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墟之城.62

作者:表弟慢热手 更新时间:2023/7/7 9:36:19 字数:5813

伊比利亚海岸线,2号灯塔附近的沙滩上。

艾丽妮注视着活动身体准备入海的午夜,她还清楚地记得之前在这里与雷文德斯海盗发生的战斗。即使是伤痕已经痊愈,被那覆盖血族病毒的刺剑刺中的掌心部位偶尔还会隐隐作痛,让她心神不宁,也让她时刻铭记着那场对于她来说是惨烈失败的灯塔防御战。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重伤,还有那些生死未卜的审判官和灯塔守望者,那些人当中有比她年纪更大的前辈,也有一些加入审判庭不久的后辈,他们的消失让艾丽妮一直深深自责,认为是因为自己的犹豫才没有保护好他们。

“艾丽妮审判长……”

“啊……我在!”

午夜的呼唤让艾丽妮从沉思中回到了现在,抬起头注视着已经踏入海浪中的午夜。天空中的阴云又将原本应该照耀海岸线的明媚阳光遮挡住,让她感觉到那冰冷刺骨的海风变得更加萧瑟迷离。午夜的白色长发随风摇摆,殷红的眼瞳中透出了许多别离的感伤。

“我会吸引途中遇到的海嗣把他们拉扯到远海,不出意外的话这里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发生战斗了,谢谢您特地送我一程,气温变低了,保重身体要紧,请回吧!”

“这是艾丽妮应该做的,深海猎人一直都是审判庭最可靠的盟友,不过请您务必小心,即便是深海猎人,也不要小看深海,我想令尊一定说过同样的话,艾丽妮就不再赘述了……”艾丽妮将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四指并拢拇指弯曲,对午夜微微鞠躬。

“愿您的旅途风平浪静,伊丽莎白女士……”

“愿伊比利亚的圣星永远照耀您,艾丽妮审判长……”

午夜对艾丽妮轻掂帽檐,二人互相行礼并告别之后,午夜头也不回地踏入了海洋中。艾丽妮一直目送到午夜的身影消失不见,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擦亮了胸口的圣星标志,这才转身离开沙滩,前往装甲车停留的位置。

来到装甲车旁,驾驶位上那位深棕色长发的鲁珀族女孩正在打开电台收听关于拉特兰的新闻,她面色沉重时不时咬着自己的手指,浑然不知艾丽妮已经走到了旁边。

“拉维妮娅……”艾丽妮敲了敲驾驶位的门,让她大梦初醒一般地回过神来。

“艾丽妮审判长……抱歉,我没有注意到……”

“无妨,拉特兰的情况怎么样了?”

拉维妮娅摇了摇头,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艾丽妮能感觉出拉特兰的情况不容乐观,打开车门坐在后排之后,拉维妮娅发动引擎准备回到伊比利亚审判庭。

一路上拉维妮娅都在详细的转述拉特兰的情况,包括两场几乎摧毁圣城的空袭,以及脱离移动堡垒远离战区的那一座移动城市。她还从家人的口中听说了阿尔贝托也加入了这场战争,这般接踵而来的消息让她内心无法平静。

“你有认识的人在那边吗?”

“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她带着她的学生去看演唱会,然后就……被留在了那边……”拉维妮娅握紧了方向盘,那种担忧感溢于言表,从后视镜艾丽妮也看到了她紧锁眉头咬紧牙齿,这让艾丽妮产生了要给拉维妮娅休假回乡的想法。

“不过……她是和我一样强大的战士,而且那里也有很多人在为了和平与自由而战,我相信她会没事的,她会保护好自己,说不定已经在那座分离的移动城市里准备回到叙拉古了……”

艾丽妮听到这句话以后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她早已亲眼见证叙拉古人的精神和意志,即便是作为一个前来审判庭交流学习的临时审判官,拉维妮娅的决心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一直奋战在海嗣战争一线的英雄们。

为了保护拉维妮娅的安全,艾丽妮并没有让她参与战斗,只是让她学习审判庭的一些管理制度和工作流程,基本上都是一些文书工作。但艾丽妮深知这个平时和她一样沉默冷静的女孩确实是被她所认可的战士,不仅仅是因为二人相仿的年龄,更多是身上展现出来的那种渴求正义的气质。

拉维妮娅调整好心态之后,表情舒缓了许多,她不想让这次旅途变得沉闷,于是想和艾丽妮稍微聊一聊,但无论如何她都本能地无法避开拉特兰那边的话题。

“那您呢艾丽妮审判长?您的朋友有在那边的吗?”

“刚刚送别的那一位深海猎人就可以算我的朋友,伊比利亚审判庭不会介入这场内战,我们要提防来自海那边的外患,至于内忧,只能靠你说的那些战士们去度过难关了……”

艾丽妮抱起手靠在了后排的座位上,从审判庭通往海边的路不算颠簸,但周围只有阴云之下的漫漫黄沙,不过她觉得有个人和她说说话起码心情会放松下来,于是认真地回应拉维妮娅的问题。

“那如果这场内战演变成全面战争,将伊比利亚牵扯进来呢?您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倘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审判庭也有保护伊比利亚的义务,我们是消灭海嗣的专家,不代表我们无法应对人类的军队。”

拉维妮娅刻意隐瞒了第二波空袭是来自于叙拉古国防军空军部队的消息,她只是不想让艾丽妮产生额外的情绪。拉维妮娅来到审判庭的这段时间她早已经坚信审判庭的意志,只不过艾丽妮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她不想让艾丽妮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分心,于是打算换一个话题。

但还未等她开口,艾丽妮便主动询问了关于自己爱徒的事,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那位和她一样的少年英雄便担起了临时审判长的职责,负责指挥统领各个部门。

“瑞尔茜审判官嘛……我记得您当初加入审判庭的时候就是她现在的年纪吧?”

“是的……看到她的时候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不过她比我要好很多,性格直率真诚,没有像我一样的负担,我觉得她会比我更完美……”

“已经在心中确定了下一代的候选人了吗艾丽妮审判长……”拉维妮娅嘴角微微上扬,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一脸平静的艾丽妮。

“当然,她是我的学生,我最爱的瑞尔茜,我想让她成为第二个我,所以有时候会对她严厉一些,当然更多的时候都是很随和,不像我父亲……”

“达里奥审判长……很遗憾没能亲眼见过他,不过……您父亲以前也是这样对您的吗?”

“不太一样,拉维妮娅,我父亲教育我的方式存在许多偏颇之处,所以我才会用别的方式去对待瑞尔茜,就像她的姐姐一样去引导她……”艾丽妮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谈到令她骄傲的学生时,她总会有这样的表现。

“那您一定会和我的朋友聊得来,她也是一名老师,很专业的老师,还获得过许多荣誉……”

拉维妮娅将那份担忧放下之后,开始对艾丽妮介绍起菲尤拉纳,回忆起一些童年往事,一些长大后的共同经历,最后和同伴们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做出贡献。

拉维妮娅的父亲作为国防军的高官,和菲尤拉纳的伯伯杰佩洛先生很久之前就认识,当然也认识齐柏林兄弟的好友阿尔贝托。童年便相识的她们在成年后情谊更深,这种世家之间的友谊弥足珍贵,也是叙拉古人自古以来的族群传统。

团结他人,凝聚力量,正如同先祖们成群奔行于大地上那样。

拉维妮娅选择加入叙拉古国立法院成为仲裁员,菲尤拉纳选择成为教师,哪怕做的事情不一样,她们都是在为了自己和其他人乃至下一代人的环境去奋斗。一想到这里,拉维妮娅就打算再问艾丽妮一个问题,并不是疑问,而是想多多了解一下艾丽妮的想法。

“那么……您觉得这场与海嗣之间战争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呢?”

“流尽最后一滴血与泪,拉维妮娅,我希望用我们这一代人的牺牲,来换取我们下一代人永远的和平,晨星易主之前,海嗣永远都是人类的死敌,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哪怕战死,也要面向大海背负圣星之光……”

艾丽妮靠在了车窗上,注视着远处的荒原渐行渐远,此时天空中落下无数细雨,困在了挡风玻璃上。那些在玻璃上点点下落的雨痕划过艾丽妮的脸,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否真的在哭泣。

二人的装甲车在荒原中顶着渐渐增大的雨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前方朦胧的雨雾中是一座用精炼钢铁锻造出来的核心城,一颗巨大的审判庭六角星的标志悬挂在上方,一排排黑色的大口径火炮探出城市的外墙。

这里便是伊比利亚审判庭,整座移动城市都是用于防御和整备的军事基地,作为在海嗣战争中的一线城市,很多审判庭的审判官都生活在这里。为了及时支援前线,审判庭距离海岸线不算远,拉维妮娅和艾丽妮短暂的旅途很快便结束。

装甲车漫行在审判庭的主要道路上,踏过濛濛的细雨来到了指挥中心前。艾丽妮打开车门走下车,她抬起头感受着雨点落在脸上的感觉,还存在的触感让体会到自己依然活着。

拉维妮娅停好车以后跟了过来,在看到艾丽妮在雨中停留,她本想拿出伞为艾丽妮挡雨。但看到艾丽妮在雨中寻找生命的触感,拉维妮娅很理解她。在鲜血与死亡中挣扎徘徊了很久的人,经常寻求这种生的触感,哪怕是让雨滴落在脸上。

难得的雨,艾丽妮和拉维妮娅停留雨中几分钟后,就踏上了阶梯。

来到审判庭指挥中心的中央大厅,装饰华丽的内部结构好似被钻石闪光所照耀,两侧的立柱上悬挂着两幅巨型海兽的头骨标本,这是艾丽妮曾经在捕猎时留下的纪念品。这两只海兽有着狰狞的獠牙,巨大开合的上下颚,但共同点都是头顶有一个圆形空洞。

走进大厅以后,艾丽妮和拉维妮娅就看到一个身着审判庭制式战斗服装的黎博利少女。她一头烟熏灰一般的中长发,脖颈戴着一块红色的短围巾,神情严肃地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着某人。

“瑞尔茜……”

“啊!艾丽妮老师!”

被艾丽妮唤做瑞尔茜的女孩听到了艾丽妮的声音,从焦虑紧张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转身奔向了她。

“您必须看看这个艾丽妮老师!很严重的事!”

瑞尔茜的手中握着一堆纸质报告,跑到艾丽妮面前时,她呼吸沉重,艾丽妮让她放松下来,并和拉维妮娅一起带着她前往上层战术指挥桌旁进行讨论。

来到二楼之后,拉维妮娅从二楼一侧的饮水处为三人倒了水,一路颠簸而来的艾丽妮还淋湿了衣服,但潮湿的衣服很快就被艾丽妮用微弱的苍空之息给吹干。瑞尔茜将报告平分摊开在战术指挥桌上,三人一起喝光了杯中的水后,同时看向了这层层叠加一般的报告。

“这是什么瑞尔茜?”

“还记得哥伦比亚的热感应卫星嘛?他们和审判庭的协议就是优先报告热信号失常的位置到审判庭这边,三个月前卫星经过炎国北方也就是蒙人游牧区的时候,拍到了这样的画面……”瑞尔茜用手指向一封纸质报告,上面标注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红点,卫星图上色以白红为主,红色就代表着热量散发的区域。

“波克人体型巨大,散发的热量也比其他种族大,但他们是游牧民族,所以热量点按照正常来说是分散开的,就像这个报告一样……但是”瑞尔茜停顿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是我们今天从哥伦比亚那边收到的急件……”

瑞尔茜颤巍巍地拖过一封纸质报告,艾丽妮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时感觉自己两腿一软,差点没有站稳。瑞尔茜连忙跑过去搀扶住了艾丽妮,她表示自己只是被这个东西突然吓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几个月的时间就会出现这么多?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真的是泰拉的一部分吗?”拉维妮娅举起了那张卫星图报告,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瑞尔茜……”

“我在!”

“快把这个消息通知天庭龙卫,通知镇关大将乌有将军,长垣有危险,必须让他们做好准备!”

瑞尔茜确认艾丽妮共享情报的指令后抱着那些纸质档案匆忙离开,拉维妮娅拖过一把椅子让艾丽妮坐下,待她调整好情绪之后,拉维妮娅把战术规划立板拖了过来,并切换到炎国长垣以北的卫星地图。

艾丽妮站了起来,开始端详着那幅地图,并拿出了一根签字笔在上面画出了几个焦点。除了长垣以北的海岸线,长垣以南也有可能面临危险。

“四百多年前,蒙人十多个部族联合同时对长垣发动进攻,当时没有卫星这种东西,我们也是最近十多年才找到把那个东西送上天的方法,那一年的蒙人入侵毫无征兆,天庭龙卫伤亡惨重,他们几乎快要攻破关门侵袭卫北列省……”艾丽妮在代表长垣的黑实线上画了几个向内的箭头,拉维妮娅点点头,她负责记录艾丽妮所说的一切,也算是记录艾丽妮所产生的一些想法,保留她的战术思路。

“如果……如果蒙人需要应对登陆的海嗣,他们可能会延缓对长垣的进攻,调转方向前往海岸线那边……但如果……”艾丽妮画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黑线,那代表了海嗣很可能会追上已经往长垣进发的蒙人,紧随其后可能造成第二波威胁。

“如果是这样,那炎国危在旦夕,只要海嗣打通了前往陆地的一处缺口,那很难再填补上,长垣以南的炎国疆域全靠炎国的龙们去用气势威慑海嗣,但北边……因为是地广人稀的草原,没有人会觉得那里会成为海嗣的目标,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就好像一夜之间蒙人就集结了几十万人的军队一样……”

拉维妮娅听到这里时也内心一沉,她早年间在学习世界历史的时候就听说过那道屹立千万年不倒的城墙,那些舍身忘死保家卫国的天庭龙卫们深深震撼了拉维妮娅的内心。如今听到长垣有难,而且很可能是一场大灾难,她此刻的心情也变得和艾丽妮一样复杂,甚至出现了一些恐惧。

哪怕远在叙拉古,拉维妮娅也听说过那可怖的食人种族“波克”,一群保持先祖特征,长着獠牙身材臃肿的巨人,若不是炎东两国一直以来的坚守和牺牲,这个被有些国家称为“陆地海嗣”的可怕种族一定会吞噬整个世界。

艾丽妮揉了揉感觉有些酸疼的眼睛,又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横贯整个游牧区的黑线,并用细斜线将它标粗,让拉维妮娅靠近过来仔细查看艾丽妮在战术地图上做出的分析。

“这是……月龙线嘛?”

“是的,蒙人只要踏过这条线就是对炎国宣战,刚刚那些热信号还没有穿过这条线,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这场战争爆发之前通知长垣守卫们……”

“我们能为他们做什么吗?”

拉维妮娅的问题让艾丽妮抬起头看向了大厅顶端那颗圣星标志,她迟疑片刻又低着头来回踱步,手中紧握着那支黑色签字笔不停开合,最后她停下脚步凝视着战术地图,带着惆怅和遗憾长叹一口气。

“我们能做的就是把知道的一切情报分享给他们,伊比利亚的海岸线同样重要,我不敢保证这一次海嗣不会全面入侵,所以……坚守自己现在的位置,并为他们祈祷吧……”

艾丽妮放下了笔,准备下楼寻找瑞尔茜询问她通知的情况。拉维妮娅将记录下来的信息存档之后,快速收拾好战术桌上的所有东西,跟上了艾丽妮。

虽然拉维妮娅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助理,但认真且谦虚的她能在同龄的艾丽妮身上学到不少东西,她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架子。反而是艾丽妮觉得让她这样去干杂活有些屈才,于是打算再找到瑞尔茜后向她们公布一个新的指令。

瑞尔茜早已经在楼下等候,她将收集并分析好的资料全部用急电的方式传给了炎国司岁台,刚刚艾丽妮下意识的反应让她忘记了管理天庭龙卫等长垣守卫的还有上级的司岁台。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回复,炎国一定不会忽略如此重要的信息。

“艾丽妮老师,文件的传输需要时间,我们应该……”

“耐心等待就好,对了,今后我打算让拉维妮娅也加入战斗……”艾丽妮的话让拉维妮娅两眼放光,来到伊比利亚之后终于能够施展拳脚,这是她一直在期待的事。

“你能帮我照顾好瑞尔茜吗?”

“当然!拉维妮娅还没来得及感谢艾丽妮审判长一直以来的照顾,对了……我的武器……”

“军工厂已经帮你改造好了,我等下就带你去取回来!”

拉维妮娅兴奋地跳了起来,并且抱住瑞尔茜转了几圈,看到她们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模样,艾丽妮紧绷的神经也就放松了许多。

她再一次选择相信人类,相信人类一定能够度过这一次劫难,无论是拉特兰的战争,还是即将到来的暗潮。这个世界因为她的丰功伟绩无比信赖她,她也打算用坚定的信念来回报这个世界。

“何必这么严肃呢?艾丽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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