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波进攻的翼骑兵部队退回战壕中时,琴柳用军哨对高坡之后的陆军大本营传回了消息,第一波进攻导致了几支部队的许多士兵牺牲,伤亡人数还没来得及统计。不过即使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翼骑兵们还是带回了受伤的同伴。
可即便有了维多利亚陆军大部队的支援,不停从高坡上送下来的伤员们还是让医疗部队忙得不可开交。一些被炸断了肢体的士兵们发出的痛苦哀嚎与那些医疗术师们吟唱生命系术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这也只是战场残酷的一角。
火炮摧毁的不仅仅只有同伴的肉体和阵型,还有他们的意志,一些受到弹震的士兵甚至出现了幻觉,不停呼喊着故乡与母亲的名字,渴望逃离这片人间炼狱。而这只是这场战争刚刚开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本以为维多利亚陆军能够转守为攻,而局势却又被这群叛军的“秘密武器”给扭转回来。
高坡之下的指挥中心之内,莫利安冷静了下来分析局势,而周围的其他将领们也纷纷从那混浊的感觉中挣脱出来,有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一个未知且强大领域的影响。
敌人的火炮未知规格,它们藏匿在城镇中,好像是刻意用那些建筑物作为掩护,让维多利亚陆军的自行火炮无法反击他们。而身后茫茫的自行火炮部队,也因为这样的处境变得毫无用武之地,叛军是敌人,但那些建筑以及里面可能存在的平民是无辜的,无论是从战术角度还是出自人类基本的道德,都无法让他们做出轰炸苏丹高地的决定。
而这个时候,先前询问莫利安的那个菲林族将领继续对身边的同僚发出了提问,他其实一直都有想法,只不过想要通过了解身边的人心中那些和他可能不太一样的战术来总结出适合目前处境最佳的解决方案。他没有在这些将领中担任引导者的角色,而是做好一个倾听者与提问者。
“可不可以从另一个方向派出侦查部队呢?这里是白狮门的方向,他们的主要进攻目标就是边,会不会有其他的突破口?”
“你忘了高地的城镇都是被高坡包围环绕的吗?他们在正中央的位置一样可以用火炮攻击我们,更何况无论我们从东侧还是从西侧,都有可能遇到在北边驻扎的莱塔尼亚游骑兵。我们势必要绕行,这里太靠近边界了,而且莱塔尼亚人间接的成为了他们的屏障……”
“有道理,不过我觉得现在最关键的是知道那些平民的消息,叛军数量是要远远低于我们的,但既然他们有这个胆量,敢发动这样的叛乱,我就觉得他们肯定不止是策划了很久,或者是被某个人挑拨离间教唆出来的。我怕他们被叛军当做人质遏制住我们的行动,更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必须快速结束战斗!”
“可是那些火炮阻挡了我们的进攻,我们又无法直接从这边反击那些火炮,翼骑兵和盾卫部队都被击退了,更何况是后面的枪骑兵呢?”
看到几个恢复意识的将领重新振作了起来,积极商量着对策,而此时莫利安一言未发,她现在还深陷在刚才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了翼骑兵队伍受损的低落情绪中。察觉到她的这份情绪,一个比她年长许多的将领耐心地安慰这个后辈。
他相信维多利亚陆军因为有着源石技艺者的存在,即便是使用冷兵器的部队,他们也有现代化作战的能力,只不过现在的地形死死压制住了他们。这一点,他对莫莉安着重强调,也是希望他能够对自己率领的部队和部下保持信心,更是要对自己保持信心。
可那错误的判断导致的人员伤亡已经无法挽回,莫利安心中的自责已经让她无心去考虑接下来的战术,她搬来一个椅子坐在了战术桌前,一脸茫然的看着上面平铺开来的战术地图。不过幸好在场的还有其他将领能够坐镇指挥,不至于陷入没有领袖的尴尬境地。
在莫利安尝试着慢慢恢复自己的情绪时,风笛和佛罗伦萨带领的枪骑兵分队只能原地待命。听到琴柳的军哨声,她们松了一口气,但对琴柳二人的担忧丝毫未减。在高坡之上的琴柳和安琪拉幸运地躲过了炮弹,身体都没有受到伤害,只不过遭受了弹震的冲击之后需要一些时间恢复。
安琪拉不仅暂时失去了听觉,强烈的震动让她的隐形眼镜发生错位,只能强行让琴柳取出来。现在她不仅听不到任何声音,双眼也是一片模糊。这种失去了知觉的可怕感受让安琪拉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战场的残酷,可对于很多牺牲的人来说,她是幸运的。
包括琴柳在内也是如此,她感觉头晕目眩,无法集中注意力,但听力还是维持了接近原来的状态,这和她头上盘过脑门的角有关,这种角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有些时候还能抵挡住部分攻击。
取下隐形眼镜之后,琴柳将安琪拉抱在怀里,靠在战壕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身体。在二人身边,几个盾卫士兵展开护盾将她们保护起来。军旗手是维多利亚军队远程通讯的核心组成之一,比起需要无线电或者有线电缆的通讯兵,她们可以在没有任何设备的情况下传递信息。
正如同第一堂军旗指令课上莫利安所说,军旗不倒,胜利的荣光就会降临。
“安琪拉……你还好吗?安琪拉……”
琴柳刻意放大了声音,但看到没有反应的安琪拉时,琴柳知道她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了。而且就算琴柳尝试用手语去与她交流,安琪拉模糊的双眼不一定能够看清她想要说什么。
不过安琪拉还是选择开口小声回应着琴柳,她知道她的伙伴一定很担心她,无论如何,琴柳是她四年的室友,同学,更是亲如姐妹的好朋友。
“薇洛……我的尾巴……我的尾巴还在吗?”
琴柳用力点头,想要让安琪拉知道自己平安无事,她抚摸着安琪拉的侧脸,安琪拉那粉色的短卷发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打理地干干净净,可因为刚才的弹震,已经沾满泥土,变得凌乱。
“薇洛上尉,我们应该送安琪拉上尉回到高坡之下的医疗处接受治疗,她可能产生了脑震荡……”一个身着黑色重甲的士兵发出了沉闷的呼唤,不过看上去他并不是一个瓦伊凡人,可能并不了解瓦伊凡人的身体强度。
头顶的角无论是各种造型都有抵抗冲击力的功能,瓦伊凡,龙和萨弗拉的祖先作为泰拉最古老也是最强壮的生物,他们的基因中蕴含的强大力量也流传到了今天。
不过,安琪拉这一脉的瓦伊凡人因为先天对元素亲和密切,大部分都是术师,至于身体构造也和琴柳这样的德拉克人不同,或多或少的差距就导致了二人现在的弹震反应截然不同。
“给她一点时间吧!我一个人无法传递组合指令,更无法挥舞两柄军旗,我需要她,大家都会需要她的!我相信她能够恢复过来,她会没事的!”琴柳用尽全力说出这些话,好像是在挽留他们不要带走安琪拉,她觉得如果没有这个伙伴陪着她,那么接下来的路她无法继续前进。
“希望如此吧!请您留意其他军旗手或者后方的指令,我们的行动就交给你来引导了!”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太好了安琪拉……我们不会分开的……”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让琴柳马上从那种昏厥般的窒息感中挣脱了出来,军旗不倒的誓言早已在举起军旗的那一刻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里。无论前方是炮火,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还是一座不见顶端的狂风雪山,她是维多利亚光荣的翼骑兵军旗手,她不能退缩。
她含着热泪不停抚摸着安琪拉的脸庞,用那些清澈透明的眼泪洗干净自己眼中飞溅进去的灰尘。安琪拉无力地笑了起来,看样子她已经恢复了部分听力,也或许是知道她的伙伴一直在鼓励她,自己也不能表现地过于失落。
高坡之上的部队在整理伤员和装备时,高坡之下的风笛和佛罗伦萨在安放好自己的铳枪离开了队伍,直接来到莫利安等将领所在的帐篷,刚到那边时,几个骑兵团的队长也在帐篷幕布之外焦急等候。这时候,一个金色长发,头顶有螺旋翻折角的瓦伊凡男孩发现了快步赶来的二人,于是转过身带着些许欣喜的看向了最后赶来的两个枪骑兵队长。
“菲奥娜上尉,吉亚娜上尉,你们也过来了,看来枪骑兵的队长已经到齐了……”
“杰兰特?!”
风笛和佛罗伦萨二人异口同声地喊出着这个金发男孩的名字,他看上去和二人年纪相仿,身上的制服也都是枪骑兵的冲锋套装。刹那间往日重现,她们又回到了校园中,面前的老同学已经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让菲奥娜·杨觉得自己走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麦田。
那片金色和灰色交织着的海浪组成了她童年少年时光中的全部,当她第一次看见杰兰特时,也是和现在有着同样的想法。那金色波浪正如同吹过麦杆间的微风,激励着菲奥娜一路将她带到了苏丹高地。
“我有预感你们会受到征召,不过部队集结过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你们,好久不见,二位小姐,别来无恙……”
杰兰特为风笛二人微微鞠躬行礼,而两个女孩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回敬她,只不过风笛还不太习惯这样的贵族礼节。这位看上去有些成熟气质的男孩来自一个叫斯托瑞泰勒的贵族家庭,作为家族的独生子,他也进入了维多利亚皇家近卫学院,但没有和风笛等人在同一个班级。
风笛经常能够见到他的身影,因为金色头发的瓦伊凡人实在过于稀有,这本应该是阿斯兰人才有的发色。由于这道金色过于显眼,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这也让他在学生时代也收获了不少追求者。
当然,其中之一便是菲奥娜·杨,任何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都会在少女时期产生青春的悸动,更何况当时的菲奥娜已经在佛罗伦萨的鼓励下变得开朗了许多,跟他说话已经让菲奥娜拿出了所有的勇气。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莫利安姐……少将也在里面吗?”已经无心寒暄,风笛向杰兰特询问莫利安的情况,而他身边的另一位枪骑兵队长则一言不发,抬起手对风笛身边的佛罗伦萨打招呼。
“几位长官正在讨论战术,不过不知道现在的形势还能不能允许他们像这样花费时间,翼骑兵们需要支援,上面还有很多伤员没有转移,而医疗部队的帐篷都快塞满了,我们的分队正准备把伤员送到后方的移动堡垒中,可是……任务在身,我不能擅离职守,要和你们一起冲锋……所以……就来到这里了……”
“明白……那我们现在……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没有,只能等待命令。”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职责所在,因为这一句话,让这群对同伴,对战友,对身后的故土牵肠挂肚的年轻人不得不停留在此地。正是因为有了火炮的存在,所以哪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军人,也不能擅自违抗命令主动出击。
焦急的等待之间,风笛牵住了佛罗伦萨的手,作为同住一间寝室的室友,佛罗伦萨当然听风笛在交谈间提到过这个男孩,那时候的他就已经理解了风笛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那种青春带来的悸动。也是见到了杰兰特之后,风笛那种已经消失了很久的自卑感,重新涌上心头。
杰兰特·斯托瑞泰勒是贵族家的公子,而菲奥娜·杨只是白狮门附近的一片麦田中沾满灰尘和泥土的农家女孩,哪怕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再怎么强烈,这种想法也只能深深埋在心底。对于这一件事,佛罗伦萨没有办法去安慰她,只能说出一些类似于鼓励的话,这种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差异,身为贵族大小姐的佛罗伦萨能够理解,并深有体会。
她不确定杰兰特是否能够像她一样抛弃阶级之间的差异,选择接受风笛,当然更不会盲目的去鼓励风笛,只是在一旁守护着风笛,也接受了风笛对她倾诉出来的负面情绪。
其他的枪骑兵队长同样在和他们一样讨论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就在这时,莫利安掀开了帐篷的幕布走了出来。
“给我找一柄铳枪过来……”
莫利安冷冷的低语道让站在门口的杰兰特愣住了,至于风笛和佛罗伦萨也用同样惊讶的表情看着一脸阴沉的莫利安。
“莫利安姐姐……你怎么了……”
“我需要武器……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也和你们一样是枪骑兵,只不过一直坐镇指挥,我很少再拿起武器,我要和你们一起上去,薇洛和安琪拉还在等着我……”
莫利安用带着阴沉表情的脸强颜欢笑,使得她这个微笑看上去有些扭曲和尴尬,若不是知道面前这个将领是年纪最轻的那一个,恐怕不认识她的人会觉得此时的莫利安已经情绪崩溃了。
“大家还需要你指挥针锋陷阵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姐姐!”
“菲奥娜……吉亚娜……”
莫利安漫步走上前,看到她出来之后杰兰特马上便为她让路。莫利安教官的“传说”也在他的班级流行,只不过杰兰特听到那些传说时并不是特别在意那些看上去很乱来的场景,而是在心底默默尊敬的这一位天才般一的年轻教官。
莫利安来到风笛二人面前之后,用力拥抱住了她们。对自己高坡之上两个学生的担忧,对这场战争的恐惧,对那些阵亡士兵的懊悔,对远在炎国的陈晖洁李寒月二人的思念,以及爱人离去的孤独背影,此时所有的情绪全都交杂在一起,让莫莉安发出了低沉且嘶哑的哭泣。
“我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我也是别人的妹妹……也是别人家的女儿……我很爱我的父亲,很爱我的妈妈,很爱我的姐姐,也很爱我的爱人……我并不是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坚强啊……”
“莫利安姐姐!请你振作起来!我想薇洛和安琪拉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而且我相信小陈和小李也一样!”
还未等佛罗伦萨开口,应和着风笛。此时,山坡之上传来了交错不息的军哨声,甚至有几个军旗手冲下了山坡,高举旗帜,挥舞出了一系列的指令。到军校生之后,莫利安马上回过神,擦干眼泪放开二人并看向了山坡,努力地识别着那些像秘密代码的一样的军哨指令。
“城镇中传来了爆炸?蓝色的闪电?狙击枪?萨科塔人?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高坡之上,安琪拉在琴柳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她们听到了战壕西北方向那边传来的巨大枪声,于是和其他士兵一起微微探出了头看向那边。那里同样是一个高坡,有一个粉红色长发的身影在高地的长风之中单膝跪地半蹲着,同时这个人的手中端着一柄巨大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步枪,不停扣动扳机,并发射出了带着蓝色闪电的子弹。
琴柳呼唤身边的士兵,随后接过一个望远镜看向了那个人,这个时候琴柳看清了她手臂上的十字架臂章,以及头顶的光环和背后的光翼。
“教廷禁军的萨科塔人?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薇洛……”
“安琪拉,你现在没有眼镜,你还记得吗?”
“哦,好吧……”
那些深藏在城镇建筑之间的哥伦比亚自行火炮,用建筑间的缝隙死死守住了白狮门的方向,但他们的侧边却暴露了出来,这样山坡之上的蕾谬温,就能够用手中的巴贝雷斯咆哮轰击他们的侧装甲。
正是因为他们这种在夹缝中死守只留下高射火炮射角的姿态,让他们根本就无法快速转移,只能成为蕾谬温这次打靶练习的死靶子。蕾家三姐妹中大姐蕾谬温的射击水平是最高的,所以她才能够使用狙击步枪,尤其是像这样大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步枪。
蕾谬温的手臂上有一个生物电接口,她能够将这根电缆链接在身体与弹夹之上,并用自己天堂爆发产生的生物电来为狙击步枪中装填的精神力子弹充能,电能过载完毕后,狙击步枪就能够发射出带着蓝色闪电的子弹。再加上蕾缪温出神入化般的射击水平,命中的基本上都是自行火炮的弹仓,火炮直接被狙击步枪子弹命中备弹殉爆。
她甚至都没有展开光翼来防御那些随时可能朝她发射过来的子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他们应该没招了吧?15发……好累啊……加油哦维多利亚人……小温我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
气喘吁吁的自言自语间,蕾谬温将狙击步枪扛在肩膀上准备转身离开,而就在她脱离了射击姿势站起来时,她的余光察觉到了一束太阳的反射,于是便看向了琴柳和安琪拉所在的战壕位置。
既然是望远镜,那么她就知道那边的人一定能够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蕾谬温放松下来,嘴角微微上扬,行了一个双指礼后继续前进离开。
蕾缪温成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内战中一位无中生有的援军,在和安多恩离开的时候,她的内心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无视了安多恩的大声责骂,她快速奔跑离开并紧紧抱住怀中的巴贝雷斯咆哮,逃离了的安多恩的身边。
原路返回时正好也看到了爱怖拉娜消失在了之前躺着的地方,本以为爱怖拉娜会追上来攻击她和安多恩,那个时候蕾谬温就意识到了这场内战可能迫在眉睫。
没有人比萨科塔人更能了解战争的残酷。数千年以来,拉特兰和卡兹戴尔跨越上千公里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无论是小的片面冲突还是大的局部战争,都是这两个国家历史上最深刻的伤痕,而无论是萨科塔人还是萨卡兹人,都在呼唤着和平的回归。他们已经厌倦了战争,更厌倦了刀剑与火枪对抗时散发出的火星和飞溅出的鲜血。
命运让他们深陷战争的泥沼,这两个仿佛生来就注定要争斗的种族,出现几位想要阻止所有战争的人再正常不过。
蕾谬温离开之后,琴柳和安琪拉同时拿起了军哨放在口中,准备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