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喜欢在雨中行走,那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的眼泪了”
——卓别林
无边夜色中,哪有比始终当空的明月,更加亲近于人的存在呢?
对于自天而下的雨滴而言,哪有比朝暮轮回的炎日,更加恶毒的存在呢?
为什么…我会孤独到去想这些东西呢?
难道我就只能把雨天中的雨滴作为伴侣,把夜晚中唯一露出皎亮的明月当作念想了么……
为什么呢?此时此刻明明只有我一个人,却感觉…很热闹呢……

(*出自《邻家天使大人》第一卷,已授权)
又走到这一步了,这是对我的诅咒吗?
裤袜与裙摆在湿答答的雨水中被浸附在了我的腿上,鞋子里好像也进水了呢,往日轻盈的制服现在却如此沉重,有点难受…
为什么现在就连这种小事都会让我如此烦躁。
明明这一世的我依旧这么努力,却还是得不到所谓「家人」的认可。
为什么这样的我会被别人称作「天使大人」呐,明明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我一点也不喜欢「天使大人」这个绰号,因我自身的努力而充溢的虚荣心根本毫无意义,那些注定为「人生过客」之人的称赞根本满足不了我空虚的内心…
可是那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呢…身为人母,怎么能直接对女儿说出「到了大学毕业之后你我二人就不会再有牵扯了」这种话呢?
明明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为什么每一次听都会比前一次听更让我伤心…?
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她跟那个男人本来就不喜欢我,却还是想尽力讨好他们呢?
或许把对我的态度表现得再露骨一点对他们来说也没关系吧。
既然只是因为家族原因和利益关系一致而结的婚,那为什么那个夜里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了呢?
明明各自都在外面有了情人,却因为我的存在而不得不维系所谓的「夫妻关系」,真是可悲。
婚姻明明是要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的,这种因为「利害关系一致」而迁就的婚姻就像是上个世纪才会发生的事情呢…为什么这一世的我还要遭这种罪?
等到我大学毕业能够自立以后,我们就几乎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了吧…
就算长得再漂亮、成绩再好、多么擅长运动,或是很会做家事,那两个人也一次都没有关心过我……
跟前世…一模一样…明明努力也没用,却还在拼尽全力的我,看起来一定很傻。
……要是嫌麻烦的话,就别把我生下来啊。
十六年前带着前世的记忆作为一介女婴来到这个世界的喜悦感已经荡然无存了……
那时居然还天真的想着「没准这一世我能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呢」,真是愚蠢。
比起他们,那个作为佣人的「小雪阿姨」更像是我的家人呐,可惜她也帮不到我什么了,她在教会我一切自给自足的能力之后就被他们视作「无用之人」所抛弃了。还好我没有给她增添负担。
结果我还是被丢在了这个地方,一个人住着偌大的公寓屋,一个人上下学,只需要定期将「必要的文件」寄给他们,就能得到平稳的生活。
不过他们的话语真的很伤人…我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倾诉,也接受不了那些冷淡疏离的话语…这种孤独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我果然…注定要受自由之苦呢。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世上的……?
现在的我,或许一取下「乖孩子」的面具,就会暴露出微风轻轻一吹就倒下的脆弱姿态吧。
———当我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到学校和公寓之间的一处公园的秋千上了,雨大到使得所有人都匆匆回家,寥寥没有带伞的行人狼狈不堪地遮头快行。
天上覆盖着层层乌云,没有一缕阳光得幸穿过,使得周遭景色一片昏暗。从早上下到现在的倾盆大雨,让视野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现在的我一定跟在学校所展现的「天使」形象大有不同吧,如此狼狈的淋着雨,还露出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肯定糟糕透了。
「……你在干嘛?」
正当我如此想着,一阵我先前未曾察觉到的不合时宜地冷淡男声吓了我一跳。
我晃了一下吸饱水分而变得沉重的亚麻色长发,用带着一丝警戒的眼神转向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在确认了来人是与我同校且比邻而居的男孩之后,我用了略带防备却又不失礼貌的语气回复道:
「藤宫同学,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他会来找我搭话?跟我套近乎吗?
这个叫做藤宫周的男孩与我的交情并算不上可以这样直接来搭话的程度,只是普通至极的那种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的邻居关系,我也只是勉强能记住他的名字,甚至都不在同一个班级。
而后他又开口道:
「没什么。只是看你一个人在大雨中坐在这里,不论是谁都会在意的吧?」
没想到只是单纯的老好人嘛。
「这样啊。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是自己想留在这里的,请不用在意。」
我的语气中没有尖锐露骨的警戒,只是用了温和却丝毫不容他人深究的淡然声音说道。
仿佛在暗示他『我已经摆出一副「别管我」的态度了,如果你不追究下去我会非常感谢的。』
「行吧。」
那个男孩只是简单的随口答道,然后又开了口。
「不过你这样会感冒的,我把我的伞给你,你就撑着伞回去吧,不用还也没关系。」
随后,男孩就把原本撑在他自己头上的伞硬塞给了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的时候就遮着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欸…那个?」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话,我的声音似乎微弱到几乎可以被雨声掩盖了,他就这么径自快步冲出了公园。
可恶…这种人太卑鄙了,只是这种程度的雨我根本就不会生病,如果因为这个让他感冒的话我会产生很强烈的负罪感的。
从他刚刚冷淡的语气推断的话,他应该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向我献殷勤,只是单纯的想伸出援手么…
我轻轻地握住这把伞的伞柄,感受从他手中转接过来的余温,虽然只有手心能感受到传达过来的微弱体温,但这股随时都会消散的暖意却貌似沿着手心的血管直击了我的内心。
算了,他也是一片好心。
如此想着,我便也踏上了返回公寓的归途。
在来到了公寓的单元门入口处时,我将他借于我的伞收好,而后便踏进了电梯。
我来到了与他共同所在的楼层,随后注意到了从电梯口一路延伸到我所住的那一间房门的隔壁门口处的水渍。
…我更担心他有没有感冒了,感觉这种好人在某种程度上比坏人还要卑鄙呢…会让别人更在意他的处境。
他虽然说不需要还,不过作为不能理亏的一方,明天我还是表达一下对他的感谢吧。
随后,我也用钥匙打开了我所住的那一间公寓房门进到屋内去了。
「那把伞是在我浑身上下湿透了以后才转递到我手上的呢…」
我嘴里喃喃道。
「感觉还不如不给我…这样你也不用担着可能会感冒的风险了。」
我所住的公寓是一房一厅,另外还有厨房与储藏室。
客厅与寝室都相当宽敞,还附设了衣帽间,对于独居的人而言可以算得上颇为奢侈。
我的屋内还算整洁,地板光可鉴人,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一处脏污,因为平时有在很认真地定期打扫。
感觉所处的环境干净了以后内心都会恬静许多。
玄关处靠墙摆放的鞋柜上装饰著镜子和花卉,营造出一种沉稳又明亮华美的气氛。
天然色的地板搭配以柔和的白色与淡蓝色为基调的家具,使整体风格清洁明亮。
只不过,这样看起来也少了些生活气息,或者该说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要是把这种屋子当作基准,恐怕这世上的大部分女性都会发火吧。
「打扫的有些过头了呢。」
而后我便把手中的雨伞靠在了门旁,将身上已经湿透了的大部分衣物、裤袜与鞋子都脱下,以避免将这趋近完美整洁的房屋染下多余的水渍。
随后我便先前去浴室将热水放到浴缸中,然后又抱着湿哒哒的那一坨衣物将它们放到了阳台旁侧的洗衣机中,盖上盖子按下了开关。
再到卧室的衣柜取出换洗的贴身衣物与睡衣,将它们放到浴室的着放点之后浴缸里的热水还没有到可以舒服的泡一个澡的深度。
于是我就望着洗手池上侧镜子中自己的脸发呆。
「已经十六年了呢。」
这幅容貌按照自己曾经作为男生的审美来看待的话已经算得上相当可人了:那保养得宜的亚麻色长直发总是柔顺而富有光泽,透亮的乳白色肌肤始终保持着没有一丝粗糙的光滑感。鼻梁挺直端正,一双焦糖色的大眼边缘镶着纤长的睫毛,还有着饱满水亮、形状优美的樱色嘴唇,以上要素皆体现出人造物般的精致之美。
所谓的「天使」当然只是一种比喻,但这具身躯就是如此美丽可爱,使得这个比喻不像是形同虚设。
排除先天因素,平时自己也有在注意控制饮食与适量运动以将这具身躯始终保持在完美体型。
那一份独属于男性人格的低俗欲望已经在这十六年间被差不多磨灭殆尽了,最多也只是停留在可以意识到「曾经作为男性」的份上,然后可以站在男性的角度大致解读出其他男性对自己抱有的是何种情感的程度,或许将来会有人让自己把想要捉弄人的一面展现出来吧,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加上两世原生家庭的影响,以及作为「椎名真昼」从小到大都处于向着完美女性的方向发展的受教育状态,我可以断定现在的自己处于极度缺爱的空虚状态。
可是我的内心早就已经麻木了…
什么「天使大人」、什么「文武双全的美少女」、什么「触不可及的高岭之花」,这只是我用于保护或许一触即碎的内心的坚硬外壳。
该有多么不堪的人才只会在自外展示出的魅力这一方面寻求优越感啊…
不知不觉热水已经放到可以舒服浸泡的深度了,我直接一股脑地钻进了浴缸,让身上的凉意与各种杂乱的思绪消融在这股暖流之中,这种舒适感让我舒服地眯起眼睛,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可爱的声音。
洗完澡换上换洗贴身衣物与睡衣之后,我将方才扔进洗衣机中已经洗好了的衣物整齐地挂在阳台处。
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这里也和客厅一样以白色和淡蓝色为基调,却又比客厅多了几分华美。布置风格很符合『清秀典雅』这样的形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位高中女孩的房间。
我平时会把平常不需要的东西收拾起来,所以卧室里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放什么东西。书桌上只有参考书、烹饪书与各种课外文学读物一类的毫无乐趣可言的书籍。
我坐到书桌前像往常一样完成了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后便在一个健康的时间安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