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利安从病床上醒来时,熔泉和露易丝正坐在病床旁焦急的来回踱步,露易丝穿着之前她和莫利安之前在“昔日时光”买到的裙子,而熔泉则换上了短袖便服,上面画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呆滞且僵硬的卡通笑脸,与此同时这条短袖衬衣让她露出了她带着鳞片的手臂。
莫利安摇摇晃晃地抬起了手,伸向了露易丝,轻声呼唤着二人的名字,听到莫利安带着嘶哑如破旧风箱般的呼唤时,露易丝第一个冲了上来抱住了她,也就是这个时候,莫利安才慢慢放下手。
“谢天谢地!天赐恩典!女皇保佑!祖先赐福!你还活着亲爱的!我真的好担心你!”
“薇洛呢?”
露易丝听到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除了呼唤自己和熔泉,就是呼唤那个同样重伤的女孩,她并没有产生一些其他的想法。作为教官,老师以及将领,莫利安关心自己最爱的学生无可厚非,露易丝此时心中的想法更多的都是愧疚。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莫利安带着沉重的心情上战场,而且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话让莫利安分心并因此受伤。莫利安在学校里就是一个很容易受到影响的人,就比如露易丝大声为她加油时,她就很可能在长跑中摔倒,露易丝非常了解的她,可以说知根知底。
“她在另一间病房,放心,有人在照顾她,只是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已经脱离了危险。”熔泉回应着莫利安的问题,抱起手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二人,心中熟悉的苦涩感又浮现在心头。
“好……我知道了咳咳……露易丝小姐……你可以放开我吗?我感觉呼吸不过来了……”莫利安话音刚落,露易丝马上就放开了她。
“你还好吗?还有没有哪里疼?”
“我很好,都是一些内伤,慢慢恢复即可,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
莫利安把脸转向一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白色长筒灯,刚刚还在牢牢牵住露易丝的手无力地垂下,放在了柔软的床垫之上。
“我……对不起,我知道了,我也只是来看看你……你平安无事就好,我这就离开,莫利安少将……”露易丝欲言又止,果然像她想的那样,莫利安已经确定二人现在不再是一对恋人了。
“我现在是女皇亲卫,你应该称呼我为莫利安女士,露易丝小姐……虽然我还没有三十岁……但现在我就是这个职位和军衔,你应该和我一样懂这些……”
莫利安的语气冷漠而又决绝,好像真的已经把露易丝当做了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一样,她现在不想再和露易丝说话,因为二人已经无话可说,在沙漠中遇到时,她们就已经分道扬镳。
这么多天以来的持续战斗让她精疲力尽,过度劳累导致了她的长时间昏迷,让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睁开眼睛看到光芒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龙崖彼境,所有巨龙时代延续至今的种族最终都会前往的地方。
那是一个类似于北境苍穹堡垒和拉特兰人信仰的高阶天堂之类的地方,不过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之后,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到那个时候,龙王伊姆瑞克还不想见到她。
露易丝一脸惆怅地含着眼泪离开之后,莫利安让熔泉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熔泉的手臂,莫利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瓦伊凡女孩摘下手套,露出自己像是有着返祖显化的手臂。
“你真的打算和她像这样分开吗?”
“你猜猜最先离开的人是谁?”莫利安继续带着冷漠的表情质问着熔泉,看到她的表情,熔泉就打消了和她谈一谈挽留二人感情的想法。
没有经历那场血战的熔泉并不能对莫利安的遭遇和失去感同身受,镇守黑鲸门的她也没有机会参与这场战斗,但无论怎么说,她都是莫利安的同学和朋友,即便只是出于这种非常简单的关心,熔泉也会想着和她谈一谈。
但这个冷若冰霜的眼神让这个曾经的朋友变得陌生,熔泉紧紧抓住莫利安的手没有松开,她从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女孩身上已经感受不到生命的温度,只有失去灵魂般的冰冷。
“莫利安……其实我一直都深爱着露易丝,哪怕你们两个在一起成为并肩同行的恋人,那份感情还是没有改变……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我守护了你们这么久,结果这份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爱,被你们这般轻易的抛弃……我会想……我之前为你们做的那么多,是不是真的值得?”
“现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露易丝正在门外等着你……我累了,我不想再因为我失去任何人了……无论怎样,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这和她与谁在一起相爱根本没有关系,你还记得这话是你对我说的吧?”
虽然莫利安带着冷漠的表情,但这句话中包含的意思依然有着爱和遗憾。
“我不知道莫利安……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这样做,你的爱人刚和你分开,而我又……”
“她一直都是你的爱人,我和她或许真的只能做朋友吧……有时候我的怪脾气会让她生气,而且我们在亲热的时候,我也笨手笨脚的经常弄疼她,但她却很温柔,每次都能让我找到高点,我能看到在我们交换时她表情的变化,我一直觉得在这方面有愧于她……其他的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有些地方真的实在是格格不入,从战场上回来我才发现,也许她说的是对的,我们两个或许真的不适合做恋人……”
莫利安尽力想要用这样的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回想起生命的美好而不至于一直沦陷在失去安琪拉的悲伤之中。
“对啊……我们三个都是女孩唉……而且都是成年人了,明明知道你们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后代,但还是选择爱着彼此,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你们这样的觉悟……”熔泉自嘲般的笑了笑,要缓解尴尬的气氛,但莫利安脸上冷漠的表情透露出了一股严肃的气息。
“你当然可以有,我相信阿丽安罗特少将能替我好好照顾她,她值得比我更好的人,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伤痕累累的老兵罢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学校里的天才战术大师,忘了那个莫利安吧……她永远留在高地上了……所以现在可以让我好好睡一觉了吗?我好困亲爱的……”莫利安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胸口处抱起手,阴沉冷漠的表情也随着皱紧的眉头一起放松下来。
“对了,你会使用尾巴吗?就是在那个时候……”熔泉抬高了眉毛,话锋一转,被莫利安带动了兴趣,又四下无人,她当然想要聊一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
还没来得及像莫利安那样体验和同为女孩子的爱人缠绵,她就被调到了黑鲸门,这里的生活也让她无法去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不过熔泉觉得自己一直都是这个取向,今后也只会和女孩子产生恋爱关系。
“别闹了,我现在没心情开这种玩笑……”
“我其实……之前……试过一次……”
“你一个人吗?”莫利安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满脸羞红的熔泉,平静的内心被带起一丝波澜,产生了一点好奇心,她确实没有尝试过这样的体验。
“是的……一个人在黑鲸门的时候,确实会很孤独,需要人陪伴……”
“那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比起那个……要柔软许多……”
你来我往间,莫利安因为熔泉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则在说一些不太恰当的话而嘴角微微上扬,差点就笑了出来,不过她现在确实没有心情笑,更没有力气再去笑。
“那……我真的可以吗?”熔泉此刻变得非常认真,一改刚才带着笑颜的表情凝视着莫利安的眼睛。
莫利安长舒一口气,再次见到二人时,那个答案已经出现。她觉得不需要再过多的言语,就让她们的金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继续莫利安没有和露易丝一起走完的路。可那是自己曾经挚爱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是说真的,阿丽安罗特少将,你完全可以去表达你的爱,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她,因为我和她之间……可以说是一段错误的关系,让你们两个分开这么久……我想明白了,我想她也一样,我们是和平分手,从此再无关系,拜托你了,我真的只是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不用担心我……”
熔泉离开之后,莫利安听到二人的脚步渐行渐远,这才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从那一刻她就知道,无论是熔泉的友情还是露易丝的爱情都不再属于她了。莫利安陷入了绝境,因为没有通知家人,她的家人都没有来看她,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学生,失去了爱人,失去了许多珍贵的情感,更失去了自我。
连隔壁病房的琴柳也被她暂时遗忘在身后,因为琴柳同样悲痛欲绝,一直都无法自理,只能让她的父母将她接回家中。
在从病床上恢复过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莫利安独自一人消沉了很久,她来到白鹰门,不停混迹于酒吧和夜场喝到伶仃大醉,时不时会和一些陌生女性回家过夜,来找回往日和露易丝恋爱缠绵时的感觉,有时是两个人,有时候会有很多人参加莫利安夜晚的聚会。染上了烟瘾的她已经无法被普通的香烟满足,只能通过抽烈性雪茄和烟筒中的生烟叶来满足自己。
莫利安在白鹰门的这个私人公寓已经堆满了雪茄包装壳,散落一地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女式衣物,以及无数空荡荡的各式酒瓶。莫利安也在这里留下了无数次激情后的失落与镜中脸色苍白面容枯瘦的自己。
甚至有一次在和一个陌生女孩过夜时,已经完全放空自我并失去了理智的她,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之下不小心真的用上了尾巴,差点弄伤了那个女孩,不过最后那个菲林族女孩只是让她道歉赔偿,并没有过多的为难莫利安。
当然,莫利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着自己醉生梦死般的生活,直到某一天在白鹰门的夜市闲逛寻找酒吧时,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着轻便长裙的阿斯兰女性,这才改变了她这段不堪入目的颓废生活。
莫利安在大街之上对温莎女皇下跪行礼,并亲吻她手中雕刻着圣杯徽章的戒指,温莎女皇没有介意她已经落下沉重黑眼圈的憔悴脸庞,如果这就是她的战争创伤应激,那幸好温莎女皇在她做出更多过分的事之前找到了她。女皇牵住她的手将她送上了皇宫的装甲卡车,连夜将她带回了已经翻新的皇宫。
“振作起来,莫利安,我们还需要去迎接维多利亚新的时代,我需要你陪着我,很需要……”
莫利安失去意识之前,除了看到了白鹰门夜市逐渐远去的霓虹灯之外,还听到了这句来自温莎女王的温柔呼唤。但在她从这段颓废生活中完全恢复过来的时间里,温莎女皇都会一直陪伴着她。
苏丹战争结束的一个月后,从军团城市的移动堡垒中养伤的大多数士兵都恢复过来。准备回到故乡的风笛和佛罗伦萨二人也在出院之后,坐上了军团的重甲卡车。临行之前,杰兰特给二人带来了一件特别的物品,二人商量之后,佛罗伦萨让风笛决定应该将它放在哪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见面,还是那句老话吧!如果后会无期,那我就祝你们死得其所!”
杰兰特告别了两个重伤痊愈之后的女孩,回到了自己驻扎的军团城市中。而风笛和佛罗伦萨并没有打算一起前往白狮门,来到风笛最开始居住的移动城市附近时,风笛告别了佛罗伦萨提前走下军团的卡车,准备步行前往那片熟悉的金色海浪。
她的手中握着一柄崭新的重新规整好的军旗,漫步在黄沙之中时,风笛还会时不时警惕四周,生怕从周围的乱石中会出现叛军部队,甚至是爱怖拉娜。
风笛从进入战地医院到出院的这一段时间里几乎都没有与别人交流,哪怕身边是最好的伙伴佛罗伦萨,她也无法对那个带着同样悲伤心情的女孩说出任何安慰的话。
已经没有人能够安慰她们,这一段在战争创伤应激中最特殊的时期,只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去度过。风笛短短十多年的人生路,跌宕起伏的瞬间,而这次亲临战场的经历却是她人生当中的最低谷。
战争在一瞬间爆发,又在一瞬间停止,风笛根本不知道维多利亚陆军胜利时的模样,她没有参与欢呼,但每一个战争中最惨忍的瞬间她都亲眼见证。
可是安琪拉真的死得其所了吗?她本应该和琴柳一起光荣凯旋,可现在高地之上只有琴柳一面孤旗。
不知为何,在看到远处的金色海浪渐渐靠近时,风笛想要学习如何演奏苏丹风笛,因为这是她这个代号的由来,也是她过去人生的总结。她就是听着那首《苏丹勇士长歌》长大的女孩,生命中的一个最重要的瞬间都有那首慷慨激昂中带着沉痛悲伤的旋律响起。
“我们到了安琪拉……你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吧……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我曾无数次到过这里,在那座棚屋中度过无数次星光闪耀的璀璨之夜,你知道吗?每年的秋天,这里都会变得非常好看,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一样,你肯定会喜欢这里……”
那些已经被收割起来的小麦又长势喜人,只不过现在临近冬天,已经不会再有小麦颗粒生长在那些麦秆中。风笛在上一个秋天离开了这里,又在经历了无数颠沛流离之后,在这个秋天回到了这里。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我亲爱的安琪拉,那如何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带着我们美好的回忆走完这一生,当你想念我的时候,请你低下头看着这片麦田……”
走到麦田的最中央时,风笛举起了军旗,并把它展开,同时也将尖端的枪刃抽出,深深的插进这片依然带有生命气息的厚重土地之上。
“你的军旗还在,它会永远飘扬,和我的风笛声一起,它没有倒下,它也不曾言败,它会像你一样,也像我们所有人一样……”
含着那滚烫的泪水,风笛吻别了这面军旗,此时突然有一阵强烈的风刮过,将那面军旗挥舞起来,好像真的是安琪拉回到这里一样,风笛回过头时竟然从军旗在风中摇摆的轨迹看到了一个来自安琪拉最后的指令。
我们已经取得胜利,战争结束,一切安全。
“我们回家了……安琪拉……”
就在苏丹高地战争结束之后的几个月,白鹰门那边又传来了新的骚动,这一次直接是在商业街上囚禁平民。已经被之前那场战争折磨过的维多利亚人都失去了战斗的欲望,不过看到那些人时,白鹰门的民众发现他们都是一群头戴面具的萨卡兹人,千年以来,卡兹戴尔都是维多利亚的遥远邻邦,两个国家以及这些种族的关系还算融洽。
这并不是维多利亚新的内战,而是来自于另一个潜在的可怕威胁,随后一名恐怖组织的首领宣布对白鹰门的这次行动负责,但那个家伙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要求时,赶来的卡兹戴尔的皇家警卫队直接镇压了这群新出现的恐怖分子。
这一次新的恐怖袭击直接让拉特兰的领导人做出了一个详尽的安排和计划,他们觉得这个恐怖组织已经深深威胁到了泛维多利亚地区的安全,甚至还有可能再次将拉特兰卷进战争的泥潭中。
不再低调的教廷禁军终于在维多利亚的支持下,宣布了一次反恐怖组织的战争行动,行动代号“沙漠风暴”。拉特兰将在卡兹戴尔皇家近卫队的帮助下在沙漠站稳脚步,同时得到了维多利亚的暗中帮助,可以穿过维多利亚国境跨越数千公里的距离,前往卡兹戴尔流放区。
教廷禁军将派出所有的有生力量镇压并消灭来自卡兹戴尔的威胁,而且这一次莫利安陪伴着温莎女皇前往拉特兰并亲自与见行者将军会面。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振作起来,但还是能够与人交流。
莫利安当然记得,在上一次苏丹高地的战斗中,维多利亚受到一位来自教廷禁军的不明狙击手的帮助,她现在依然坚信着一些真善美还留在当今的人类之中,于是她觉得这次会议以及维多利亚之后的援助行动更像是报恩。
会议结束之后,教廷禁军开始着手准备,弹药,运输载具,可口的点心和枪械。刚刚从战争的伤痛中挣扎出来的维多利亚人还需要时间恢复,无心备战,只能终日人心惶惶,四处警惕着所有人。
这一次又是突如其来的反恐战争,让一些维多利亚人建议白鹰门直接移动到黑鲸门的旁边与它对接,这样一来,这座豪华的商业城市就能够受到军队的保护。
一切好像早有预谋,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计划,以及一条埋藏在两个国家之间的暗流,至于苏丹高地与沙漠风暴行动又有何联系,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之下是很难发现的。毕竟莫利安还在从战争创伤应激引起的痛苦之中恢复,倘若是观察力敏锐的她一定能够发现一些端倪,并找到应对的措施,不再让白狮门的悲剧重演。
与此同时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向前,命运的刺激也在不停放止住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支线。至于在卡兹戴尔流放区发生的那些同样传奇的故事,也被记录在了那滚滚的黄沙之中。
战争就是如此,它能够悄无声息而来,也能悄无声息的离去。让人根本找不到任何的预兆,它不是可见的天灾,是来自于人类内心最深处贪婪的人祸。
倘若有一天,人类能够真正学会和平相处的话,那么泰拉的战争也不至于如此频繁。但现在如果不经历这些战争,那么和平也就不会到来。
不过风笛在回到白狮门见到自己家人之前,漫步在街道之上的她还看到了许多的工匠正在修复被摧毁的地标建筑,那道白色大理石巨门正在像濒死的小麦一样渐渐恢复生机。风笛看着那些工匠雕刻或者切割大理石的模样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麦田中的劳作。
“小麦都有机会,白狮门都有机会,那么我也可以有这个机会,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