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垩中尉,你还记得你们结婚多久了吗?”
“四年……还是五年?我记得……我们是在我生日那一天结婚的,为了把我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放在同一天,这样我们两个就可以少记一些事……那一年我好像只有21岁……我……”
白垩看向了黑键,她对于时间的概念并没有黑键那么敏感,并不是她将这段时间忘记,只是想要说出一个精确的数字给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甜糖。黑键看着白垩的眼睛思索片刻之后,给出了2037天这个答案,精确的数字让甜糖对这个沉默的卡普里尼男人刮目相看。
泰拉的一年有493天,每个月被平均分成了41天,也就是说黑键和白垩已经结婚四年零65天。对于二人来说,这两千多天就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曲折漫长,对于这个年龄段就结婚的年轻夫妇来说,没有生育确实让甜糖觉得有些好奇。
当白垩看到甜糖眼中发出灿烂的光芒时,她想起自己与黑键结婚时,也在黑键瞳孔的反射中看到自己有着这样的光芒。那目光中带着对未来,对爱情,以及对所有美好的期待,白垩深有体会。
“为什么突然问我们这个问题呢甜糖中尉?”白垩想要确认一下甜糖的想法,因为路途遥远,她本可以有其他的话题可以讨论,但却选择了一个让白垩觉得有些不理解的问题。
“因为我马上就要成为新娘了,就是准备嫁给开车这个大笨蛋,所以想要问问你们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觉得,两个相爱的人牵着手步入婚姻的殿堂,确实……很美好……”
一行人告别了海格林霍恩之后便循着来时的路往拉特兰移动堡垒的方向前进,经过两个小时的行进,他们已经离开了叙拉古的边境线。他们将前往之前黑键一行人来到拉特兰圣城边缘时藏匿“暴怒”的地点找到这辆战车,并护送着这辆战车开往空想花庭,他们与白队前进方向一致但目的地并不相同。
史密斯和玲川在另一辆车上,而黑键白垩就坐在掘墓人驾驶的领头车上,面对周围空无一物的荒漠,本性健谈与开朗的甜糖想要聊聊天调节一下有些尴尬的气氛,她之前的工作中有陪客户聊天这一环节,加入军队之后还是保持了这种习惯,她为了不让自己在沉闷严肃的军队中迷失方向,性格变得和她脸上的妆容一样花哨。
听到甜糖的话语之后,白垩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通过观察她确实察觉到了甜糖很可能会是一位未来幸福的新娘,只是让她感觉到意外的是新郎却是驾驶员以及这个小队暂时的领袖掘墓人。
“恭喜你们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够参加你们的婚礼?!”
“那是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才能去思考的事了……不过我是新娘,我也可以发出邀请,所以你们二位一定要来!”甜糖伸出了手,白垩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同样伸出了手与甜糖紧紧握住。这是无形的请帖,白垩欣然接受了甜糖的邀请。
“亲爱的……你觉得呢?”甜糖随后目光稍稍偏移,看向了身边专心驾驶的掘墓人,他只是点了点头,一言未发和往常完全不一样。
“您和我想的一样吗掘墓人上尉……”
“嗯是的……我总感觉,见行者将军有点不太一样……在告别我们的时候……”
两个男人突然的对话让他们的爱人紧张起来,但黑键也展露出了同样惊诧的表情,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他只是觉得这个未来的新郎可能有点紧张,想要传授一些自己的经验给他而已。
“呃……能详细说说吗?”甜糖留了个心眼,她其实已经摸透了阿尔图罗的性格,二人已经存在一丝共感,可此刻她并不能感受到阿尔图罗在想什么,或者准备说些什么。
“亲爱的,见行者将军他……他笑了……”
“啊?!这……阿尔图罗!艾泽尔笑了很奇怪吗?真的是!疑神疑鬼!我真的很讨厌你这一点!”甜糖狠狠瞪了掘墓人一眼,本想用力锤击一下掘墓人,但害怕他会受到干扰,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做法。
甜糖被他这种一脸严肃准备开玩笑的样子气的哭笑不得,只能用力喘气表示自己快要生气来遏制住掘墓人的这份玩性。包括后排听到掘墓人故作深沉的话语而紧张起来的黑键白垩二人,也因为掘墓人此刻爽朗的笑声而放松下来。但其实掘墓人心里非常清楚,自从艾泽尔做了教廷禁军的将军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同伴们面前展露出笑容。
即便是艾泽尔曾经的笑看起来格外腼腆,略显柔弱的他在乔尼阿尔图罗二人面前确实不太出众,可当他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时,他肩负的责任承受的压力远远要大于二人。
“艾泽尔笑了,那说明他心中有一些负担已经放下,你还记得他上次的演讲吗?当他感受到拉特兰的人民其实是与他站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见行者就已经走了很远了,他作为大家的行路人,作为教廷的见行者,真的做到了……至少不再是以前那个像个女孩子一样的艾泽尔……”
“是啊……艾泽尔原来……也是一个会笑起来的温柔男人,我们只是把他当做了将军,而不是艾泽尔,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落差感吧……”
掘墓人难得严肃了起来,用深邃的深蓝色眼瞳散发出来的余光看着身边恢复平静的甜糖,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前方的荒原,但此刻他的眼中已经完全是自己的爱人的模样。因为他也放下了心中的一些负担,所以能够对见行者发生的改变感同身受。看到自己的弟弟已经变得成熟,不再像儿时那样依赖自己,阿尔图罗此刻觉得,他之前做出的牺牲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那你呢亲爱的?我感觉你也变了很多……”
“当然和艾泽尔没有关系,我还是我,糖糖……”
“是因为罗德岛那个叫送葬人的小哥吗?”黑键对掘墓人和送葬人的过去产生了一些兴趣,他是独生子,并没有体会过过兄弟亲情,于是便附和着甜糖提问掘墓人,想要了解这位同行的伙伴。
“哈哈……如果连你们二位能够感受出来,那确实是发生了一些改变吧!毕竟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弟弟了……”
并不是像一些同伴所说,他不爱自己的弟弟,他只是用这样看上去不太靠谱的性格让弟弟知道,不能够过于依赖哥哥,要自己去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这种爱的方式让常人难以理解,也让吉亚洛产生了误会。
两兄弟在今天重逢之前,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理解过对方,把已经获得送葬人代号的吉亚洛送往罗德岛之后,两兄弟就再也没有见面。
他们之间甚至是简单的书信联系都没有,更不要说随时都可以通过无线电联系,阿尔图罗从来没有主动寻找过吉亚洛,好像就打算把他丢在罗德岛之后就撒手不管一样。
在罗德岛见到了同样被姐姐托付到特蕾西娅博士手下工作的安比尔后,送葬人更是直接当自己的哥哥已经在某次行动中阵亡了。他本以为,阿尔图罗·费德里科会对安比尔·托纳托雷托付一些必要的信息,可哪怕只是简单的寒暄都没有。
不过,兄弟亲情早已经流淌在血脉之中,吉亚洛正是为了不让自己忘记哥哥,才会去那样认为,他要永远记得哥哥,同时也在反思已经走过的人生旅途之中,阿尔图罗到底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费德里科家是军人世家,也是贵族,两位小少爷从小就一起闯祸闹事,那个时候吉亚洛认为,跟在哥哥身边自己就能无所不能,直到一场意外从此改变了二人相处的方式。
某一天,拉特兰往常一样的干旱季节,家中庄园的水井干枯之后,吉亚洛和阿尔图罗打算前往荒漠中的公共水井群那边看一看有没有没有干涸的水井,并取一些水回家备用。
来到那片地势低矮周围全是沙丘的荒地之后,因为阿尔图罗一时的疏忽,弟弟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干枯的水井里,而哥哥为了救他弄伤了自己的耳廓,鲜血横流,最后只能切除一部分保证整个耳廓都不会被感染。
幸好萨科塔人的耳廓不像其他种族一样重要,否则阿尔图罗可能会很难听声辩位,这对于一个以后要加入军队的人来说是决不允许的。
掘墓人永远记得兄弟二人顶着身上的伤痛从那个干枯的水井中,背靠着背拉紧对方的手,一步一步挣扎着爬了上来。从那黑暗的底面渐渐回到阳光之下时,那是费德里科兄弟今生第一次通力合作完成一件事。
现在阿尔图罗耳廓上的缺角就是那次“行动”成功后的徽章,这是也是他解救弟弟的最好证明,虽然有些冒失,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那个干枯的水井已经没有了负责牵引的绳与水桶,阿尔图罗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将吉亚洛救出来,只能出此下策。
“当时,他哭的很大声,我在那个水井的边缘看着漆黑一片的里面,我的本能告诉我,吉亚洛是我的弟弟,我必须要去救他……”掘墓人握紧了方向盘,每次提及这一段回忆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语气。
这时候他不经意间放开了一只手单手握住方向盘,而甜糖一直在听着掘墓人的故事,有些事是她听到过的,而有一些是他今天第一次说出口。
“无意冒犯,您说过您的耳朵是切除过才变成这样的,但我想知道的是……您怎么被划伤耳朵的?”
“啊……没什么,这只是一道普通的伤口,我并不避讳这个……跳下去之前,我还打算慢慢爬下去,就沿着墙壁攀附了一段时间,坚持不住之后,我也像吉亚洛那样跳下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弟弟捂住了我不停流血的耳朵,他告诉我,在我落地昏迷过去之前,我就被一块在石壁上凸起的片状石头划伤了……”
稍微想象了一下之后,黑键的眼前仿佛能够看到那个画面,他看向了后视镜中的掘墓人点了点头,并在心底慢慢对这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哥哥生出了一股敬意。莱塔尼亚人骨子里有一种想要知根知底的固执,哪怕是在常人看来并不值得注意的细节,他们都会认真去观察得出自己的思考和结论。而黑键是一位精通音律的钢琴师,这份在黑白键上的执着与坚持自然会影响他的性格。
至于白垩,她在思考着阿尔图罗所说的那些往事,包括自己的弟弟的家庭,手足亲情军人世家。不知为何,这一系列听起来相似的情况都这让她想到了她和黑键的老师,斯汀伯格音乐学院的一位著名的音乐演奏系教授车尔尼。
车尔尼的家庭和阿尔图罗一样也是军人世家,他可以算作黑键和白垩的前辈,不仅仅是他们二人的老师,更是曾经的校友。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他也像二人那样来到那所学院求学,不过他演奏的乐器是大提琴,并且没有能与他协奏的同学或者同伴。但他的独奏以及他卓越的指挥天赋让人记忆深刻。在学校组织的乐团中,他也是负责带领大提琴班的主音大提琴手。
巧合的是,他曾经也被征召进了莱塔尼亚游骑兵。在他那个年代,莱塔尼亚和乌萨斯帝国爆发了一场战争,虽然是片面的局部战争,但莱塔尼亚获胜了,车尔尼老师当时就在买塔尼亚游骑兵陆军的战车部队中负责驾驶着老式的重型坦克,与赫拉格和爱国者带领的乌萨斯帝国装甲师交战。
他们都从那场战争中活了下来,但特别的是,车尔尼被一位有着一束红色头发的白发黎博利男人从被摧毁的战车中救出。那个男人穿着乌萨斯军队的服装,不过看上去他就像是救援队的成员,而且不像是乌萨斯本地人。
车尔尼认为他是乌萨斯帝国的外籍佣兵,而没有把车尔尼当做敌人的他对受了轻伤的车尔尼一视同仁,把车尔尼带出那个铁罐头之后,那个男人扬长而去,从此车尔尼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直到车尔尼的两个学生在罗德岛遇见极境时,才意识到车尔尼老师说的那个男人是谁。在学校时,车尔尼对快要结婚的黑键白垩二人讲述了这个故事,能够看出,车尔尼非常在意那个男人的去向,只不过现在黑键白垩都没有再次见到车尔尼,也就没有机会告诉他关于极境的消息。
此刻,白垩脑海中的音律能量不知为何紊乱起来,她回想起来的事渐渐与现在众人讨论的故事完全没有联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并产生这样的回忆,于是便捂着头闭着眼睛面向黑键,伸出手胡乱地抚摸着黑键的肩膀。
“汉娜?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黑键被白垩的抚摸转移了注意力,随即看向了白垩怪异的表情,略微有些扭曲,像是受到了各种不知名的能量冲击,
“是的……我感觉到有一点不妙……拉特兰那边传来了能量爆发,受到这个的影响,我的思绪全乱了,威廉……我想起……车尔尼老师对我们说的那些话了……”
“别乱动,让我来看看……”
黑键用一只手握住白垩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将她洁白的手背握紧在手心,她的手掌因为经常握住炮塔的操纵杆,被磨出了许多深厚的茧。黑键有时候觉得,这只手是用来握紧琴弓,不是用来握紧那旋转炮塔的转盘杆的手,因此会产生这只手不属于白垩的错觉。
他每次握住白垩的手,他的心就能感受到一阵痛楚,因为二人双手上早已经不是演奏乐器而留下来的茧,而是因为错误的人生道路而留下来的无言伤痕。
黑键驱动术式,用自己的音律能量引导着白垩,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安抚她,渐渐的,白垩大脑中突然紊乱的源石能量平稳下来。她长舒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之前有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我好像变得比之前更敏感了,而且感知力也提升了许多,不知道你有没有类似这样的感觉?”
“我暂时还没有体会出来,不过……你说我们会不会……像那些已经发生改变的朋友们那样,也会变得不太一样?”
白垩当然知道黑键指的是什么,从凯尔希等人的话语之间,白垩听到了“神谕觉醒者”这个单词。之前英格维尔袭击营地的模样历历在目,白垩差一点就被重伤甚至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幸好法布提及时出现拯救了他们二人。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白垩才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她难以理解,也难以触碰的神秘存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也会变成那样,只能轻轻摇头回应着黑键。
“我们还有多久才到?”
“还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你应该能感受到现在装甲车们都在全速前进了……”甜糖回过头回应着黑键,同时她也看到了面色苍白的白垩,“你没事吧?白垩中尉?”
“没事……对了,还没有介绍过我们自己……我的名字叫汉娜·弗林,白垩是我的代号。”
“威尔海姆·温特尔,叫我黑键或者威廉都行……”黑键轻轻点头致意,对甜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一次他也说出了自己的昵称,他现在觉得,只要是伙伴都可以叫他这个名字。
黑键说罢,二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困意,他们不经意间抱住了对方相互依偎着,靠在了后座闭上了眼睛沉睡过去。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掘墓人没有说话嘴角微微上扬,至于甜糖,她还沉浸在听到二人名字之后的幸福中,学习过莱塔尼亚语的她自然直到二人名字中饱含着春与冬的含义,这一层含义让她感受到了这浪漫的气息。
“汉娜……威廉……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黑一白,就像……就像钢琴上的黑白键一样,真的太好了……”甜糖又对怀抱在一起的二人投去羡慕的目光,紧接着又回过头看着掘墓人的侧脸。
“我要染黑发!”
“你本来就是黑头发吧宝贝……”
“那你就是答应我咯?”
“是的……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了吗?”
就在二人像往常那样斗起嘴时,天空中略过了一架运输机,掘墓人知道那是阿尔贝托驾驶着的运输机,开始无视了甜糖的斥责欢呼起来。他知道他的弟弟也在上面,说是护送白队,实际上是让送葬人和安比尔一起加入这场行动。
“你姐姐很早就过去了,安比尔小家伙,你们两个也和我们一样,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之前怎么不对她说?现在又在这里自言自语了?”
“你总要给自己的丈夫一个耍帅的机会吧……”
甜糖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不想再和掘墓人说话。掘墓人越来越习惯和甜糖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微妙的相处关系,他的爱情已经圆满,接下来该期待的就是弟弟的了。
掘墓人真的希望能够把送葬人和智天使撮合在一起,至于原因,看到后视镜中的黑键与白垩,他觉得这对夫妻或许能够成为自己的知己。
踩下油门之后,领头装甲车和后方的车队又继续向前飞驰,扬起了高高的黄沙。不仅仅是头顶掠过的运输机,黑钢国际的运输机也在前往拉特兰的路上,如此声势浩大却又像雷声一样隆隆作响的战争呐喊,正在悄然降临在拉特兰的风沙之中。
而权天使也即将开始自己第二个阶段的准备,除了前往叙拉古迎接自己的货物,她还为通过了第一关的众人准备了另一份特殊的大礼。
与此同时,恢复了记忆的炽天使和愈天使为了引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也对自己的计划做出了调整。
每个人不同的旅途都还未结束,天堂之战也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