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恩篇——病火

作者:斋空鱼 更新时间:2023/6/5 22:25:59 字数:9527

安哒在礁石岸边小跑着,月光穿过弥漫的烟雾,把沙滩照的惨白,也将他孤独的身影拉的很长。

他太小了,还不足以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有什么乱糟糟的东西在咚咚的响,妈妈就把他放进了柜子,在一片乱哄哄的声音中,他睡着了。等安哒迷迷糊糊的爬出来时,周围的就只身下一堆黑色的废墟了,这些东西焦焦的,脏脏的,把他白色的卷发蹭的灰噗噗的,还特别特别的难闻。

周围的改变使安哒感到疑惑,他太年幼了,不能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安哒很伤心,因为妈妈和姐姐都不见了,他便一个人在这里跑来跑去,嚷嚷着。

他太小了,还不能理解恐惧和危险是什么。

“嘿!**崽子!”

安哒听到有人在喊话。他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但安哒很高兴,因为那是大姐姐的声音,而他的姐姐就是一个大姐姐。

安哒高兴极了,蹒跚地跑了过去。

蜡黄色的月亮平静地注视着圣福纳港。

——

理智,是大海上的航船,万物都有它各自的理智,那是一层亮晶晶的表皮,就像糖上的白霜。但那是脆弱的,比晚春的冰晶还要脆弱,因为那皮囊要不断压制内在的欲望,蓬勃的愤怒将不断撕咬它。理智终会破碎的,因为内核即虚无,虚无即本我,即病火。

薇尔恩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沦陷了,她是欲望的奴隶,被各种奇妙的点子驱使着做事,就比如刚刚,她想抱抱那个可爱的小孩子,毕竟,谁不想揉揉小猫脑袋呢?但不知道是因为她力度太大还是光线太暗,那小孩突然就哭起来了,为了防止有坏人发现他们,薇尔恩就帮忙扼住了他的脖子,可没想到没过一会儿他就不动了。

唉……

薇尔恩坐在沙滩上看着夜空,粘稠的群星像糖浆一样软乎乎地浇灌在病态的月亮上,滴入黑色的虚无海洋,星星燃烧的内脏随着潮水的舔抵,渗入了沙滩的每一个正在一张一合的毛孔,薇尔恩能感觉到大地的呼出的热气,病火在呼唤她,在诱惑她,柔软的天上更柔软的低语,深邃海洋里更深邃眼睛都在诱导她。沙子在说话,但他们说的话是烫的,是可信的,她紧紧抱着怀里那具小小的身体,她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烫了,要融化了,胃里一阵痉挛,也要融化了,她感觉自己的大腿也融化掉了,像树根一样生长,连接上了病火。

风吹着长笛告诉了她什么,她便把头埋入了孩子的怀里。

她饿了,但并非是饥饿,确切的说,病火烧进来了。

她发现月亮在揶揄地嘲笑,但她不介意,因为她也很想笑,这并非高兴导致,而是,强迫性的痉挛。她想把这孩子的颅内挖空,把月亮放进去,再把他挂到天上,浇上群星的糖浆。思考越来越困难,因为胃中剧烈的饥饿感早已冲破了理智,她饿极了,这饥饿感自从曾经的某个时候便扎根于她,她饿极了,她已失去理智了,她要吃。

——

具体的说,薇尔恩也不理解这折磨自己的感觉是什么,她将其理解为“饥饿”,每当这感觉来袭时,焦虑,愤怒,饥饿与低落的情绪会笼罩她,月亮也会转一圈,露出后面的牛脸,风会用柳树的大腿吹笛子,周围的一切都光怪陆离的长出脑袋,脑袋的眼睛里长出手,手指的顶端又长出脑袋。这些怪物会说薇尔恩听不懂的语言,他们交羁,然后坐着风干的鱼飞往夜空,变成星星后又呕吐出头发,混乱的,不明的一切都在交织,互相吞吐,互相混杂就如肮脏的调色盘。

薇尔恩已经无法分辨这是幻觉还是另一个世界,但她知道,只有最激烈的刺激才能摆脱“饥饿”。

毫无疑问,她刚刚又成功了,

在经历半个多小时的几乎疯癫的自言自语和操作后,薇尔恩总算吃饱了。她疲劳地躺在沙滩上,把那坨勉强还能称为孩子的肉举过头顶。

看着这个轻盈的小东西被自己来回摆弄,薇尔恩开心极了,她记得有钱人家的女儿总是会有布娃娃,现在,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娃娃啦!它的四肢有些发硬,不过这样正好方便薇尔恩摆置各种姿势,他还微微温暖着,还柔软着,没有那么像泥土一样寒冷,那我就能让他的手臂抱住自己,那种生命留下的余温,那种生命凋零独有的纯粹母爱,薇尔恩抱住他,就像宗教画中的圣母像。

他是谁?

一个念头在薇尔恩心中浮现,

你是谁呢?你有家吗?你的妈妈爱你吗!她会为你哼摇篮曲吗?她会祝福你快快长大吗?她抱着你时会微笑吗?她梦想到你娶妻子时会很幸福吗?她会在炉火旁为你织小毛衣吗?你是她的全部,她愿意为了你去死吗?她会虔诚地为你祈祷平安吗?

薇尔恩的笑容不受控制的越咧越大,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莯卡

母亲啊…母亲

她若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那种表情!惊讶?震惊!好想捏住她啊,揉她恐惧而震惊的脸!!

但一想到母亲的脸,薇尔恩的兴致莫名就低落下去了。

人们总要离开,我谁也留不住

薇尔恩知道,自己恐怕不会再见到莯卡了,她爱莯卡,但又对这混杂了食欲与欲望的爱感到无地自容,薇尔恩再也忍受不了自己对母亲产生的强烈的饥饿感了,于是她选择了离开。

但我们不会再离开了

她将碎肉拉入怀中,就像昨晚拥抱莯卡一样紧紧抱住。

他的时间静止了,成为了她的一部分,但薇尔恩的时间刚刚也静止了,因为她的生命中加入了别的朋友,因此她不在是薇尔恩了,她是薇尔恩与安哒一同孕育的新生命。

这个有些复杂的逻辑让女孩有些挠头,

“嗯……莯卡是薇尔恩的妈妈,我是薇尔恩,薇尔恩是我的女儿……”

她掰开指头一个个数,

“唔,可是薇尔恩死了,但我是薇尔恩…哦!”

她突然明白了,姜黄色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原来我死了啊!”

她吐着舌头,倒在沙滩上

“我~死~了~”

随后她便咯咯地笑了起来,在沙滩上打了几个滚。

凉凉的湿沙抵在她的脸上,礁石里能听见海蟑螂划水发出的细声,今晚的月色美极了,风也很温暖。

她把男孩的脑袋够过来,端详着,这是她的丈夫,她的父亲,她的儿子,她的她,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漂亮,于是,她对着小小的嘴唇轻轻吻了一下,

“我爱我……”

月色依旧如常美丽。

——

火啊…火啊……

在把自己玩的一身湿以后,薇尔恩-希德终于注意到,她快被冻死了。

今天是她困在这座港口的第四天了,安那琪和政府军重燃的战火封锁住了回家的路,虽然薇尔恩偶尔是癫癫的,但还不至于傻到试图穿越战区。

女孩哆哆嗦嗦地踩在月光下湿冷的滩涂上,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被灼烧感充斥,只是,这次不是大地中的病火,而是她发烧了。

其实前天就开始烧了,这使薇尔恩本就不那么正常的脑子变得更跳脱了。

薇尔恩喜欢这种感觉,不论是生病时浑身发烫,还是熬夜后彻夜不眠后头部昏沉的撕裂痛感,这些带有自虐性的行为,总会让薇尔恩感到惩罚性质的自毁的快感。

她已经拖着这具躯体在尘世挣扎十五年了,借住着自己或别人的生命,她的灵魂与愤怒也燃烧了十五年,只是现在,在圣福纳港的海边,火要熄灭了。

她止住了步子,因为在刚刚,她突然累了,于是,薇尔恩决定把自己埋在这里。

她躺在滩涂上,把身边软乎乎的沙泥胡乱堆在身上,完成这些后,她将手垫在脑袋下,看着美丽的夜空。

这里真不错,是个去世的好地方,

宁静的月光与周身的寒冷逐渐剥离一层层的愤怒,薇尔恩感觉的到,自己的这具身体开始走向死亡了。

她有些不甘,但更多感到的是委屈,她想她的妈妈了,她真的很爱她,

回忆也与冰冷一同爬了上来,薇尔恩已经失去了年幼时的那些记忆,事实上,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来到圣福纳港之前的回忆了。

她听妈妈说,她出生在叫啫里的小村庄,

回忆到这里,薇尔恩感觉自己的眼泪涌了出来,滚烫的泪滴比她滚烫的体温还要炙热,几乎要烫伤她,这几滴泪水是薇尔恩所剩无几的爱。

来到圣福纳港之后,薇尔恩感觉自己像失去了感情一样,她的一切爱都沾染了愤怒与食欲。故乡的感觉是她还能感到纯粹的悲伤的回忆,

如果能想起来曾经发生了什么,那也许她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但她不想了,薇尔恩缓缓闭上眼,她累了,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如果可以的话,让我重新出生一遍吧…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算了,让我彻底消失吧,就像不曾来过。

——

冰冷的淤泥里传递着海洋的嗡鸣,薇尔恩的耳洞深埋于中,听到了些不和谐的稀碎声。

有人来了,薇尔恩想着,也好,替我收尸了,

只是,也许是连死亡也厌恶她,一个比死亡可怕的念头突然跳入她的脑海,

万一来的是莯卡怎么办?

这个唐突的念头令薇尔恩有些滑稽,哈?她都要死了,还在意她干什么?

但这个念头太过强烈,也许是她要死了,脑海中形成的幻觉是如此的真实,她看见了莯卡抱着她痛哭的样子,

那个懦弱的废物!她在心里大骂着,莯卡连自己在海港晚回来一会儿都哭成那样,要是见到自己的尸体,怕不是眼睛都要哭瞎!还要她这个死人去操活人的心!

但薇尔恩出不来声了,在粘稠各彩的幻想里,她突然想到莯卡可能会伤心。

这蠢货!薇尔恩突然慌了神!这种情绪使她惊愕,在曾经无数病态与混乱的狂想中,她让莯卡失望过,让莯卡恶心过,让莯卡痛苦过,但现在薇尔恩看到了莯卡悲伤欲绝的样子。

一种痛苦,愧疚,委屈的情绪冲刷着薇尔恩,她不想死了,她不想死了,至少为了莯卡高兴,她不能死了, 薇尔恩不理解为什么别人的悲伤会影响到她自身,但现在,所有的思想与本能都在告诉她,活下去,然后去找妈妈。

她只知道莯卡爱她,但现在,她终于明白承认了,自己也离不开莯卡。

薇尔恩想起身,却发现控制不了自己身体,手脚就像是被砍掉了一样。

薇尔恩还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这是真的要死了!她还刚刚开始体会到什么是爱,不能就这么没了,至少在和莯卡正式道别前,她还不能死!她要抱她,要亲吻她,要……

薇尔恩猛的坐起来,她听见旁边发出一声尖叫,

那人被吓的不清吧…毕竟突然从泥地里钻出一个东西。

四肢几乎没有知觉,头脑晕乎乎的,看不清任何东西,薇尔恩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还在跳,在刚刚,她已有一只脚踏入了死亡的世界,在弥留之际把自己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嘿!”

薇尔恩看不清东西,朝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喊去,

“先生!请问您想**的尸体吗?”

她感觉摇摇晃晃的四肢越来越沉重,自己只是刚刚逃离了死亡,而自己虚弱的身体会随时再次死去,

“如果不想,那就,救我!”

她再也撑不住了,向后倒去

在最后一刻,薇尔恩看见那人朝自己跑来,

我真是爱死这**妈的世界上,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然后意识便沉入一片黑水。

——

昏暗与混乱的梦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个日子,宁静的潮汐冲刷着伟大的梦境。薇尔恩依旧能看见病火,只是它已不在世上,而是在她体内燃烧。

她勉强想要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什么分泌物粘在一起,一片火光晃动中,她看见自己身边坐着个人。

薇尔恩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只是,那把当做发髻的小刀已不见了。

“呦吼~你还活着?”

薇尔恩想要爬着坐起来,可刚刚苏醒的身体虚弱地不听使唤

“哦,没有……我还在死着,只是在操控尸体回答你……”

薇尔恩还是放弃挣扎起来,下一刻,一双手捏住了她的睫毛,把她的眼皮掀开,一张脸紧贴在她面前,那个以恩人看起来比她大一点点,白色的长卷发垂下来已经快要扎到了薇尔恩的眼,她双浅蓝色的眼睛正盯着薇尔恩的双眼,

“浅琥珀色,很少见的色号哦,”

她赞叹着薇尔恩的双眼,突然间,薇尔恩扣住她的脖子,反身将她压倒身下,

“我们来做朋友吧?”

“哦…额?朋友?当然可以,”

莫名其妙的话将对方整得有点懵,薇尔恩撒开手,整个人慢慢瘫对方的身上,她太虚弱了。

“告诉我…你叫什么,”

薇尔恩把脸贴在了对方额头上,轻轻咬着她的耳朵,

“我叫​葛偌菈,你要是在这个名字前加上‘圣‘这个单词,它在伍特语里就成了圣杯的意思,嗯,你知道圣杯是什么意思吗?”

“圣杯……被神糙的?”

“哦?”

葛偌菈的嘴角有些奇异地咧开,

“亲爱的,我喜欢你的翻译,现在,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

“薇尔恩-希德,薇尔恩是科林话里灰烬的意思,正好,我可以把我烧过的灰倒进你的杯子里,”

“啊哦,希望我没有烟肺……”

葛偌菈握住薇尔恩的肩膀,翻身轻轻把她压在身下,拿起一把水果刀在她眼前轻轻晃着。

“傻猫,你居然有姓氏?你的主子是谁?”

还很虚弱的薇尔恩被折腾地彻底没了力气,她干脆瘫在那里,把胳膊搭在双眼上。

“是你了,”

葛偌菈没有再说话,把水果刀放在了床头,薇尔恩感觉的到压在她身上的人慢慢爬开了,只是,她把盖在薇尔恩身上的被子也掀走了,

一阵生锈金属转动的噪音后,“砰!”的一声,一瞬间,刺骨的寒冷与咸哭的海风猛地涌了进来,撕碎的烛火发出的冰冷哀嚎一下子使薇尔恩反射般地坐了起来。

“好了,可别闹了,”

葛偌菈笑着关上窗户,慢慢的贴在薇尔恩身边,

“你这傻猫脑子烧坏了吧?薇尔恩,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大概是……”

薇尔恩扶着她晕晕乎乎地挪动屁股,坐在粗糙的帆布料上,尽管不知道睡了多久,但她的感官还没有退化到感觉不到船体在摇动,也没有松弛地听不到浓重的巨浪撞击船板发出的巨响。

“我们在大鲸鱼的肠子里!”

她咧嘴笑着看向葛偌菈,但火光下那琥珀色色的双眼却十分认真而清澈,一时间,葛偌菈也分不清她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哦……好吧,我有点搞不懂你是个小疯子还是个小傻子了…又或两者都是……”

葛偌菈轻轻说着,那几乎耳语的声音淹没在在单调而寂静的海浪声里,她慢悠悠地走到崩着火星的小炉旁,从那之后抽出一根小腿长的细铁棍。

“薇尔恩,”

她转过身,闪烁的暗淡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跃动的凌乱阴影,薇尔恩盯着她的眼,那蓝宝石般幽深的黑洞里妊孕着兴奋,嘲讽,以及急不可耐的疯狂。

“欢迎来到‘十月死妈'号运奴船,我一直在等你……”

运奴船……前夜因高烧而支零破碎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如果没有打扰,薇尔恩还能想到更多,只是现在…

铁棍在木板上摩擦的刺耳声随着葛偌菈的脚步声一起靠近。

“为了把你弄上来,我还额外付了一笔钱,”

“那我又欠了一笔债呃,不过我还是问一下,我值多少钱?以及…为什么要弄我上船?”

薇尔恩紧紧盯着她说到,慢慢退到窗户边,突然发生的激变使她必须重新对葛偌菈的评估,

“我只是对一只把自己埋在沙子里吓人的小畜生感到好奇……以及,让她后悔。”

沙子?啥?薇尔恩皱着眉头思索着,昏迷那晚的记忆又新增了一点……

“哦!”

薇尔恩惊讶的看着她,

“原来那是你啊!我还听见了你的尖叫声呢!”

葛偌菈干笑了几声,坐在床上,

“现在,我命令你跪下,用床单把脚捆上,”

“唉,杯子,你先别急,”

薇尔恩把窗闸打开,猛然挂进来的海风使她眯起眼睛,发丝乱飞,

“我们来做份交易吧,我相信你不会拒绝的,”

她的提议使葛偌菈嘲弄着扭过头,把铁棍伸进火炉,她就这么微笑着默默地看着铁棍的那头,直到它被被烧的滚烫,

“放心,你这么讨我喜欢,这几天不会死的——但绝对会让你渴望死亡,”

她笑着把滚烫的铁棍抽出,故意在地面慢慢滑动,发出令人恐惧而不安的划声。

“但首先呢,小猫,哈,你要学会第一课。 那,就是不要让我重复命令第!二!遍!”

她几乎嘶吼着,带着疯狂的狞笑猛冲向薇尔恩,铁棍刮过空气的声音似乎带着火焰,但葛若菈却看见,面前那不算高的女孩没有躲闪,只是闭着眼站在那里。

鼻尖感到了阵阵热浪,薇尔恩慢慢睁开眼,看见那炙热的东西正离自己鼻子不到两指头远,在那之后,是葛偌菈那张挂着不满的臭脸。

“拜托,你搞什么啊,刚刚好不容易那么兴奋,全没了!你怎么不躲呢?蠢货,你这样会让我很尴尬的啊!”

葛偌菈抱怨着,一边把铁棍在薇尔恩脸前晃来晃去。

“你这么稀罕我,我要是死了,你就玩不成了,”

虽然死人也有很多玩法,

薇尔恩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现在明明是关乎生死的时刻,但薇尔恩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不到紧张与恐惧。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跳速度在加快,呼吸频率在不自觉的上升,四肢肌肉也微微紧绷,可她就是感不到恐惧,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快感。

“葛偌菈,小孩子气就收收吧,来看看这个,这是我买命的筹码”

薇尔恩眉头微微皱着,她看见葛偌菈的注意力已经被她紧攥的右手吸引了,于是,她慢慢的张开手,

葛偌菈看见了,尽管今夜稀薄的云层半掩着圆月,但她还是看见了女孩手中那枚反射着光芒的金币。

一枚艾,

“你这……为什么,我给你洗过澡的啊……”

葛偌菈惊讶而困惑地看着薇尔恩,短暂的思考后,突然明白的葛偌菈看向薇尔恩的眼神带上了更多兴奋与戏谑的色彩。

“看来,很多事都不用我教了啊,小妹妹哦,”

“闭嘴,疯子,你庸俗的欲望使我感到恶心,现在,回答我,你想要钱吗?如果你选择钱,那你还能得到我;如果你选择我,那我会和金币一起崩进海里。”

薇尔恩感觉火在心中已有了渐渐燃起的迹象,这不是个好兆头。也许是过快的呼吸与心跳,她现在脑子十分清醒,理性的思维使她不再有与葛偌菈打趣的兴趣。

“哦,别紧张薇尔恩,不过我想先声明一点,不许说我是疯子,因为我看的出来,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薇尔恩点点头,这点她是承认的。

“好吧”

葛偌菈收回手,

“我现在思维有些乱,要不你来决定吧,薇尔恩,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

女孩挠挠耳朵,思考了一会儿,

“我会先把她那只拿金币的手打断,再拔掉她的牙齿,在把她的舌头顶在夹板上,让她深刻明白和主人讨价还价的后果。然后再锯掉她的胳膊与大腿,用绳子套住她的脖子吊起来,但把她屁股下立根棍子,这样的话,如果她不想被吊死,就最好每时每刻都绷紧屁股。”

薇尔恩耸耸肩,

“这就是我的看法,但我不建议你实践,因为你爱我,也爱钱。”

她这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使葛偌菈愣了好一阵子,

“你…年多大了?”

葛偌菈扬起眉毛,表情夸张的问薇尔恩。

“我今年十五了,不过我再过一个月就生日了,所以和十六岁差不多,”

“但你玩的比我见过的很多贵族都花,”

葛偌菈叹着气把棍子扔到一边,

“好吧,好吧,我缴械了,现在我们来谈谈钱的事吧,你说,我该怎么样从你手里弄出那枚艾呢?”

“首先,杯子,你要告诉我这里的情况,你是谁,船是去哪里,还要在靠岸前负责我的安全与食宿。”

“嗯嗯嗯嗯,”

葛偌菈应付地一个劲点头,

“但首先,不要叫我杯子了,以及,小祖宗,您把手伸回来吧,要冻掉了哦,”

确实,薇尔恩感觉自己深处窗外右手都快没有知觉了,于是,她警惕地慢慢向前一步,葛偌菈也配合着后退一步,

“这很好!你瞧,我们间初步的信任已经建立起来了,这将是一段感人友谊的开端!”

葛偌菈那张嘴又开始聒噪起来,如果她会闭嘴,那她将比现在漂亮许多。

薇尔恩将那枚金币放在窗框上,紧接着一个转身,瘫在了葛偌菈怀里,推着她倒在床上

“你……这是整什么?”

“交首付,”

薇尔恩在葛偌菈臂弯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钱现在给你我不放心,但我可以,”

葛偌菈想嘲讽她些什么,但腰上冰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激灵——那小畜生把她冻的冰冰凉的右臂伸进了她怀里。

“薇尔恩……我会杀了你的,”

“不,你不会,”

薇尔恩半眯着眼睛,看着葛偌菈的嘴唇,

“嗯呢,我很好奇,刚刚你差点被我打的脑袋开花,现在却能心安理得的躺在这里,你真不怕我违反约定吗?”

“我不怕,”

薇尔恩冰冰凉的小手像小蛇一样,顺着葛偌菈的小腹,前胸一直向上摸索,直到点到葛偌菈的下巴,

“因为现在该求饶的是你。”

聒噪的葛偌菈没有再说话了,因为她看见了一把刀,是之前她随手放在床头的那把水果刀,薇尔恩把她顺势推在床上,正是为了拿这把刀……

“薇尔恩…你杀了我你也会死,”

“很俗套的话,不过,为什么呢?”

薇尔恩轻柔将她摁倒在床上,滚烫的脸颊与冰冷的刀刃一起贴在了葛偌菈脖子上。

“我就不能杀了你,在把那枚金币赔偿给船长吗?”

“你不能,因为你付不起,我的身价比你想象中的贵许多,”

葛偌菈有些郁闷地看着天花板,就在刚刚,她也是这么威胁与调戏薇尔恩的。

“你怎么就这么贵?”

薇尔恩不满地叼住她的喉咙,轻轻摇晃着。

“我是蒲宁家族特定的,事实上,这艘船去西法的本质就是为了运护我和其她入选的,至于其他货物和奴隶,都只是船队赚外快用的添头。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被打死的。”

“那,你这样厉害的人,被我这种卑贱的奴隶这样窝囊的杀死,不是更好玩了吗吗?”

“确实很有喜剧性,但我欣赏不来,因为我被杀的那个,”

葛偌菈抵住薇尔恩拿刀的手,她现在到不担心这女孩动手,但必须防止事情进一步恶化。

“'薇尔恩,小孩子气就收收吧,来看看这个,这是我买命的筹码'”

葛偌菈尖着嗓子,学着薇尔恩刚刚说的话,

“我能托关系把你分到一类奴隶里,这样到了西法你的主人会是各种贵族或教会,比被某个丑陋的老酒鬼低价买走然后干一辈子强太多了,”

“嗯,”

薇尔恩点点头,

“还不够,杯子,你就觉得你自己的小命值这点价?”

“当然不……在船靠岸之前,我会交你说和写西法语,以及各种礼节与手艺,防止没人要你,”

“这还不错,”

薇尔恩点点头,

“而且,在船靠岸之前,我们必须吃住都在一起,”

“这当然没问题,我都答应,”

慢慢的,葛偌菈感觉到自己脖子上凉凉的东西挪开了。

“很好,”

她揉着脖子坐起来,在旁边,薇尔恩正一脸坏笑地甩着刀。

“你瞧,杯子,你想杀过我,我也想杀过你,咱俩扯平两清了,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好朋友吗?我希望刚刚到小风波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友谊,

说着,她将刀放在一边,

“当然,我们依旧是朋友,”

葛偌菈微笑着盯着薇尔恩的眼睛,

“甚至爱人,”

薇尔恩不满的咪起眼,这个杯子,刚脱离危险就开始皮了。

“好了,我不管你把我看做什么,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喏,你刚刚说你是什么一类奴隶,那是什么?”

“这个嘛……”

葛偌菈站起身伸展了下肢体,

“这就要慢慢说喽,”

“好,”

薇尔恩答应她,

“我们在的这层船舱是一类仓吗?”

“不是哦,”

葛偌菈站起身,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翻找着,

“我们在二舱,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是管二仓的。”

“那什么一啦,一啦的,都是什么?”

“其实就是根据我们品相的好坏与买家的不同做的区分,简单这么理解就好,一类是贵族专供,二类供军队批发,三类面向个人买家,四类是工用。”

葛偌菈将一串钥匙从抽屉里拿出来,别在身上

“工用是什么?”

“这个毕竟宽泛啦,实验用,医用,药用,肉用,艺术用,湿件用这堆都算工用,反正西法不把咱当人,干什么都有可能。”

说完,她坏笑看向薇尔恩,

“你要是不跟着我好好学习,到时候可就要分到工用去了哦~”

“切~”

葛偌菈笑了几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那根铁棍——这个动作让薇尔恩又紧张起来。

“胆小鬼咯,”

葛偌菈故意瞪大眼,那着铁棍朝薇尔恩挥了几下,薇尔恩也不甘示弱地把水果刀又捡了回来。

“真是的,不跟你闹了,”

葛偌菈站在门口,拿起钥匙,

“我该去夜巡了,刚刚和你胡闹,耽误了不少时间。”

她正想转动门锁,钥匙却被一只手握住了。

“不许走,”

葛偌菈低下头,看见薇尔恩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万一你把我锁在这里饿死了呢?你说的话我还不信呢!而且,你承诺的许多东西还要教我。”

她从未信任过葛偌菈,这个疯子的心情变得就像狂风,也许她一走出门就会再次想动手。

“啊……行吧,真是的。薇尔恩,你应该意识到你很贪婪,你已经从我这里占够多好处了,我把冻成冰棍的你扛了回来,给你洗了澡,给你交了钱,给你升到了多少人渴望的一级奴隶,而你这小家伙心中毫无谦卑,呐,你没意识到我们间身份差距有多大吗?你的未来可全是依靠我呢!所以,你要是再乖一点,再听话一点,说不定我会给你更多好处哦。”

“但是,刚刚我拿刀拉你脖子时,我们间可是平等的哦。那些贵族了什么的东西我不懂,杀杀杀,吃吃吃,生活就这么简单,你却把它整的那么复杂。”

薇尔恩叉着腰,疑惑地看着葛偌菈,

“在不同的地方想活下去就要守不同的规则的,”

葛偌菈俯身抱起薇尔恩——虽然她只比薇尔恩大两岁,但发育不良的薇尔恩又瘦又小——放到床上,然后拉过被子,自己也钻进去。

“所以我要现在就教你如何活下去的规则。”

薇尔恩看见葛偌菈一脸微笑地趴在自己身上,她就知道这家伙又动什么坏心思了。

“想象一下,”

薇尔恩感觉到葛偌菈身上那些凉凉的扣子正在一个个解开。

“如果买你的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女人,你该如何应付?”

哦……薇尔恩已经猜到这坏蛋要干什么了,薇尔恩总能看出别人的情绪,她能感到葛偌菈已不在对自己表露敌意,但这仅仅是她的好奇心大于了杀心罢了,薇尔恩想活下去,那她就最好能让葛偌菈持续找到乐子。现在看来,这蠢虫是喜欢可以随意摆布的玩具,那薇尔恩就大体顺着她的要求,不至于激怒她,但在各种细微末节处展示倔强与嘲讽,给她新鲜感与挑战感。

这样的话,薇尔恩猜测到,当自己各种讥讽葛偌菈却最终服从她时,会使对方产生自尊与德胜的快感,只要把握好度,她就能安全活到摸索出下一个会令葛偌菈上瘾的地方……

“杯子,你不久之后就会为你做出的这个选择后悔,希望你今夜不要猝死过去。”

“是吗?”

葛偌菈用手指弹了一下薇尔恩的脸蛋,

“过不了一会儿,我就会用你自己说过的的这句话狠狠嘲笑你,枕头公主。我发誓,哪怕再过三十年,也绝不会让你忘记今晚。”

说着,她就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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