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提马看到对面楼顶贝斯特拉用双手中的匕首比划出的类信号旗动作,那支被智天使二人唤醒的精英部队已经被丧钟的逆镜领域困住。现在除了那些在暗处隐藏没有出现的叛军,所有仍然在圣城中活动的叛军已经被魂天使和两位罗德岛的镜术师控制。
目送贝斯特拉回到镜像空间之后,莫斯提马下达了让全员解除戒备原地休息的指令,开始思考现在众人陷入的僵局。
权天使的部队并没有全部出现,而现在为了压制这支部队,莫斯提马用游牧群战术将他们困死在了城中,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们自然也就无法自由行动,更不要说追击离去的核心城,这会马上暴露圣城中埋伏部队的前进方向,从而遭受各个游牧群的移动打击。
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也正是莫斯提马希望看到的,只要她们在城中坚持越久,那么暂时离开拉特兰的那些伙伴们和平民们将会越安全,也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进行重新整备。
游牧群战术本身就是一种防御性极强的战术,莫斯提马的想法便是用防御来获得进攻的空间,因为炽天使的存在,她猜测权天使一定已经发现她们就在圣城中,只是莫斯提马不太确定权天使会如何应对游牧群战术。
莫斯提马和蕾谬安的博弈仍在继续,幻影中的沙盘重新布局,不过莫斯提马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陷入属于自己的沉思之境,而是在这栋大楼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着沉寂下来的圣城,和这座城市一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莫斯提马少将,您是否还记得赛特拉大帝的故事……”
“嗯?你也察觉了我们这一次行动和当年有许多相似之处了吗D先生?”
难得主动与别人搭话的D先生就盘坐在莫斯提马的身边,点了点头回应着莫斯提马的问题,他没有摘下自己的面罩,说话的声音和他的身躯一样沉重。
“赛特拉大帝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战胜了教廷禁军,在绝对的压倒性优势面前,游牧群战术在当时并没有发挥出它的作用,而现在我们有了反击的手段,我想这一次行动,恰好能够检验这个战术是否可行……”
“我也希望如此,但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任何战术都不仅仅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作战环境和作战人员等一系列因素的考量也同样重要,城市环境不同于荒漠,错综复杂且充满变数,而我们的人数也远远不及当年教廷禁军的军团。”
莫斯提马直截了当地指出了现在众人的问题,因为小队是在划分的区域内分散开,且数量上不及当时在荒漠中完全铺开的军团,侦察辐射的范围要小很多,虽然几个天使都是战斗能力优秀的精英,但莫斯提马不敢排除她们有陷入包围的可能性。
“那您觉得……如果以我们现在的军队水平去面对赛特拉大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D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看着莫斯提马的侧脸那难以言喻的神秘表情,和她的目光一起转向了街道。
莫斯提马想起曾经看到绘本上的那些构装体草图,神秘的结构造就了那坚不可摧,无懈可击且滴水不漏的防御,丰富的武器和构装体类型也能够制造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让年轻的莫斯提马难以确定这是否真的是泰拉造物。
“不会,我们依然会一败涂地……”
莫斯提马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拍拍D先生的肩膀,不需要莫斯提马说出口他就知道该到了休息的时候,现在紧绷神经也没有意义,在这样一场精神层面的拉锯战中保持充沛的体力更重要。
如果今晚各分区都没有传来叛军移动的消息,那么天亮时莫斯提马自然会通知炽天使进行诱导作战。
“这个夜晚会很漫长,少将,需要我叫醒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会醒来,辛苦你守前半夜了……”
莫斯提马的小队解除戒备进入休息状态之后,另一边的智天使和力天使因为据点最为隐蔽,再加上智天使带来了雷蛇的电子干扰地雷,她们两个人都选择休息没有留守任何一个人放哨。
这虽然是风险极高的行为,但她们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夜谈并相拥而眠了。力天使有失眠症,在训练兵时期智天使的安慰和陪伴让她缓解了许多。三位封座天使早已亲如姐妹,因为伙伴的陪伴,她们曾经内心深处的许多恐惧都消失不见,其中最典型的便是能天使的幽闭恐惧症,她克服这一从小落下的病症不仅仅只是因为莱耶斯的陪伴。
与此同时,魂天使和阿廖莎也来到了一栋办公楼的中间楼层,在这栋可以俯瞰几乎整个拉特兰圣城的大楼之上,作为狙击手的阿廖莎获得了良好的视野。而魂天使也为自己的自动步枪换上了高倍放大的步枪瞄准镜,其倍率几乎和阿廖莎的狙击枪瞄准镜一致。
二人都趴在地面进入了狙击位置,面对这样一个紧张中带着许多宁静的夜晚,难得独处的二人毫无睡意。
“为什么要对蕾三妹隐瞒茱蒂丝的事?茱蒂丝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如果蕾三妹知道了你隐瞒真相她会怎么想?”
“我与茱蒂丝有约定,不告诉她亲近的人尤其是她那些学生真实的情况,你应该理解我才对……”魂天使摘下了他的面罩,露出了嘴角的伤痕,对于教廷禁军的老兵来说伤痕并不奇怪,这也是一种无言的勋章。
面对阿廖莎的一系列问题,他没有选择正面回应,最近阿廖莎与他一起行动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原本熟悉的女孩变了许多,已经让自己感觉越来越陌生。
魂天使和阿廖莎她们是一届入伍的训练兵,只是他的肉体还未老去,灵魂却已经垂垂老矣。在沙漠风暴行动中最惨烈的战斗便是来自于魂天使和炽天使的部队,当然他身上的伤只有嘴角的这一处痕迹最明显,也是唯一能够给别人看到的。
“我不理解你,乔尼,感觉你就是在陪茱蒂丝胡闹一样,无论是贵族小队还是艾泽尔都需要你的支持,你应该……”
“更加成熟一点?拜托,在费老大身边难免会变成这样……”
“你已经很成熟了,这跟阿尔图罗没有关系……费老大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他还不至于会影响到你,乔尼……”从刚才开始阿廖莎就一直保持着严肃的态度,不知不觉间在贵族小队中她开始负责维持众人的纪律,这本应该是魂天使应该做的,当然沉着冷静的D先生并不算在内。
“那为什么你总是针对茱蒂丝,还有糖糖?她们都是好姑娘,尤其是茱蒂丝,她是你的伙伴,为什么要对她们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这不叫对她们有敌意,是我在监督你,让你做好一个小队的领袖,乔尼,你扪心自问我们重组以来像这样的谈话是不是第一次?”
“是的我知道……可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爱你啊……”
“啊?”
魂天使眨了眨一片金光的眼睛看向了阿廖莎,可无论怎么看她的表情,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因为贵族小队经常执行严峻的任务,他们五人养成的习惯便是有话直说,不留遗憾。
如果明天就要死得其所,那么不能选择后会无期,这和莱耶斯能天使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乔尼?阿尔图罗能对甜糖表白,那我也可以呀!”
“不是……我知道你们当然可以,我也不会反对成员之间产生感情……可为什么是现在?我们在执行任务啊!”魂天使挠了挠头,他觉得自己被阿尔图罗·费德里科感染之后,完全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兵痞子,身上一点优点都不剩下了。他觉得阿廖莎一直深爱着的他早已经不是现在的自己,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刚刚莫斯提马怎么说的?”
“让我们原地休息等候命令……你别打岔……”
阿廖莎将狙击镜的防尘盖合上,伸出手指堵住了魂天使的嘴让他不要出声。阿廖莎涂着黑色指甲油,身上总是有一股魂天使说不上来的香味,不知道是她特制的洗发水,还是某种特别的香水。
她和甜糖一样都喜欢化妆,只不过阿廖莎只涂了深色的唇彩看上去特别成熟,除此之外她的妆容很多都是淡色。魂天使在认识她的几年里是第一次像这样近距离地与她对视,他抬起手将阿廖沙的手挪开,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你到底想干嘛亲爱的?”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乔尼,我们贵族小队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地表达感情,刚刚对你说的就是我内心所想,我就是嫉妒你对待茱蒂丝的方式,哪怕她现在已经……”
这一次,该魂天使用手指堵住阿廖莎的嘴唇了。他觉得现在二人都必须要冷静一下,虽然现在最冷静的人是乔尼·布鲁诺本人,阿廖莎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天亮之后就会牺牲,所以想把所有的话在夜深之时讲出来。
可魂天使并不这么认为,他有信心自己能够战胜权天使,他理解权天使的战术,更能理解莫斯提马的战术,只不过现在那个和他有着非凡默契的人并不在场而已。
“感觉你们都在自暴自弃,是不是小安的封锁战术让你们变成这样的?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呢?就当是在训练演习而已呀!”魂天使翻了个身躺在地上抱住了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般缓缓说道。
“演习可不会让你丢掉性命,我有点改变主意了,我只希望你在我死了以后不要流太多眼泪,更不要一有空就来我面前哭诉什么的……”
“这场战争结束,我会和费老大他们两个一样,和你结婚,阿廖莎……”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阿廖莎重新打开狙击镜上的防尘盖,将眼睛贴在上面反复观察着街道四周的情况。魂天使侧过身伸出手将阿廖莎凌乱的长发挽到她的耳朵后,又恢复到原来的姿势抱起头闭上了眼睛。
“我睡会儿,有事记得叫醒我……”
“我会隔十五分钟叫醒你一次与我轮换,长时间看狙击镜我会很累……”
“那还是算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夜晚渐渐将整座城市带入更深的夜幕,不知为何刚刚还在月光闪耀的夜空突然聚集起了一层浓厚的阴云,遮住了月空和满天的星光,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阴风,让阿廖莎不禁裹紧了自己的长围巾,好像那冷风已经吹到了她的身边,让她感觉不寒而栗。
看到自然光源减弱的阿廖莎将原本的瞄准镜拆下,换上了一个高帧率的军用热成像瞄准镜,四处搜寻街道之上可能存在的叛军。只要出现一处移动的红斑,那今夜宁静就一定会被打破,拉特兰圣城的战斗也会一触即发。
沉静的拉特兰默不作声,阴云笼罩之下海风也回到了盐风城。在那破败不堪的海边街道上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同时也越来越明亮,而那道悠长的身影也因为阴云的笼罩而变得逐渐清晰。透过她在夜幕之中的影子,乍一看上去像是一个女人,她穿着一双直筒高跟鞋,在盐风城的白色砖石路面之上留下了回荡不息的清脆声音。
“要下雨了呀……”
与现在的天气一样沉闷的女声回荡在空城的残垣断壁之中,向前走了大概有几十步,她看到了远处的一栋残破楼房之中发出了微弱的灯光,于是便快步走了过去。
当她看到那个封住正门的折叠板时,她愣在原地像是在思考片刻,随后身体渐渐瘫软下来变成了一滩凝胶状的液体,顺着这折叠板底层的缝隙钻了进去。
重新恢复身形的她看到了两个帐篷以及四周明亮的无火灯,她隐藏了自己的气息靠近帐篷并打开,查看了两个帐篷里面熟睡的人以后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这是塞西里亚和伊丽莎白的学生,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们了,可为什么她们会在这里?盐风城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雨也只是路过这里,要不要把她们叫醒问一问呢?”
雨看到蜷缩在睡袋里的安哲拉和斯卡蒂,因为缺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感情,她选择用孤独去代替这种情感,没有打扰她们。
雨深知如果自己叫醒了这两个女孩子,那么一定会有很大的动静产生,她不想因此吸引一些深邃阴影中潜伏着的可怕存在,于是坐在了二人帐篷前方的无火灯处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晨星闪烁着眼瞳,她对月亮提问,月亮没有说话,她又对月亮歌唱,月亮也没有回应,直到晨星从远处的天空落下时,月亮才知道自己失去了她,可无论月亮怎样流泪痛苦,晨星都再也无法回到天空之中……已经没有了晨星,只有孤独的月亮……”
雨用阿戈尔语低声吟诵着一首歌谣来打发时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就像稀碎的风略过白色的沙丘之上,如果没有仔细倾听的话绝对听不到她吟诵的内容。
突然,她好像听到了潮水涌动的声音,从远方海岸线上传来了阵阵骚动,她赶紧挥手将那些无火灯熄灭,开启了领域隐藏了她们三个人的气息。
当她蜷缩自己的身体来到斯卡蒂的帐篷旁边的时候,安哲拉帐篷里的一个装置发出了警报声,惊醒了安哲拉。
“有情况!有情况!斯卡蒂快醒醒!”安哲拉掀开自己的帐篷看向了斯卡蒂的方向,结果看到了一脸惊慌失措的雨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帐篷旁,而斯卡蒂也掀开幕布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雨姐姐!”
“雨姐姐?”
“好久不见啦!两位小猎人……”
安哲拉关闭了报警装置整理着自己的装备,而斯卡蒂在整理好衣物之后抱紧了雨,把头埋进她的胸口不停地蹭。雨同样还以温柔的抚摸,安哲拉整理好之后,将自己的狙击枪背负在身后。
“我听到了海那边传来了动静,不太确定是什么东西,有可能是海嗣,要格外小心……”
“明白了……斯卡蒂,我们走吧!”
听到安哲拉的呼唤,斯卡蒂放开了雨,并戴上了自己的帽子。雨站了起来走向安哲拉和她一起拆掉了折叠板,看到底层的缝隙时安哲拉明白了雨是怎么进来的。
斯卡蒂拿起靠在墙角的长剑,同时将二人的帐篷快速收起,看着雨垂到腰间的黑色长发,让斯卡蒂想起了自己的同袍好友伊凡妮,只不过伊凡妮的头发中间不像雨那般透出蓝色。
正是因为伊凡妮帮助斯卡蒂编过头发,她一直都是将头发向下束起,现在斯卡蒂还留着伊凡妮留给她的发带。这并不算触景生情,只是斯卡蒂因为与雨的重逢想起了许多人,许多像家人一样爱着她的人。
斯卡蒂是寒冬之月,那晨星与晨风便永远伴随她的月光。
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后,背上背包的二人跟着雨离开了这栋破败的民居,就在她们交替穿行到街道上时,海岸线那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船歌,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不属于阿戈尔的任何一个部族,甚至连那嘶哑海风中传来的语言也都不是阿戈尔语。
“Ahhh~Our blood runs cold,(啊~冷血在奔流~,)
We take our loot but dont'get old,(我们烧杀虏掠且青春永驻,)
Yo! roar! roar !roar!(呦! 吼! 吼! 吼!)
All hail the mighty,(向伟大的神力致敬,)
He's arising from the deep,(他从深渊中崛起,)
With tattered sails and incredible tales(随着破烂的船帆与惊人的传说,)
We're parting endless seas!(我们航向无尽**!)”
随着三人的身影越来越靠近海岸线,这首像醉汉远洋般的船歌越发洪亮,当斯卡蒂和安哲拉来到一处熟悉的房屋面前时,忍不住驻足停留。这里正是天灾爆发时她们藏身的盐风城海港接待处。雨的呼唤让二人回过神,又跟上了她的脚步来到了海岸线旁的木制平台上隐藏起自己。
远处的海湾中,停靠着一个直穿云霄的庞然大物,看上去像是一艘用无数黑钢锻造出来的巨大战舰,而船头是一个大理石雕刻出来的长发尖耳的少女。从船的方向除了传来激昂洪亮的船歌,还有此起彼伏的狂妄大笑。
“雨姐姐……那是……”
“雷文德斯海盗的鲜血王庭号……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安哲拉茫然地点点头,举起手中的狙击枪看向了黑色方舟的方向,上方灯火通明,时不时有过几个佝偻的人影。
“这些人是干嘛的呀雨姐姐……唉?”
放下狙击枪后,安哲拉发现她们三人已经被一群皮肤苍白摇摇欲坠,手持弯刀穿着破烂航海士制服的人团团包围。安哲拉本能地抬起了手中的狙击枪,雨拉住了她的手面色凝重地让她放松下来。
“纳萨利恩船长……想请你们去船上坐一坐,三位阿戈尔来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