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晚东,叙拉古下着大雪,距离春假也还有一段时间。在叙拉古国立高级中学里,依然有许多师生在寒冷的天气之下各司其职,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心中怀抱着对家和温暖假期的向往,漫步行进在校园之中。
菲尤拉纳当时的同桌也是最要好的伙伴,是一位叫罗凡涅米的鲁珀族女孩,她们二人一起学习生活,也住在同一间宿舍。二人在入学之初便一拍即合,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伙伴,菲尤拉纳庆幸当初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把她送往像拉普兰德和拉维妮娅那样的贵族学校就读,否则她不会遇到如此活泼有趣的平民女孩。
正是和这个出身普通家庭的女孩的相处时光让她的人生道路发生了变化,那时候的她在心中萌生了教书育人的想法,因为她亲身体会到了和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也见证了平民阶层的一些困难。
菲尤拉纳想过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这一代和下一代叙拉古人,在遇到罗凡涅米之前,她完全没有找到该用何种方式去实现这个理想。
在那之后,她就找到了新的目标,但在实施这个目标之前,她还是选择踏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保护着自己的家人。
那一天,天空中的带着闪烁光芒的霜雪不停飘落而下,学校通知今天这所学校即将迎来一位特殊的访客,作为平日里学习成绩优异的两个女孩,当然被学校选为迎接那位访客的代表。
在校门口,菲尤拉纳和罗凡涅米裹紧了身上的厚外套和围巾,站在门口揉搓着手掌微微活动着身体,等待着那位访客到来。
“菲尤,你冷不冷啊……”
“怎么了?这就坚持不住了?我们才站在这里五分钟唉!”
罗凡涅米止不住自己的颤抖,因为昏暗的雪天,整座城市都打开了灯光。她们二人就站在巨大校门旁的灯光下,她长长地哈出一口气,厚重的气雾都快要结出冰霜气息一般,连一旁的菲尤拉纳都徒生出一股凉意。
菲尤拉纳的银白色长发和她的暗红色短发之上都结出了一层冰霜,菲尤拉纳说出了想要让二人逃离这里回到室内的想法,但被一脸严肃的罗凡涅米拒绝了。
“我总觉得这个冬天突然变得好冷,以前都没这么冷……呼……”
“今年叙拉古境内生成了两次灰暴,有一个城市差点被卷进风暴之中,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让气候变得不稳定了吧……”菲尤拉纳的声音同样颤抖,她说完以后又裹紧自己几分,刻意地靠近了罗凡涅米想要在她身边取暖。
“既然不回去那就为我挡一挡霜雪吧!”
“唉好好好……谁叫我们两个是最棒的二人组呢……”
“是呀,最棒的二人组……”
二人闲聊片刻之后,终于等来了那位访客,只不过远处的她身上的穿着让二人觉得有些惊讶。外面随意披着一件白色的厚外套,而内衬则是充满炎国风情的古制紧身服装,她浑身雪白,不仅是那长发,还有她的睫毛和眉毛,就像是一个从雪中走出来的苍白女人一般。可能是为了御寒,她修长动人的腿上穿着一层看上去比较厚的白色裤袜,高跟鞋轻踏在雪地之上发出纱纱声。
待她走近时,菲尤拉纳和罗凡涅米才看清了她头上粗厚的角以及背后随意甩动的白色长尾。她抽着烟斗,不知呼出来的是烟叶燃烧产生的烟雾还是因为冬天寒冷的空气而凝结的气雾。
从那一刻开始,菲尤拉纳总算理解了什么是“成熟”这个气质,这个女人浑身散发出来的雍贵气息让二人心中的寒意顿时消散开来,宛如冬日暖阳融化坚冰,只剩下了潺潺流水的声音。
“残阳关下雪,风渡玉门山。酒意余三巡,琉璃手中剑。”
芒种冉清诏用炎国语低声吟诵着一首炎国古诗,悠扬婉转的平仄吸引二人竖起耳朵聆听,虽然她们听不懂炎国语,但好像依然能够感受到那诗中怅然若失的孤独感。
“你们就是来接我的吗?”冉清诏笑了起来来到二人面前站正。
“是……是冉……冉大人吗?”罗凡涅米手中捏着字条,她不太会念“Ran”这个读音,对于从未学过炎国语的她来说确实有些困难,这听起来有点像叙拉古语里“兰”的发音。
“正是在下!”
冉清诏一脸平静的微笑收起了自己的烟斗,并没有纠正罗凡涅米的读音,她的姓在炎国本就属于少数,更何况是对于从未接触过炎国人的叙拉古人来说,不会念出那个字的读音再正常不过。
菲尤拉纳和罗凡涅米没有看到她的行李或者随从,好像她就是孤身一人像一个游客一样拜访这个学校。至于为什么是这里,菲尤拉纳二人暂时不太理解,只能先将她请回去,至少回到室内就不必经受寒冷空气的考验。
走进校园之后,菲尤拉纳和罗凡涅米就带领冉清诏来到学校一栋办公楼的会客室,她们二人在大厅外抖落了身上的积雪目送冉清诏走进去之后,觉得现在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该回去休息了。
“好像真的是个炎国人……她到底来做什么呀?”
“过两天不就知道了,现在想那么多没什么用……”
“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啊菲尤!”
“那当然,我可是这个最棒组合中最强的那一个!”
“明明我才是!”
二人一路玩闹回到了宿舍,那个时候的她们没有线上论坛,因此无法得知具体的信息,哪怕是课余时间的谈资甚至是留言都没有存在。二人一回到宿舍就躲进了温暖的被窝中,互相道别并祝愿好梦之后,与这座城市一同沉睡在了无垠的夜空之下。
往后的两三天内,二人都没有在校园里再次看到冉清诏,就在她们一位冉清诏已经离开之后,一场演讲会打消了二人心中的想法,因为主讲便是炎国来的访客冉清诏。
这一次是两国友好建交的纪念日,曾经也是一名老师的冉清诏想来参观一下叙拉古的教育体系,于是脱离了炎国代表团来到了这座城市寻求心中的答案。
在二人老师的帮助之下做好布置,她们还是像往常那样来到最前排的座位,让走上讲台准备演讲的冉清诏一眼就看到这两个与她初次见面的学生。
“冉大人今天……化了妆唉……”
“是的,而且感觉……很漂亮……”
冉清诏清了清嗓子,将演讲稿放在了讲台之上,环顾四周发现,这一年级的大部分学生都是鲁珀人,只有一部分沃尔珀人和极少数的其他种族组成。
“各位同学们,老师们,感谢你们百忙之中前来听取我的演讲,作为炎国大理寺的官员,我代表炎国大理寺为叙拉古国立高级中学表示诚挚的问候……”
客套的场面话还是避免不了,虽然冉清诏在教育自己的两个徒弟时并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但作为大理寺的代表还是需要像要求的那样说出这些让她感觉不自在的话。当然台下的菲尤拉纳和罗凡涅米也听出来了冉清诏话语中的扭捏,纷纷在心中为她感到一丝遗憾。
她本可以表现的更加自然,不需要作为一个大理寺官员而是作为一名游客,菲尤拉纳觉得那样做的话很容易拉进与叙拉古人的距离,冉清诏应该敞开心扉去畅谈自己的观点才对。
“这就是炎国人的礼仪之一嘛?”
“我听着像……不过听起来确实有些别扭,用炎国语翻译成通用语之后的话很多意思应该也就不一样了……”菲尤拉纳小声回应着罗凡涅米,生怕被别人听到。
“炎国负责教育的官员叫做验修官,在古代,他们是炎国皇帝子女们的家庭教师,因此也被称为龙裔验修官。到了现代,他们作为皇族家庭教师的职能便因为皇帝的退位而消失,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司岁台负责教育行业的总官员,我虽然不是验修官,只是一位大理寺上钦,但我也有作为验修官的伙伴,想要替她去看看其他国家是如何教育下一代的,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当然,我曾经也是一位老师,只不过我传授给我两位徒弟的并不单纯是知识,还有炎国武学,她们像你们一样勤奋刻苦,虽然性格有些顽劣,但作为她们的老师,我很自豪……”
听到冉清诏讲到这里时,菲尤拉纳又开始在思考,冉清诏的两个学生,会不会像她和罗凡涅米那样是最棒的二人组呢?带着这个问题,菲尤拉纳又仔细聆听着冉清诏讲述的关于自己和两个学生的往事。
那些妙趣横生的故事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其中就包括菲尤拉纳和罗凡涅米,她们越发觉得眼前这个浑身雪白的女人已经敞开了心扉,不再像之前那些拘谨,表现的也很自然。
罗凡涅米认真观察着冉清诏的神态和行为举止,通过观察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她其实也想做一名官员,这样不仅能够改变自己的家境,还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无数个像她那样的普通家庭甚至更加困难的家庭。
二人都在这场演讲中听到或者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许这样的演讲能够改变许多人的一生,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炎国总是透露出一股神秘的气息。其文化带来的东方神韵也极具传奇色彩,吸引了无数人前去拜访以寻求智慧。
这不仅是菲尤拉纳第一次看到炎国人,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龙血旁脉的种族,和龙有着近缘关系,但是却和龙无关的种族。有学者甚至认为,他们是炎国原生的瓦伊凡人甚至是萨弗拉人。
“故事还很长,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不过我们大家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今后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与什么样的人接触,都应该遵守心中的‘道’,有了‘道法’,道路自然笔直通顺,至于这个东西,大家可以用原则或者底线之类的概念去理解可能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冉大人……”菲尤拉纳举起了手,这个动作和话语惊住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台上的冉清诏,她抬起手示意所有人不要激动,想听听菲尤拉纳的问题。
“原则和底线都有可能会面临被打破的情形,那么您说的‘道法’是否有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呢?”
菲尤拉纳的问题确实提醒了冉清诏,阴阳道法是一门自古传承的学说,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学识中蕴含的思想可能已经不适应现代社会,也因为时间的原因一些理念也发生了变化。现代的炎国人只是在用现代的方式去尝试着理解这门学说,而非真正的从古代人的角度去审视当中留下来的智慧。
“或许是我表达太过单一且笼统了,道,从来就不是可以具现化的东西,它是一种精神上的产物,我们捍卫正义是道,坚守自己的原则也是道,阴与阳是黑与白,正与反,它们互相依附且共同存在,所以在你的原则打破之后,新的道就会代替旧的道,无论是正还是反,都属于阴阳的一部分,所以我给你的答案是否定的,它不会被打破,它只是换成另一种方式存在而已……”
冉清诏再一次露出了和善的微笑,面对这个聪明且勤于思考的女孩,冉清诏在心中给了她一个很高的评价。
“至于那种新形成的道是正还是邪,是黑还是白,则需要你自己去把握,不过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掌握其中的奥妙所在……”
也许正是因为那一天与冉清诏的交流,让菲尤拉纳在今后的岁月里一直坚守心中的“正道”,来到了那深渊般的漩涡中时,她没有迷失方向,用自己的行动去捍卫自己做人的原则,也一直在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面对这样的小插曲,冉清诏的演讲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因为菲尤拉纳开的头,许多人都纷纷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和疑惑。冉清诏耐心地为他们一一解答,这本就是一场交流会,如果就让她这么一直讲下去,恐怕那些昏昏欲睡的学生要影响到前排那些同样昏沉的老师。
看着周围同学积极起来,菲尤拉纳抱起手一脸自豪,觉得是她自己改变了整个听上去有些生硬的演讲会。
“你怎么不提问呢罗凡?”
“都被你问完了呀……你想问的就是我想问的,所以我没必要再问一次咯……”
“你能和我想到一起真的太好了罗凡,不过你真的没有问题了吗?”菲尤拉纳眯起眼睛,透露出了一股奇怪的笑意看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的罗凡涅米。
“我其实想问问她的高跟鞋是在哪里买的,真的好好看啊……”
“呃……行吧……我觉得一般,十有八九是炎国自己生产的服装品牌……倒是她的裤袜,我觉得很好看……”
“下次我买给你咯?”
“不要!”
伴随着谈笑和激烈的讨论,冉清诏的演讲会终于在当天晚些时候结束了。众人离开之后,菲尤拉纳和罗凡涅米特地留下来清理现场,同时帮助冉清诏整理好自己的物品。
看到这两个为她忙前忙后的女孩,冉清诏竟然有一丝恍惚,她想起了欧阳尚云和步流风,二人也正是在这个差不多的年纪拜入自己门下学习武术。看来无论走到哪里,冉清诏都能够看到那两个孩子的身影。
“冉大人……能跟您说个事吗?”
“怎么了?”
趁着菲尤拉纳收拾地面的时候,罗凡涅米靠近了在讲台上端坐的冉清诏,观察了一下找到她耳朵的位置之后,低下身对着冉清诏低声耳语了几句。
“唉?这样真的好吗?”
“拜托了拜托了!多留一天吧!她一定会喜欢的!”
“好吧……反正我……想走就走,嘿嘿……”
当天晚些时候,看着暗自微笑的罗凡涅米,菲尤拉纳完全无法理解她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仿佛她在盘算着新一轮的整人计划,于是一直警惕着她。
但二人还是像往常一样洗漱更衣,准备上床睡觉,这让菲尤拉纳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几分,明明菲尤拉纳已经察觉到她有所隐瞒,但是因为自己的自尊和二人之间相处时的习惯,如果问了就表示自己输了,表示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对方的整人计划。
关灯后,菲尤拉纳因为这件事还是心烦意乱无法睡去,她觉得偶尔认输无伤大雅,她还是这个最棒二人组里最强的那一个。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没有呀……”罗凡涅米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她好像真的快要睡过去了。
“你想多了呀……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喔……晚安,下辈子见……”
“下辈子见……”
第二天早上,菲尤拉纳像往常一样最早起床准备叫醒自己的室友,可她发现罗凡涅米的床已经空空如也,她惊讶起来,自己从没有见过罗凡涅米起这么早。菲尤拉纳揉了揉眼睛并看了一眼钟表,时间还不算太晚,自己现在起来能赶到教室。
冬天天气寒冷,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赖床,但菲尤拉纳已经保持了习惯,于是在整理好自己之后夺门而出。她唯一漏看的一样东西便是日历,时间已经来到了12月41日,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
来到教室之前,她停顿了一下,一路走来的怪异到此刻才显现出来,她左右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鼓起勇气用力推开了门。
“生日快乐!菲尤拉纳!”
“啊?”
菲尤拉纳愣在原地,看到自己的同学和老师正围在一起等待她的加入,冉清诏坐在正中间,而一脸坏笑的罗凡涅米就站在冉清诏的身边。
“你们……”
菲尤拉纳慢慢靠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奶油千层酥蛋糕,这才意识到今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罗凡涅米走上前给了菲尤拉纳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并帮她戴上了代表生日祝福的圆筒尖帽。
“许个愿吧!”
“真的要这样做嘛……”
“没事,我们都还是小孩子呢!来吧!”
菲尤拉纳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默默许下自己成年之后第一个生日的愿望,随后吹灭了蛋糕上的17根蜡烛。作为今天生日会的主角,她亲自切分蛋糕,当然第一块就是给了冉清诏和罗凡涅米。
她观察到了二人眼睛上的黑眼圈以及手上保留着的奶油,猜出了这个蛋糕是二人连夜为她赶制出来的。从那一刻开始,这般纯真的友情改变了菲尤拉纳的人生轨迹,让她在心中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也找到了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叙拉古下一代的方法,在加入黑帮之前她一直都有着这个想法,只是事与愿违,人生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即便如此,她最终也还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回到母校做了一名老师。
回到现在,菲尤拉纳和拉普兰德十指紧扣坐在树荫之下,聆听着微风轻轻吹拂树叶的声音。菲尤拉纳的故事让拉普兰德低头沉思起来,直到菲尤拉纳的低语唤醒了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放开菲尤拉纳的手,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爱人,有一些话已经迟到很久,不过她觉得无论什么时候说都不算太晚,即便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离现在最近的那一次,拉普兰德还是缺席的那一个,所以她想要补偿一下菲尤拉纳。
在一切没有变得太晚之前,任何爱的表达都不会迟到。
“生日快乐,欧若拉……”
“谢谢你,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