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莫斯提马抱着一个毛绒玩偶,牵着特蕾西娅的手漫步在卡兹戴尔圣城的中央大道上。她没有排斥周围有些怪异的气息和飞扬的风沙,只是担心那些风沙会弄脏她的玩偶,于是紧紧抱住它,生怕这个形状像五角星一样的玩偶会从自己怀抱中溜走。
特蕾西娅注意到了莫斯提马动作的变化,弯曲身体用另一只手将莫斯提马背后的兜帽拉起为她戴上,这种白色的长袍是卡兹戴尔人用于抵挡风沙的着装,白色粗布材质也不会吸收太阳照射的热量。虽然看上去就像僧侣的修行服,但莫斯提马很喜欢这种衣服,能给自己增加神秘感。
今天是莫斯提马8岁的生日,特蕾西娅想要带她去一个地方,今天以前所有为她的安危担忧的家人亲人都如释重负,其中就包括特蕾西娅。
在特蕾西娅的请求下,卡兹戴尔皇帝同意她带着自己护卫的女儿去逛一逛。当然,卡兹戴尔皇帝和特雷西斯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有光环作为装饰的萨卡兹人,从来没有用奇美拉人去称呼或者去讨论她。
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夭折的孩子,就算要离开这个世界,这对父子都认为莫斯提马应该有所归属,不管是萨卡兹还是萨科塔。只有这样那两个主都会选择保佑她,这也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这个顽强女孩的尊重。
对于奇美拉人来说,6-8岁是最危险的时期,因为从现在开始两个种族的生理特征都开始生长,所以这个时期很容易因为两种血脉的相互排斥而产生排异反应,导致各种难以正常医治的并发症状从而危及生命。
莫斯提马早些年只是有些多汗体虚,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症状,无论是卡兹戴尔国立医院还是拉特兰教廷禁军的医疗处,给出的结果都是一切正常,莫斯提马像一个正常的女孩那样茁壮成长,与特蕾西娅和塞西莉娅一起玩闹嬉戏。
特蕾西娅最欣慰的一点在于,接下来的生长阶段中危险期会很少,除了成年之后两个种族的生理特征都生长完成之后,还可能会引发一次类似的排异反应。但只要度过了那段时间,莫斯提马就是整个泰拉第一个成年的奇美拉人,光是想到这一点,特蕾西娅就激动不已,但也同时伴随着更深刻的惆怅和感伤。
要么成为奇迹诞生和伟大爱情的证明,要么只剩下八年光阴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今天,特蕾西娅要给莫斯提马一份特殊的礼物。
当走到卡兹戴尔圣城哭墙之前不远处时,特蕾西娅停下了脚步,莫斯提马也跟着与她一起驻足停留在主干道上,眺望着远处的哭墙,让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二人。
“小莫……我们快到了,你还行吗?”
“我没事,一点也不累,只是小西宝宝有点脏了……”莫斯提马抬起手中的毛绒玩偶,玩偶正中间的笑脸沾上了一些灰尘,特蕾西娅接过玩偶轻轻拍了拍,然后递给了莫斯提马。
“我们等一下回去之后,一起给她洗澡怎么样?”
“特蕾西娅姐姐……”
“怎么了?”特蕾西娅擦去眼角的眼泪,目光从哭墙那边又偏移到了莫斯提马的身上。
“我会长大的,不要哭了姐姐……”
她曾无数次见到周围人这样的表情,无论是父母,还是那些同样深爱着她的人。有时候她会觉得,因为自己的出生和身体的特别之处,让所有人都为她流泪,让那些往日的欢笑时刻都变得不再光彩夺目。
“我不是害怕你长不大,特蕾西娅姐姐只是害怕你……不能抛下那些烦恼无忧无虑地长大,像那些普通的孩子那样长大……”
“有特蕾西娅姐姐和特雷西斯哥哥陪伴着我,还有爸爸妈妈,特里西昂爷爷,拉特兰的塞西莉娅姐姐,我当然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呀……”
特蕾西娅点点头,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带着莫斯提马走向哭墙。有时候莫斯提马会像其他女孩一样稚嫩懵懂,但有时候她表现出来的成熟与常人无异。
走到哭墙脚下时,特蕾西娅放开了莫斯提马,双手扶在那饱经风霜的石砖之上,这道和这座城市一样伤痕累累的巨墙之下,只有特蕾西娅和莫斯提马两个人。
特蕾西娅一边低声祈祷,一边失声哭泣,像是在呼唤,也像是在惭悔,渐渐地她跪在地上,把头靠向了墙壁。
“我的主啊……请你……保佑我可怜的莫斯提马……让她活下去……让她能够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让她能够像我们一样,睁开眼睛……不再迷茫……求您了……如果您能听到……如果您……”特蕾西娅哽咽的语气让她无法继续往下说,她用力抓住了石砖,她修长的指甲都快被折断,流出了鲜血。
卡兹戴尔的萨卡兹人在哭墙之下时,既是渴望救赎的脆弱信徒,又是屹立不倒且永不言败的坚强泰拉人。
莫斯提马理解了特蕾西娅的那些祈求和呼唤,她将自己的玩偶夹在腋下,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特蕾西娅。她稚嫩的小手正如同面前的高墙一样有力,像是在保护特蕾西娅。
她想要长大,成长为一个正常人,带着所有人对她的爱,活着见到十六岁那天的太阳。
在哭墙之下徜徉许久之后,特蕾西娅带着莫斯提马回到了皇宫,按照约定二人一起欢笑着将小西宝宝清洗干净。这个玩偶永远在莫斯提马的行李箱中,伴随着她走过了卡兹戴尔的黄沙,拉特兰的荒原,最后来到了罗德岛。
五角星形状的玩偶永远放在她枕头旁边的位置,那个笑脸让她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那一天,莫斯提马8岁,特蕾西娅25岁,那一天的圣堂传来了骚动,有人说圣堂中卡兹戴尔圣主的雕像开始流泪。
莫斯提马知道,那呼唤来到了她的身上,来到了20年后的今天,陪伴了她所有的旅途。
回到克洛诺斯山下的冥河边缘,雅典娜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动静,睁开了眼睛,她的呼唤声吸引了阿瑞斯的注意。
“我们是不是有新访客了?”
“啊……这次又是谁?”
阿瑞斯和雅典娜沉重的声音也惊醒了熟睡的炽天使,她睁开眼睛时只看到了一片黑暗,于是便点亮了自己的光环。
“有人来了嘛?”
“我听到了镜子破裂的声音,小天使,这和你们所有人来的时候是一样的,看来你说的那个权天使又给我们找到了一个新的狱友……”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和荒野诸神做狱友喔!”睡不着的阿达克利斯大笑起来,力天使的笑话让他轻浮的性格缓和了许多,既然都关了这么久了也沉闷了这么久了,何必这么严肃呢?
“会是谁呢?”炽天使自言自语罢挠了挠自己瘙痒的光翼,因为长时间没有舒展活动,不仅仅是表面的神经传来了异样,她觉得她的骨骼都像长时间没有涂抹润滑油的机械零件一样酸疼。
“糖糖!去看看!”力天使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只臭虫,她的光环照耀之下,臭虫慢慢打开了身体,活动了几下后爬出了牢笼。
“唉,我要是能变小的话就能像糖糖一样飞出去了呀……”
“那你也会被困在外面的迷宫里!这个该死的刻耳柏洛斯!”
突然,一声巨大的喷嚏从迷宫的角落回荡而来,让两个天使和三个神都停下了谈话,静静聆听。而臭虫也快速飞行回到了力天使的牢房,重新蜷缩成一团。
“对啊……你又不会说话……”力天使的声音放低,她听到了一声声连续不断的沉重脚步声,顿时紧张的屏住呼吸,缩在了房间的角落。
“啊……终于回来了,我的快乐小屋,不知道我的朋友们还活着吗……”
一只长着三个头颅的庞大巨兽缓缓在这片迷宫中的通道走了过来,她的声音和那几位神明一样低沉,而且听上去像是个女声。
走到阿达克利斯的牢房前,她探出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里面的鳄鱼神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巨兽抬起前爪敲了敲那巨大的铁栅栏,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响,随后又带着疑惑的语气自言自语起来。
“我什么时候弄了这些玩意儿?”
“嘣!”
“啊啊啊啊——臭鳄鱼你要死啊!”
“刻耳柏洛斯!!!”
三位神明异口同声地大声怒吼道这个名字,巨兽的三个头颅都低了下去,巨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了轻微的低吟,像是在认错。
“阿瑞斯,雅典娜,臭鳄鱼……对不起嘛……”刻耳柏洛斯珍重地为这几位因为自己的疏忽困在迷宫中的神明道歉,态度非常诚恳。
“快点把我们放出来!”
“那说好了不许打我喔!我这里经不起折腾……”刻耳柏洛斯抬起手,将那些金属栅栏尽数融化,三个巨大的身影从那监牢中冲了出来,刻耳柏洛斯被吓的落荒而逃,但雅典娜叫住了她。
“我们真不打你,我们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只是想和我的朋友叙叙旧……”猫头鹰神站在阿瑞斯的肩膀上,睁着圆形的眼睛盯着捂住了三个头趴在地上的刻耳柏洛斯。
“真的吗?”
“真的,我用阿达克利斯的牙齿做担保!”胜利与智慧女神从不撒谎,这个保证当然也是应验的。
刻耳柏洛斯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了三位朋友,她漫长的生命中经历了无数的挫折和遗憾,对太多太多珍视的人抱有愧疚。
“我知道是因为潘的事你才急急忙忙地离开塔尔塔洛斯,如果当时我能阻止伊莎玛拉,你的爱人也就不会离你而去了……”
“我很抱歉亲爱的,我应该和阿尔忒弥斯她们一起陪着你的……”
阿达克利斯和雅典娜说完后,阿瑞斯重重地点了点头,每次见到刻耳柏洛斯时,他都是这样的表情,只是不知道应该对这个本心善良的冥河之主说些什么。
“那个……如果你需要找人谈谈……”
“停,阿瑞斯!”三位神明异口同声地阻止了他接着往下说,尤其是雅典娜,她觉得阿瑞斯现在开始把刻耳柏洛斯当做一个需要安慰的寡妇了,但雅典娜相信这位与狮子王神凯恩一样伟大且勇敢的工匠,一定会振作起来。
“你们要去哪里呢?”
“回到我们几个的神域,我想阿达克利斯一定也会返回萨尔贡,对了,这里还关着几个孩子,你也把她们救出去吧!”雅典娜拍打了几下翅膀,随后指向了后方深处的牢笼。刻耳柏洛斯点了点头,随后变化身形慢慢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雅典娜冷哼一声,刻耳柏洛斯的人形态对于她来说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样。
“鞋不错……”
“我会回到神域看你们的,雅典娜,阿瑞斯,还有臭鳄鱼,下次见啦!”
“我们怎么出去呢?”
“呃……我想想,这个迷宫其实很简单,一直往前走,看到向左就转向,有分岔路口就往右,从任何地方起始都是这样走,一直到看见白色的光门就能出去啦!”
刻俄柏挠了挠头,努力地回忆着迷宫的结构,雅典娜听懂了她的话,并且发出了类似“原来是这样”的惊叹。在雅典娜看来能够困住智慧女神的迷宫,其大愚若智的铸造者正是利用了她复杂的心理,才让这个迷宫显得有些复杂。
雅典娜拍打着翅膀呼唤阿瑞斯和阿达克利斯跟上,他们确实没有为难她,因为现在需要做的事比痛扁她一顿更重要。已经遗落了不知道多久,三位神明都开始担心他们的后代。
送别了三位朋友以后,刻俄柏快步跑向前,看到了昏迷的图兰卓娅和见行者,以及发出了光芒的炽天使和力天使。于是刻俄柏挥挥手,将那些金属再次融化,将她们面前的牢笼打破,并试图与这几个重获自由的陌生人打招呼。
“嗨?你们好?”
“您好,您就是……”炽天使回想着刚才神明们的对话和那个沉重的女声,看着面前这个悠然自得有着一头黄色长发的佩洛族女性,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想法呼之欲出。
“叫我刻俄柏就行,不要告诉其他人你们看到或者听到的事喔!”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刚刚才醒过来,刻俄柏小姐……”
“谢谢!”
在刻俄柏解除了牢笼之后,还能活动的三个人将图兰卓娅和见行者转移了出来,来到了炽天使二人所说感觉到异样的牢房。看到里面躺着的人时,三个人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大声呼唤出她的名字。
“莫斯提马?!”
炽天使和刻俄柏对视了一眼,刻俄柏能够理解莫斯提马作为一个萨科塔和萨卡兹混血的奇美拉人,能够有一些萨科塔朋友再正常不过,但炽天使却因为莫斯提马可能认识这位拥有两幅面孔的伟大存在而心生惊诧难以相信。
“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一人一个,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克罗诺斯山脚下的荒原之上,史尔特尔百无聊赖地蹲坐在一块石头上,和身旁同样无聊的林柯瀛玩着猜拳游戏。而石头下方的霜星和嘉尔露拜松二人玩起了纸牌,霜星将周围的风停下,这样她们的纸牌就不会被风吹走。
刻俄柏感觉到了克洛诺斯山中存在的异样,决定让这次邀请众人回家做客的行程安排到了下一次,自己独自一人前往塔尔塔洛斯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没想到刻俄柏有了意外收获,也很可能在无意之间扭转了拉特兰的战局。
“三点……”
“过。”
“唉……我也过吧……”
霜星左右看了拜松和嘉尔露一眼,皱紧眉头以为他们在放水。
“拜托……你们两个……这是三点唉,任何一张牌都比它大吧?”
拜松一脸无奈地将手中最后一张纸牌翻面朝向了霜星,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圆形,表示一点。而嘉尔露也把自己最后一张手牌放到了地上,那上下两个圆形代表着两点。
“我也想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打出这样的牌的……”
史尔特尔打了个哈欠,差点要睡了过去,而身边的林柯瀛还在不停地比划着猜拳的手势,另一只手杵着下巴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就在众人百无聊赖地进行着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娱乐活动时,刻俄柏,炽天使和力天使三人带着三个昏迷不醒的同伴走出了塔尔塔洛斯之前的那到白光之门。而在外人看来,她们像是直接从泥土里面窜出来那样,当然三位神明也走出了迷宫,只不过他们没有发现在迷宫外的荒地旁等待着刻俄柏的众人。
“嘉尔露!快点过来!有人受伤了!”
刻俄柏的大声呼唤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的方向,昏昏欲睡的史尔特尔和林柯瀛也打起了精神,跟上了急奔而去的嘉尔露。她们将昏迷的莫斯提马,见行者和图兰卓娅放在了地上,嘉尔露赶到之后就检查起她们的身体,准备释术治疗她们。
“莫斯提马副队长怎么会在这里?”嘉尔露开启紫罗兰咏叹调,将散发紫色光芒的手轻轻放在了图兰卓娅的胸口。
“说来话长,还是拜托你们救救我的朋友们吧!”炽天使对嘉尔露点头致谢,嘉尔露同样点头回应了炽天使,深呼吸几下,加重了术式感知并修复着图兰卓娅身体和精神上的损伤。
而力天使则在她身后不停瞥视着史尔特尔,她看到史尔特尔头顶的角,和那个镜术师玛利亚的几乎一样,于是推断出面前这个红色头发身着黑裙的漂亮姐姐和那个将她们带到冥界之底的镜术师是同族同脉的萨卡兹人。
按照医疗救护的优先级原则,她决定先让自愈能力较弱的图兰卓娅苏醒过来。菲林人虽然有着强壮的体魄和灵敏的速度,但是萨科塔人相比较菲林人因为精神力光翼会有比他们更强的自愈能力,因此面对带有萨科塔血统的莫斯提马和身着教廷禁军白色军服的见行者可以稍稍推迟一些。
“我来帮你小姐姐,小林我也会医术!”林柯瀛也来到了嘉尔露身边,结出八方术印,以乾震之姿收尾,双指轻点在莫斯提马的额头。
一股青绿色的真气涌动出来,同时来到三人的身上,与嘉尔露的紫色生命能量协同治疗起三人。嘉尔露惊讶的发现林柯瀛不仅是一位优秀的飞行员,还是一个真气术师,并且她同时治疗他人的真气术式让她显得像一个被医疗干员职阶定义出来的“群愈师”或者“链愈师”。
“家父是十三鼠王中专精医术的那一位,小林我自幼同爹爹一起学习医术,略懂一二,但肯定没有小姐姐您专业啦!”
“我们见过您的姐姐妹妹,鼠王们和他们的子女们给罗德岛也提供了很多帮助!”
交谈之间,图兰卓娅慢慢睁开了眼睛,模糊之中看到了神情紧张又放松下来的众人。在她醒来之后不久,莫斯提马和昏迷时间最长的见行者也醒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意识依然有点模糊的莫斯提马坐了起来,炽天使力天使二人看到她苏醒之后紧紧拥抱住她,同时莫斯提马也注意到了在史尔特尔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的见行者。
“莫斯提马少将……”
“见行者将军……”
待莫斯提马意识渐渐恢复清醒之后,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的呼唤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震。
“拉特兰又被轰炸了!小乐她们还在里面,我们……”
“别紧张别紧张!诸位,我联系一下我爹爹,问问他可不可以不按计划返航直接送你们去拉特兰……”林柯瀛拿出了一个四鼠王留给她的卫星电话,跑向了一边。
众人重新整理队伍之后,她挥了挥手,示意跟上她。看来鼠王同意了林柯瀛的请求,这也代表着她们要返回雅典卫城,通过鼠王的飞行器再一次重返拉特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