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枪声回荡在苏丹高地的山坡之后,维多利亚陆军的军营中,一个负责指挥的菲林族长官不停接发电报,神情严肃且语气急切。就在刚刚,一枚高射迫击炮弹落在了军营中,指挥所内的通讯兵没来得及撤离便身负重伤,于是他只能够自己担任通讯兵的职责。
“前方阵地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后退了十米!战壕还没来得及挖深迫击炮弹就发射了过来,很多人都遭受了弹震,我们需要医疗兵把伤员送下前线!长官!”
“坚持住孩子,援军马上就到,他们已经来到了苏丹高地边缘了!只要他们能到来,我们就能结束这场战争!”
菲灵长官语气激烈,时不时传来的迫击炮声让他捂住了耳朵,而另一边同样焦急的话语伴随着大大小小的枪声,让他对前线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维多利亚陆军的这支军团完全被火力压制住,但因为他们的坚守,苏丹叛军也没有向前推进,不过一直从山坡之上送下来的伤员,还是让这个菲林长官的心悬了起来。
他开始怀疑,这支军团能否在援军抵达前抵挡住攻势,而前线传来的通讯切断之后,另一个军团城市领袖在前线阵亡的消息也从无线电中传来,更是让他本就沉重的心情一落千丈。
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上阵冲锋,一定要在这里坐镇指挥,面对前方后方传来的压力,这个并不年长的指挥官感觉自己有些难以应对,情绪渐渐崩溃,这也是他第一次经历战争。
“求求你们了!快点赶来吧!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即便是这两座军团城市及时赶到阻止了叛军离开苏丹高地,但像这样的阻击战,即便是一些经历过多次战争的老兵,也从来没有见识过。面对数量远远超过自己的敌人,这两个军团都还是抵挡住了进攻,已经算是一个奇迹。
山坡之后,苏丹叛军在重装部队的掩护下,一次次对山坡顶端维多利亚陆军的阵地发起进攻,进攻的一方气势汹汹,而维多利亚陆军只能用一些非自动步枪的远程武器进行反击,面对如此密集的火力网,一些术师甚至都没有机会驱动术式,他们只能在近卫部队的掩护下躲藏在前线的战壕中。
几个擅长岩石系术式的术师在用自己的源石技艺挖去厚重的土块,来制造出供士兵们躲避流弹的战壕,因为没有盾卫部队,一些士兵完全是在用血肉之躯掩护这群术师。
对于这片高地,苏丹叛军比起陆军部队要更熟悉地形,他们躲在那些乱石之中作为掩护同时开枪射击,而高坡之上的士兵们除了战壕就没有掩护,虽然居高临下,但火力网的压制还是让他们无法放开射击。
好像这些叛军针对这样以低处攻击高处的战斗进行了许多训练,而仓促赶来应战的维多利亚陆军部队并没有做出应对热武器的准备。千年以来擅长剑术和枪术的德拉克人如今举起了步枪,至于这些步枪从何而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样的问题。
这完全就是一场策划了很久而且早有预谋的叛乱,不仅仅是白狮门被毁与维多利亚皇宫中的议员突然攻击女皇,“恐怖公爵夫人”爱怖拉娜的突然出现很难不让人觉得她与这次叛乱有关系。
“术师呢?!我们的术师呢?!该死的!给我施术攻击他们啊!”
“我们需要医疗援助!这里有人受伤了!”
“援军还没有抵达吗?”
“该死的德拉克人!有种上前和我们近身战斗啊!”
“我的手被打穿了长官!没法施术!”
枪声也伴随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呐喊,责骂与哭泣,每一场发生在泰拉的战争之中,都能听到这样的呼唤,或许是为了激励别人,也或许是为了逃避懦弱的自己,一些人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忘掉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但他们都没有萌生退意,身后就是维多利亚的土地,如果他们今天攻占了白狮门,那明天很可能就是白鹰门和白犀门,甚至是黑鲸门,无论他们最终的目的如何,维多利亚的平民又要饱受战乱之苦,就像泰拉中纪,达里维安爵士降临之前,整个维多利亚分封割据,那是维多利亚人最严重的分裂时期。
那个时候的维多利亚根本毫无团结可言,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土地和私欲去作战,去吞并原本就是一片国土之下的临近城市,残害原本就是手足兄弟的同胞。
就在叛军部队即将再次发动一次集结进攻时,士兵们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响声,他们回头张望,维多利亚陆军的大部队开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装甲载具,那些飞速运转的履带和轮胎带起了冲向了天空之中的灰尘。在袭击发生之后的第36个小时也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维多利亚陆军快速完成了集结,并从白狮门赶到了苏丹高地。
在那部队之中甚至还有装载着自行火炮和野战炮的巨型运输车辆,局势很可能会因此逆转。而这群坚守了十多个小时的军团士兵也终于从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回来,有的人甚至在战壕中相拥而泣。
“他们来了!我们有救了!”
“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高坡之上爆发出了阵阵的呼唤,而听到那些呼唤和无数轰鸣的引擎声时,叛军部队好像收到了新的指令,纷纷停止射击,在乱石头之中交叉迂回,往后撤退了许多。而忙于庆祝自己死里逃生的士兵们没有发现叛军阵型的变化,更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他们有的已经在准备收拾武器和战场补给,撤回后方的基地休息。
有的人已经连续作战了几个小时,根本就没有喘息的时间,不过还是有几个灵敏的士兵发现了叛军的变化,并及时报告了后方。随着主力部队的逐渐开近,高坡之上的部队也慢慢撤离了下来。
那位菲林族指挥官在看到莫利安以及其他的几位将领之后行了一个军礼,便马上昏倒在地上,他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才被医疗兵送往救护处。
“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有人知道吗?”莫利安询问着身边和她同级的将领,但得到的回应都是“中场休息”。
好像一场拳击赛一般,不仅是高坡上的部队正在有序撤退,叛军的部队也突然销声匿迹退回后方,此时这个高坡环绕着的的擂台上,维多利亚的铁拳已经蓄势待发,正准备用自己捍卫国土的坚定精神来终结这场看上去毫无缘由,且突如其来的叛乱。
“我建议翼骑兵和盾卫部队一起出动,枪骑兵跟上直接挺进高地的城镇,找到始作俑者,诸位觉得呢?”
“我不同意,现在的我们不知道叛军有没有什么新的计划,而且我们不知道那些步枪是不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武器,所以我提议先派人监视这高坡之后的动向我们的部队刚刚到来,集结也需要一段时间,如果前线传来了新的消息,那我们就可以继续深入……”莫利安直接否定了那个看上去精神抖擞的瓦伊凡将领,听到莫利安的反驳,虽有点失落,但莫利安说的话是基于目前形势做出的最佳判断,到达这里之前,他就只想着快点结束战斗,快点回家,没有想过这场战争的复杂性。
“有没有可能他们会从高地北方离开,并选择进攻白犀门呢?”那个瓦伊凡将领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看上去他已经急不可耐奔向前线了。
“高地以北就是莱塔尼亚的边境,游骑兵们已经在那里做好了准备,不管是叛军还是我们的部队,只要来到那里都会遭到那些战车的进攻,我觉得他们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将这场闹剧一样的叛乱演变成国家之间的战争……”
莫莉安的每一个推断和每一次分析都格外的冷静且富有理性,这些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争的将领好像是因为平静的生活疏忽了许多,也好像是刚刚睡醒一般,使得这些将领中年龄最小的莫利安如同总指挥一样令人信服且愿意听从她的指挥。这是温莎女皇看中她的一点,也是她能直接从上校升到少将的原因之一。
在几位将领坐镇指挥中心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时,琴柳和安琪拉已经在准备和翼骑兵们一起作为先头部队,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的进行。在高坡的部队全数撤离之后,完成集结的维多利亚陆军第一师和第二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发出冲锋的指令。
当安琪拉看到从山坡上送下来的伤员时,她被吓了一跳,虽然子弹没有命中要害,但那些留下来的伤口和深深留在身体中的实弹已经让这些士兵无法再继续作战,他们还要在手术中幸存下来,并且经历很长的一段时间的痛苦才能康复。
“原来子弹真的会划破皮肤呀……”
“我记得有些枪械就是为了针对像瓦伊凡人和匹特拉姆人之类的种族而发明出来的……当然会划破皮肤呀,更何况有的士兵还是菲林人呢亲爱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记得拿好你的军旗哦!”
就在二人交谈间,高坡之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哨声,琴柳和安琪拉都学习过军哨的指令,这是陆军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作为军旗的代替,长而平缓的哨声预示着区域安全。
坡上的侦察兵们并没有发现叛军部队再次进攻过来,远处的城镇也格外平静安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也并没有看到城镇中有平民经过。
把这一系列观察得到的消息,与之前先遣部队交战时的情报总结起来,几位将领都得出现在可以进行第一波攻击的结论。下达了指令之后,翼骑兵与盾卫部队准备向山坡顶端进发,而风笛和佛罗伦萨带领着的枪骑兵小分队也做好了准备。
“天赐恩典!为了维多利亚的荣光!我们将战无不胜!为了和平而战,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随着领头冲锋手的呐喊以及一声尖长的号角回应着坡顶的军哨,最后方的军乐队中几个风笛手开始演奏维多利亚陆军的冲锋乐曲,正是那首《苏丹勇士长歌》。伴随着慷慨激昂的音符,翼骑兵们来到坡顶,而琴柳和安琪拉就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琴柳看到面前的城镇和谷地时恍惚了一下,这里就是她已经遗忘了的故乡,而她的家族就是离开苏丹高地来到白鹰门定居的德拉克人,不过现在她要更加认同自己是一个瓦伊凡人。琴柳已经不记得儿时自己在那些城镇中欢笑奔跑时的模样,但此时此刻重回故地却让她感到有几分伤感。
“我真的要和我的故乡开战吗?”
“有时候我们没得选择,对吧?”
琴柳和安琪拉以及其他几位军旗手,挥舞旗帜下达了向前进发的命令之后,来到了队伍的正中间,盾卫部队纷纷向侧方平行展开,掩护翼骑兵们的两侧。这些使用无弹长枪的冲锋手们,无视了满地的弹坑和散落一地的步枪子弹壳,垂直向着刚刚那些叛军士兵做掩护的乱石前进。
就在盾卫部队刚刚展开阵型的时候,城镇中突然传来了几声爆炸声,准确的说那是火炮开火的声音。几束火光从天空中呈抛物线向这只挺进的翼骑兵部队滑翔而来,看到这束火光之后,琴柳瞳孔猛缩拉住了安琪拉,将她拽向一旁后掩护在身侧,但还是有一颗炮弹落在了他们队伍的正中央,二人远远震飞。
鲜血与泥土飞溅,一些士兵还没来得及躲避就已经被炸成了粉末,这样的情况完全出乎了意料。面对一场没有敌方准确情报的战争,现在这支翼骑兵部队看上去就像是送死的炮灰。
然而就算没有情报,也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让维多利亚陆军完全掌握并且了解叛军的动向,他们也必须在叛军做出更极端的疯狂行为之前阻止这一切。
“火炮!他们有火炮!”
“快跑!快跑!”
又是几发炮弹伴随着尖啸破空声落在了队伍中,即便是身着重甲高举碳化合物合金盾牌的盾位部队,也无法抵挡住这等口径的高爆弹爆炸。翼骑兵们纷纷散开并慌乱地向后撤退,琴柳搀扶着安琪拉站了起来并与她一起挥舞旗帜做出了撤退指令。二人的军旗在长风之中挥舞摇摆,画出了一个类似于通用数字“9”的轨迹。
其他的军旗手们都收到了同样的指令,并挥动着军旗传达给身边的部队,但接二连三落下的炮弹让他们根本就无心去观察那些军旗摆动的模样。又不知为何,数十发炮弹砸在翼骑兵部队和盾卫部队的阵型中之后攻击又突然停下,这些火炮好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此时的琴柳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粒渺小且轻浮的尘埃,在这战场上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
她在想,自己四年以来的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在这炮火连天的硝烟之中挥舞军旗,让那些同伴觉得只要旌旗还在飘荡,那么胜利就会到来。看到身边摇摇晃晃,一脸迷茫的安琪拉时,她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可笑。
“薇洛……我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快走!我会治好你的!”
一共十二支翼骑兵部队在二十四名军旗手的带领下深入苏丹高地,等他们完全撤回高坡之上的战壕时,因为三十几发高爆弹的爆炸,只剩下了七支部队能够完全集结起来。这完全就是一个陷阱,多年以来对德拉克人的刻板印象让维多利亚陆军的指挥官们没有做出他们会使用这种武器的判断,甚至觉得这帮剑士和枪士会践行爵士精神,用祖先留下来的传统去交战。
还有很多事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并提前准备的,这种看上去古老的作战方式在现代化的战争中逐渐失去了优势,已经到了快要被淘汰的地步。
倘若是泰拉中纪时,还能够依靠瓦伊凡人和德拉克人的身体素质用这样的方式掩护菲林人进行骑兵作战,就像卡西米尔的耀骑士那样,可现在已经是泰拉新纪2600多年的现代。
“到底是哪里来的火炮?有没有确认口径?弹坑深度呢?射角呢?炮弹飞行时间呢?该死的!我们的情报呢?”莫利安狠狠拍打着桌子,年轻气盛的她看上去已经怒不可遏,但实际上其他的将领们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愚蠢,竟然会小看这群德拉克人。
“我们到底在干什么?!天杀的!我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这一切并通知梅格里菲斯将军呢?!如果你们能听进我的一句!哪怕就只是一句话!我们也不至于在白狮门被袭击之后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真的是个蠢货!为什么在知道他们有热兵器的情况下,还要用翼骑兵战术去试探他们呢?这明明是个陷阱,我为什么没有发现?!该死的!我为什么没有发现!!!我为什么就不能知道所有的事情了解所有的秘密做好所有的准备!!!”
自责,焦虑与愤怒充斥着莫利安的内心,此时与露易丝决别时的场景渐渐浮现在心头,她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一些不堪入耳的粗口,伴随着拳头重击金属板的沉重的敲击声,她差点要将这个战术桌砸扁。一旁的将领赶紧拦住了她,或许是因为火炮攻击传来的沉重响声,这几个刚才还在昏昏沉沉的将领终于清醒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走来他们根本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像莫利安一样分析和推论,刚刚的那些进攻指令完全是在莫利安的分析之下引导出来的,而莫利安也被这些将领的附和把战术规划渐渐引导向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情况有些不太对,雷德斯沃尔斯少将……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变得混沌且没有清醒的意识……”
“爱怖拉娜……一定是她搞的鬼!”
就在火炮停止攻击之后的几分钟,爱怖拉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了城镇的边缘,一脸癫狂的冷笑,高举着自己回荡着虚空能量的法杖。
“现在达里维安爵士已经被伊莎玛拉束缚,而我的丈夫也消失在了乌萨斯的冰原之中,终于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征服这个国家了!现在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这片高地!”
爱怖拉娜的疯狂呐喊渐渐平息,看着那些翼骑兵和盾卫部队撤离之后,她又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向他慢慢走来的高大男人。
这个男人露出了上半身,那健壮的肌肉和深色的皮肤如同黑色钢铁,他的头顶是埃拉菲亚人一样的分叉长角,而他的脸上带着一个尖锐且散发着恶寒的骷髅面具。
“非常感谢您与噤声者们为苏丹人带来的武器,伊米尔博士,我想这次交易的结果,您一定会非常满意……”
伊米尔抱起了手冷笑几声,为了抵挡爱怖拉娜精神控制术式的侵袭,他特地改造了一下他的面具,即便如此,虚空波涛中传来的沉重回音和嘶哑尖啸,还是让他感觉有一丝心神不宁。
“战争能够带来死亡,同时也能够带来勇气,这正是血神想要的,我当然会对他美言几句,让他在占领这个可悲世界之后,能够为您留下一座用于享乐的城堡……尊敬的爱怖拉娜夫人……”伊米尔的声音仿佛能够穿破人的耳膜一般嘶哑,但对于爱怖拉娜流淌着的虚空波涛来说。
当然,他没有告诉爱怖拉娜一个最关键的信息,那就是她曾经在深池城中的那些行为受到了孽神的青睐,孽神特别欣赏她这种在痛苦中寻找欢愉的人,但孽神却是与血神不共戴天的死敌,如果真的让血神占领了泰拉,那么爱怖拉娜一定会在那燃烧的王座之下化为灰烬。至于这个擅长蛊惑人心玩弄权术的公爵夫人,在伊米尔看来不过是一个执念很深的寡妇罢了。
“对了,还有几万人在那高坡后面,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先失陪一下……希望您的术式确实能够像我曾经的女儿那样强大……”
说罢,伊米尔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了一脸阴沉的爱怖拉娜留在原地。看着那苏丹高地边缘的高坡,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而法杖之上的虚空能量也逐渐涌动了起来。
“来吧……孩子们……来到爱怖拉纳夫人的怀抱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