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睁开眼睛时,菲尤拉纳已经坐在她床头柜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表情平静地看着今天的报纸。她的身旁是一杯自己随身携带的冲泡咖啡,菲比很熟悉这种味道,每天早晨上早课时,菲尤拉纳都会从办公室带一杯过来。
作为咖啡爱好者,菲尤拉纳已经到了不喝咖啡就没有精神的地步。她对于咖啡的热爱与追求可以说到了一种痴迷的程度,以至于她的眼神总是充满光亮,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也特别精神。尤其是她穿上黑色风衣时,透露出来的成熟气息也很难让人看出来她现在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小菲老师,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是你以往上早课的时间,我的学生们都调整好了生物钟了呀……哪怕是假期都没有睡懒觉……”菲尤拉纳听到菲比醒来之后,端起咖啡杯轻轻喝了一口,她算好了时间,现在刚好冷却到她可以接受的温度。
“是根本睡不着啦小菲老师……你的咖啡太香了……不过今天开始了吗?演唱会!”
“是的,终于开始了……不过那天她来的时候,小菲老师没带你出去提前见她,很抱歉呀……”菲尤拉纳放下报纸,坐在了首都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和菲比对话。
“没关系的,我知道您是担心我的安全,反正演唱会今天开始,我们等下就可以看到图兰卓娅女士了!”菲比揉了揉眼睛,然后两眼放光,头上的耳朵也不停在动,神情激动。
菲尤拉纳一脸宠溺地看着这个可爱的沃尔珀族小女孩,经过几天的恢复,菲比已经不再像来时被惊吓到那样慌乱,内心的情绪也在菲尤拉纳一直以来的安抚下渐渐平静。这段时间她一直都陪着菲比睡觉,没有到酒店里的另一个房间。她答应过菲比的父母要照顾好她,哪怕现在的她只是比菲尤拉纳小了五六岁的高中生。
只不过菲尤拉纳现在担心的是,她要怎么让自己一个人带着这个没有战斗能力更没有源石技艺的普通女孩杀出重围。
她能感受到拉特兰目前的形势其实非常严峻,二人处境其实非常危险,不过现在无论是首都电视台还是首都日报,都只显示出了一片安宁平和的气氛,好像无事发生一样。拉特兰平民安居乐业,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那位万众瞩目的歌唱家。
对于菲尤拉纳来说,图兰卓娅的歌声就是她心中的净土。
在她的回忆中除了有那个张扬自信的拉普兰德,还有那些在无数个黑夜中激励着她的美妙歌声。图兰卓娅虽然出生在谢拉格,与银灰算同胞姐弟,但是在她学会了一门萨米地区的古老语言后,注释着北方冰原的星光,回想着自己儿时在谢拉格的时光,用一夜的时间写下了一首悠扬的思乡曲。
菲尤拉纳在遇到拉普兰德之前就听过那首歌,那首可以说是图兰卓娅出道单曲的歌,点亮了她原本冷漠孤僻的内心深处,直到她遇到了一生的挚爱。
《Stjernestøv》,意为“星辰”。
菲尤拉纳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将内衬的纽扣扣好之后,低头寻找自己的鞋袜。不过现在的场景让有一种她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为何她最近一直能够回想起拉普兰德,因为经历太多,很多细节都让她想起了曾经二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永远都是她们两个里起的最早的一个,当然她每次都会对拉普兰德送去早安吻。她只是有点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的早晨多学一学做千层酥,现在的她也就不必每天都去学校的餐厅买一些成品。
她就只是在早安吻后,静静看着拉普兰德慢慢醒来,她想让拉普兰德每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能看到她。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逛一逛,吃点拉特兰这边的特产,到时候直接去会场那边先等一等,这样就不用急急忙忙地赶过去了怎么样?”菲尤拉纳从回忆中如梦似幻的场景中醒来之后,坐在二人的大床上穿好自己的长筒袜,然后对菲比提出了一个听上去非常诱人的计划。
“拉特兰也有千层酥嘛?”菲比快速穿好衣服,询问菲尤拉纳和她最喜欢的点心。她换下自己的学生制服,穿着一件印有图兰卓娅卡通画作的便服。
“千层酥就是拉特兰人发明的,然后慢慢传到叙拉古的呀!”菲尤拉纳揉了揉菲比的头,吩咐她快点准备,自己需要带上一些东西。
菲尤拉纳从床上起身,走向了房间中的立式衣柜,按照约定她的长剑从离开权天使公寓之后说诗人便还给了她,看到这柄剑时,她又想起了曾经和拉普兰德在一起的时光。
这段时间的紧张气氛让她感觉到了曾经熟悉的压力,原本觉得自己离开了叙拉古纷争的漩涡,就可以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可事与愿违,有时候活在这样的世界上,真的无法将所有事都置身事外。
不过她并没有后悔来到拉特兰,不管是拉普兰德还是那首星辰一样闪耀的思乡曲,都是菲尤拉纳心中的烛光,她想要见到自己的偶像。
“我准备好了!小菲老师!”
“走吧!”
牵着菲比的手离开了酒店,菲尤拉纳将自己的长剑放在身侧,带着自己的学生漫步在街道上。周围的人没有在意她的武器,在拉特兰很少有人用剑,大多数人都认为枪与子弹的速度要比剑快,但其实现在已经有人比闪电还要快了。
当然,一个鲁珀族女孩带着另一个沃尔珀小女孩漫步在拉特兰的街道上,这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菲尤拉纳此时感觉到现在有几股灼热的目光在盯着她,多年以来反侦察养成的习惯让她刻意往人流量大的地方拉着菲比快步前进。在拉特兰首都市中心附近的街道都是白色大理石地砖,地砖中间的缝隙虽然让菲尤拉纳高跟鞋发出的脚步声不再均匀,但她没有被自己的脚步打乱内心,快速穿行在人群中避开那些疑似在跟踪她的人。
菲比跟上了菲尤拉纳的脚步,只不过看着她脸上又严肃起来的表情,菲比做好了准备。经过上一次那些让她的拉特兰之旅变得糟糕的事件,菲比好像成长了不少,她不再是那个学校里无忧无虑的学生,她走出了叙拉古,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充满各种各样的危险,却又宽广无边望不到尽头。
“我们去那家店里看看……”菲尤拉纳指向前方一个类似咖啡馆的地方,几乎是本能反应让她第一时间就选择那样的地方躲避追踪。
“她们跟上来怎么办?”菲比不停晃动着自己的耳朵,她的话让菲尤拉纳觉得有些惊讶,原来她一直在利用她的种族优势去聆听周围的环境。
沃尔珀族和卡斯特族因为拥有长耳,所以被认定为泰拉听力最为敏锐的种族。但在情报侦查方面,比起大多数生性内向的卡斯特族,活跃的沃尔珀人要更有一些优势。
“没关系,小菲老师会保护你的!”
推开咖啡馆的门,菲尤拉纳和菲比坐在了一个空桌上,片刻之后,一个面带甜蜜微笑的红发黎博利少女端着菜单走了过来。
“请问二位要点什么?”菲亚梅塔穿着咖啡馆的制服,像熟练的服务员一样招待菲尤拉纳二人。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菲尤拉纳一脸平静地接过菜单,低头开始翻看着上面的甜点和咖啡制品,“你们这里有千层酥吗?”
“唉?这位小姐您可能认错了吧!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呢!”菲亚梅塔心中一沉,她怀疑菲尤拉纳发现了自己被跟踪,于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查探菲亚梅塔等人的底细。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最近有些不太平……我要一杯冰咖啡,想试一试中糖,再加两份千层酥,你想喝点什么嘛菲比?”菲尤拉纳将菜单递给了菲比,然后抱起手看着神情紧张的菲亚梅塔。
“不用紧张,我的那个同胞还好吗?”菲尤拉纳的眼神和菲亚梅塔截然相反,透露出了一股余裕般的自信和沉稳。
“唉?我好像没有见到过除您以外的鲁珀人唉!”菲亚梅塔此时尴尬的笑让菲尤拉纳确定了,面前的这个黎博利女孩就是和跟踪她的人是一起的,不过看在这一次她热心为自己服务的份上,菲尤拉纳没有计较。
“我想要一杯……百香果汁!”菲比将菜单递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菲亚梅塔,菲尤拉纳呼唤了她一声,她才接过菜单点点头,转身往柜台走去。
“你们也是像我一样迷路的人嘛……”
在菲尤拉纳等待着自己的咖啡时,她听到了身后的门被推开,侧脸用余光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身着白衣的库兰塔女孩和那个鲁珀族女孩。她们二人看到了坐在前方位置的菲尤拉纳和菲比,慢慢走向靠近门的位置坐下。这一次作为服务员的菲亚梅塔没有上去接待她们,她们只是坐在那里,时不时往菲尤拉纳的方向看几眼。
过了一会儿,菲亚梅塔端着盘子走了过来,这时候菲尤拉纳才发现这个咖啡馆内只有一个服务员,面前的柜台后站着一个在她看来是浓妆艳抹的短发萨科塔女人。
“谢谢。”
“不……不客气……”菲亚梅塔将二人的餐品送到之后,准备走向白金和亚利桑那。
“那个……”
“唉?”
“有什么事就一起过来谈一下吧!”
菲尤拉纳的话让这三人面面相觑,她们低估了菲尤拉纳的洞察力,这个神似拉普兰德的鲁珀女孩看上去要比拉普兰德要更加稳重一些。白金接受了她的提议,带着亚利桑那和菲亚梅塔站到了她的身边,对跟踪她一事诚恳道歉。
“不过……可以等我吃完千层酥嘛?”
“你也喜欢吃这个呀……”白金无心的话语,让心灵敏锐的菲尤拉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端着咖啡眼神停滞下来。
“怎么了?你还好吗小姐?”
“我叫菲尤拉纳,她叫菲比……”菲尤拉纳喝了一口咖啡,介绍完自己和身边的学生之后,不再说话开始用手中刀叉吃起千层酥。
白金记得上次见到拉普兰德时,她端着自己做好的千层酥边吃边在走廊漫步,一边哼着小曲看上去特别开心。可当白金询问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心情愉悦时,她没有说话,只是叉了一块千层酥分给白金。
她也记得当时拉普兰德的表情,和现在菲尤拉纳脸上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不仅仅是脸上的表情,那道划过眼睛的伤痕,头上的黑色发夹,衣服的材质,无论怎么看,菲尤拉纳就像是另一个成熟冷静的拉普兰德。
白金还注意到,她的胸口佩戴着一条项链,上面悬挂着一枚有着浅浅缝隙的银色戒指。她见过类似样式的戒指,某一次凯尔希在为拉普兰德检查身体时,白金不小心闯入了拉普兰德所在的医务室,惊慌失措的她将脖颈上的项链不小心甩落在了地上。
此时再次见到这枚戒指时白金才恍然大悟,原来拉普兰德的戒指和菲尤拉纳项链上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
“真好吃!多谢款待!”菲尤拉纳眼中含笑,对盘子中的千层酥赞不绝口,对着柜台后的力天使竖起大拇指,来表示自己对拉特兰人手艺的称赞。
“谢谢!这对我很重要!”力天使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用大拇指回应着菲尤拉纳的称赞。
菲比喝光果汁之后,菲尤拉纳将所有的杂物收起,送到了柜台处,然后回到菲比的身边。这一切行动都非常自然,好像她一直都是这家咖啡店的常客一样。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习惯的?”菲尤拉纳让白金三人坐在了她和菲比的座位之前,随后坐下询问她们。
“我闻到了你身上有生可可的味道,可能是从你行李箱里的咖啡粉中散发出来的,也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在冲泡咖啡,所以你的身上也……”亚利桑那的解释很合理,作为同族菲尤拉纳当然知道鲁珀人和佩洛人都拥有敏锐的嗅觉,于是她点点头回应着亚利桑那。
“我觉得……你和我一个认识的朋友……很像……”白金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她想让菲尤拉纳解答她内心的疑惑。
“是因为这个嘛?”菲尤拉纳将戒指放在手心,展示给三人,亚利桑那和菲亚梅塔有些不解,但白金现在看的更清楚,她的心中也有了一个答案。
“原来她认识了这么多朋友,我很欣慰,因为她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孤独的前行,又孤独地停下脚步愣在原地,那孤独的背影让人心疼,让人想要靠近她,拥抱她,让人怎么样也不想离开她,一直一直,和她一直在一起……”
“可你们最后还是分开了,但我相信你们只是暂时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问问你原因,我不敢想象你们两个是怎么承受这些的……”白金心中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但她的心情却因为菲尤拉纳的话语更加沉重起来。她回想起拉普兰德平日的那些习惯,那些笑话,若不是直面她那一部分沉重的内在,白金只会觉得她是一个乐观开朗大大咧咧的开心女孩。
可白金现在觉得,那些笑只是她在掩饰自己的孤独和思念,这让旁人根本感觉不到她内心这份同样炽热的爱。
“有时候我们不一定要永远陪伴在对方的身边,我们只需要带着这份内心深处的爱,在远方和所爱之人一起同行,哪怕相隔很远很远,她走过的路有我在陪伴,而我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她都能听到……这就是我的故事……”菲尤拉纳在桌子下方紧紧握住了菲比的手,菲比没有抗拒,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老师像这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也能感觉到菲尤拉纳的情绪产生了波动。
白金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在颤抖,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拉普兰德的近况,如果这是她们的选择,白金会尝试去理解并尊重她们的情感。
“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行动吗?你一个人带着这个小姑娘很危险,我们是罗德岛的干员,我叫白金,这位为你服务的黎博利女孩叫菲亚梅塔,而你的这位同胞叫亚利桑那,我们原本是来寻找一位失踪的同伴的……你放心,不是她……后来因为一直没有消息,就停留在这里等那个同伴……”白金开始为菲尤拉纳介绍她们三人,现在形势严峻,在白金的猜测中,整个拉特兰都已经被封锁,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升降平台在活动,于是只能让她们这些异乡人聚集在一起。
“那这位千层酥做的很好吃的小姐是……”菲尤拉纳看向咖啡馆的柜台,力天使已经换好自己的作战制服走了过来。
她换上了紧身战术背心和黑色夹克外套,不再穿着拖鞋而是穿着一双高帮皮鞋,并且穿上了和亚利桑那一样的深色裤袜。不过脸上的黑色胶带依旧,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她脸上的疤痕。
力天使走来对菲尤拉纳站正敬礼,菲尤拉纳看到她胸口的教廷禁军军徽,也就放下心来,至少现在有本地人在,众人不会失去目标随意乱跑。
“我叫阿莱格里亚·费尔南德斯,是拉特兰教廷的封座天使,座次力天使!请多指教!”力天使依然带着自信的微笑,菲尤拉纳觉得她的笑容似曾相识,在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爱人脸上看到过。
“对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完成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小愿望,也是菲比的愿望……”菲尤拉纳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菲比,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是图兰卓娅女士嘛……其实我们也想去看一看,毕竟在那里可能会找到我们我们想要知道的答案……”白金叹息一声,她们几人没有演唱会票劵,自然无法入场。
“叹什么气!振作起来!看!”力天使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了一颗泡泡糖,然后又从另一个口袋中掏出了四张演唱会的门票。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手上的票劵上,上面除了有图兰卓娅的电子版手写体签名,还有四人的名字信息。
“你从哪里搞到的?”菲亚梅塔睁大眼睛指了指力天使手上的门票,力天使一直跟随着众人从未出过公寓,为何能够得到这样的实体门票而不是电子门票?
“那你猜猜是谁帮你们的可露希尔小姐做的财务报表呢?”力天使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露出坏笑。
她吹出了一个泡泡,将三人的门票放在桌子上,随后径直走向咖啡馆的门。也就是这个背影,白金才透过她的战术背心与短裤之间的尾脊骨处,有一排排黑色的拉特兰符文组成的纹身。
“主会救赎忏悔之人,原谅过错之人,引导迷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