢,她发现牢笼的门一直都是打开的,而面前就像是一片枯井之底的潮湿地面。
“噢……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你的守护铳被那个女人带走了,她现在应该快到了……”老人抬起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放弃了寻找转过身佝偻下腰蹲坐在地上。
“那个女人……是谁啊?”
“我不认识她,你呢?”
“呃……您不说明情况,比如特征什么的,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她呀……”能天使苦笑着一脸无奈地摊开了手,但看到面前蹲着的佝偻老人时,她便理解了这可能只是因为老人年事已高而出现的正常反应。
“特征啊……她是淡绿色的长发,但是她头顶的光环像在燃烧一样,散发着红光,天……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萨科塔人……”
“吾主在上啊!那是炽天使少将!”能天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居然是那个主动离开教廷禁军的人。老人听到她惊讶的语气之后,不解地挠了挠自己光秃的头顶。
见行者在被任命为教廷禁军新的领袖之前,炽天使就和见行者一起作为教廷禁军的少将和秘书长,一直辅佐着上一任领袖。能天使当然听说过关于战争天使的传说,儿时的三姐妹当然认为那只是一个美丽动人的睡前故事,但当能天使第一次见到炽天使时,她感觉站在她面前的便是活生生的战争天使。
那是主的麾下最勇猛最强大的战士,她们有的使用刀剑,有的使用古老枪械,在天穹之上带着流光一样的长翼呼啸而过,守护天堂。
在那古老的传说中,那个时期的萨科塔人能够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这让年幼的能天使心生向往。如果能够拥有那样的翅膀,那一定能够去到任何地方,也正是因为这个看上去根本无法实现的愿望,她才选择加入企鹅物流,想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整个泰拉。
不过企鹅物流的工作也不是像她想的那样,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拉特兰分部进行繁杂的工作,直到被调往龙门分部。
在老人的陪伴下,能天使来到那个深井之下,抬头仰望着清澈湛蓝的天空,能天使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对老人表达了感谢。
“老先生,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外面的世界已经与我无关,而你身在其中无法逃避,老夫在这里与世无争享一方清净也是乐事……去吧孩子……”老人摆摆手将能天使推上前,能天使看到周围布满嶙峋碎石的岩壁,开始寻找落脚点。
“谢谢您,不过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嘛?”能天使察觉到他的通用语带有奇怪的口音,只不过能天使实在听不出他是哪里的人。
“老夫无名无姓,昨夜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小姑娘?!”
“啊?那我就叫您无名咯!”能天使调皮一笑,想要用这样带着玩笑的方式与老人告别。她本以为老人会接受这个称呼,可没想到老人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叫关奇就行……正如你所听到的,老夫是炎国人……”
能天使和老人对视一笑之后,对他深鞠一躬,表达了对他这段时间以来照顾自己的感谢,随后纵身一跃,攀附上这深井的石壁,徒手攀岩向上。
“只有心中怀有虔诚信仰的人才能离开这里,再见了小丫头!”
老人轻笑一声在心中默念,然后回到了自己的监牢之中不再看向上方回到自由天空之下的能天使。可当他看到昨夜放在木箱上那个烛台时,他惊讶的发现那蜡烛仍在燃烧着火光,照亮了那漆黑深邃的地下空间。
他轻轻端起烛台,用手围住它,生怕它被周围袭来的冷风吹熄。老人将那烛台放置在墙壁上的一个空洞之后,放声大笑起来。
“看来老夫把这最后一丝真气交给你是正确的选择,小姑娘,以后你一定会用得上!”
能天使在石壁之上来回腾跃,这一段路并不算漫长,过了几分钟她便跳跃出深井,落在了枯黄的草地之上。周围的群山延绵不绝,虽然是一片荒地,但还是让能天使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她张开双臂拥抱蓝天,这片天空也从未离开过她。直到她被一声沉重的脚步声唤醒,她才睁开眼睛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眼前走来的萨科塔女人有一头顺滑的淡绿色长发,戴着一副黑色战术目镜,表情冷酷看上去非常成熟。头顶是火红色的光环,在她的身后是一根根红色长剑般的光翼,她手中端着一柄沙漠色涂装的长管步枪,除了一些附带战术配件,这柄步枪下方安装了一个黑色弹鼓作为弹夹。
“加尔兰德暴雨……真的是您,炽天使少将!”能天使激动万分地跑上前想要拥抱她,但被炽天使拒绝,她将身后悬挂着的克罗格南烈风还给了能天使,然后转身离开。
“教廷禁军少尉蕾谬乐,跟上!”炽天使严厉的语气让能天使猛地吓了一跳,许久未见她的气息依然是如此充满威严,让能天使感觉自己无法在她面前展露出调皮开朗的一面。
能天使走到炽天使的身后,跟着她一起准备走下这座满是枯黄杂草的荒山。
“我现在是企鹅物流的高级员工能天使啦……”能天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于她来说,炽天使是教廷禁军里比两位士官长和见行者将军都要严肃认真的人,而她离开教廷禁军的原因,正是追讨叛变的权天使。
泰拉是一个很大的星球,她有可能藏在任何一个国家,甚至是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经过这几年的苦苦寻找炽天使都一无所获,但当她在维多利亚边境看到独自在风沙中漫步的能天使时,她有一种预感,那个已经销声匿迹的人好像又回来了。
一路跟随能天使来到雷姆必拓时果然发现了权天使的踪迹,可当她看到能天使被击落深井之后只能选择拜托里面那位神秘老人替她看护着能天使,她自己一个人前去追击。
现在,她已经确定了权天使的位置,回到了这里迎接重回自由世界的能天使。
“真不理解,为什么我走了以后好像所有的封座天使都走了?不说你的两个姐姐,除了乔尼还在见行者身边,你,毕安琪,费尔南德斯,甚至茱蒂丝也……”炽天使在说到那个名字时愣了一下,心中开始懊悔说出这个名字,随后便沉默下去皱紧眉头。
“啊?!茱蒂丝士官长也走了吗?可是她不是已经和乔尼士官长约定好,要一直守护见行者将军吗?”能天使突然感觉她逃离世界的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许多让她难以预料的情况,但她又觉得那是她离开教廷禁军加入企鹅物流之后发生的事。
“她死了,蕾缪乐……”
炽天使说罢,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任凭这荒山之上的风沙侵袭着她们二人,像是在为那个性格和能天使很像的温柔女人短暂默哀。
“她是怎么死的,炽天使少将?”
“蕾谬乐,我知道她是你训练兵时期的导师,和你的两个姐姐一样对你有很高的期望,但我觉得……”炽天使又停顿了一下,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能天使,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把那个让她同样悲痛欲绝的消息告诉这个女孩。
“正如您所说,她是我的茱蒂丝士官长,也是我的导师,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请您告诉我!拜托了!”能天使大声呐喊道,态度坚决。因为这段时间压抑心中的复杂感情,她握紧拳头低头看着地上的杂草和乱石,克制着自己内心涌现出来的悲痛不让自己流泪。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像我一样离开拉特兰之后,前往伊比利亚寻找审判庭,想要加入审判庭一段时间帮助艾丽妮审判长处理海嗣危机,可在一次兽潮中她被一只进化出剧毒獠牙的海嗣咬伤……经过了一个星期痛苦的挣扎,艾丽妮审判长只能目送她痛苦地死去,然后把她的遗体送回拉特兰……”炽天使说罢继续往前走,让能天使跟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也是荣誉审判官了呀……”能天使擦拭眼角的眼泪,因为过于悲伤,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个糟糕的消息。
“当然,这可是我们永远达不到的成就,不过话说回来,她们三个是谁教你开枪的呢?”炽天使戴着战术目镜,她轻轻抬起护目镜,露出了满是金黄色光芒的双眼,像是在让自己透明无色的眼泪落下,可她的眼角什么也没有流下。
“是蕾谬温姐姐……”
“放松点,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一脸凶神恶煞少将了,因为那个时候见行者真的有点内向,所以…我要激励他,让他变得像我一样才行……蕾谬乐,回乡的路还很长,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跟我倾诉,你……”
说到这里时炽天使心头一紧,战场上牺牲的长姐,发疯叛逃的二姐,在伊比利亚海岸线牺牲的恩师,炽天使怎么样也不可能感同身受。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像记忆中茱蒂丝一样乐观开朗的女孩,只能让能天使和她并肩同行,希望自己作为和蕾谬温同辈的人陪伴她,能够让她找回一点点失去的东西。
哪怕就只是像背后光翼一般的碎片,对于能天使来说就已经非常重要。
“我们这样走回去的话要走多久?”能天使调整好情绪,用一个问题回应着炽天使,向她表示自己很好。
“两年吧……”
“可是我急行军一个月就从伊比利亚那边走到雷姆必拓这边了唉炽天使少将!”能天使两眼放光,看上去像是想要得到鼓励。
“所以你之前才打不过蕾谬安……”
二人一边往前走一边交谈,刚刚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看到能天使脸上又浮现了微笑,炽天使坚信,她一定能够成为像愈天使那样勇敢无畏的封座天使。而能天使也很少有机会能和炽天使近距离接触,她发现其实这个女人并不像她印象中那样严肃。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意识到与不熟悉的人交流的时候还是需要交换情感,而不是用刻板印象去定义一个人。
炽天使停下微笑,看了一眼远方的荒原后推了推战术目镜,呼唤能天使。二人开始以强行军态势,往拉特兰方向加快了自己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