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人暂时还没有渗透到地下隧道，三人十分顺利地上了列车，夏洛坐在驾驶位上查看控制面板。
先祖们留下来的交通工具极为耐操，已经行驶了大半天，能源竟然还有百分之十五左右，估摸着只有一个列车头没有悬挂车厢也是能源损耗小的主要原因。
“尼尔森先生，我们应该怎么走？”
夏洛看向中年血族，后者略微琢磨了一下，指了指一个方向。
“顺着这条道路直行就可以了，我估计应该没多远，毕竟这里是距离地面枢纽站最近的一个能源站。”
男孩轻轻点头，启动了列车，平稳的轰鸣声中，尼尔森坐在了昕音对面的位置，双方只隔了一个过道。
父女两人并肩而坐，女皇小姐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虽然她的正前方没有任何东西，没什么值得看的，但是相比于此，昕音更不愿意将自己的视线放在身边的臭男人身上。
“丫头，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尼尔森还是小声说，努力地挽回着和自己女儿的关系。
少女目不斜视，没有回应他。
“你应该知道的，我有苦衷，当时的情况危急，我也没有想到我离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本以为你们娘俩应该好好的。”
“呵。”
少女嗤笑一声，甚至从语气中听不见什么愤怒。
“我当时受到了女神的指示，真正的神谕，我用我的生命发誓，如果我欺骗了你，我立刻就下地狱。女神让我来这里，事实证明当时的情况的确十分糟糕，黑渊人已经入侵了大半个枢纽站，几乎所有的设施都为之停摆，他们甚至渗透进入了控制系统。”
尼尔森说着，脸上带着后怕的表情。
“丫头，你知道吗，当时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操控升降梯脱离黑渊来到主世界，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圣山月轮之下，已经开始为入侵黑土做准备。”
“你认为我会信吗？”
女孩第一次对尼尔森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一句语气刻薄到了极点的质问。
“这有什么不能信的？我以女神的名义起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哈，黑渊人已经入侵了黑土本土，他们的数量应该不少吧？那么多的黑渊人已经进入了地面枢纽站，情况应该比现在更加糟糕吧？你是怎么解决他们的？”
“怎么解决的？当然是用力量将他们赶了出去，当时我还是水银权杖的主人，圣上下方的回星枢纽站还能够启动程序，我凭借防御机制将蔓延上来的敌人都清理了出去。”
说到这里，尼尔森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那时候升降梯还在运行，源源不断地敌人仍然从升降梯口涌入，如果不将他们彻底根除，黑土将面临灭顶之灾，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一支一直生活在圣山腹地的人类，也就是你母亲的族群，所以我选择留下了水银权杖，将钥匙丢在了大门外，下了升降台，逐步清理那些渗透进来的黑渊人们。”
“当我最后将这些家伙重新赶回地表后，我发现失去了水银权杖后再也无法启动升降梯程序，我被困在地表，除非有下一个造访者，不然我永远无法回到黑土。”
“当时其实我并不后悔，因为你在，你的母亲有人陪伴也不会太过于孤独，我就在世界的最深处默默地守护着你们也挺好的，可惜，我当时实在是犯了蠢。”
懊悔之色爬满中年男人的面庞。
“我怎么会没有想到：他们已经渗透进入了圣山，又怎么不会有几只漏网之鱼更加往前一步呢？”
自从得知了自己妻子离去的噩耗后，尼尔森这些日子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思索着原因，有几只黑渊人落网之鱼跑入了人类聚集地中是最好的解释，毕竟生活在聚集地的居民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圣山对于除了水银权杖持有者之外的一切超凡者都一视同仁，几只黑渊人就能够将其轻而易举地屠灭。
“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昕音几乎被气笑了。
“这是我想的最为合理的原因，我曾经交过你母亲一些超凡力量运用技巧，我想，最后那几只黑渊人应该死在了你母亲手上，只不过她也付出了代价，她走的时候是不是身体干瘦，几乎看不见血肉？”
尼尔森开口问，面对这个问题，昕音沉默了，因为着的确是母亲离开世界时候的样子，那么美丽的一位女性，最后以一种极度丑陋的姿态离世，皮肤下面几乎已经是骸骨，看不见任何血色。
但是她脸上带着笑容，似乎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心结，也许正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
“黑渊人在那个时候已经完全入侵渗透进入了枢纽站，甚至已经来到了圣山，那么数量一定很多吧？”
听到自己的女儿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尼尔森愣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
“当然，当时的黑渊人像是麦子一般挤满了升降梯，地面枢纽站的每一个角落，随时都可能涌出来似的。”
昕音尝试着想象了一下尼尔森描述的那个情况，她到现在看见黑渊人最多的时候还是夏洛带着她刚刚来到黑渊之时。
“那情况一定要比现在糟糕得多，连地面枢纽站都已经被入侵了，已经来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你一个人就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那为什么现在还需要我们来到黑渊重启这三座能源塔呢？”
“你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为什么女神还指引我们到来？如果不是女神的指引，我一辈子都不会想要见到你。”
沉默，漫长时间的沉默，尼尔森能够滔滔不绝讲上数个小时的嘴巴此时像是被堵住了似的，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就落了下去，胡子邋遢的面庞无光。
他低声说。
“因为我需要水银权杖的权限。”
这似乎是一个合适的理由，昕音看着自己父亲的表情，捏紧了拳头，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似乎确实有些伤人，但是她从来没有放下过对于面前中年血族的心结。
尼尔森默默地看着自己女儿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面容，这张脸和当年的那个女孩多么像啊，就好像年轻时候的她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一样。
尼尔森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水银权杖虽然重要，但是对于中年人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一直想再多看看你。
这才是尼尔森自己内心想要说的。
父女两人的交流自然被几个座位之隔的夏洛听在耳朵里，做为一个外人，他自然没有资格去染指别人的家务事，昕音小姐现在的态度已经比最开始要好上太多，至少已经愿意跟自己的父亲交流了，不是吗？
夏洛自己并没有父母亲情，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不清楚这个词汇后方的面容。
漫长的引擎扭转声后，列车头终究到达了它的终点，这是一个要比之前所有站台大得多的站台，月台前的轨道交错扭曲像是一副漩涡图画，无数的车厢，车头堆积在一起，像是纠缠盘旋在一起的蛇躯。
轨道前方被几节车厢堵住，好在已经来到了站点，夏洛停下了车，三个人先后跳在了地面上。
呜呜的冷风通过废弃的车厢中吹过来，哭泣似的风声在隧道中传响，第一次，寂静的空间中出现了声音。
昕音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她默默地站在了夏洛身边，深吸一口气，略微有些紧张地观察着环境。夜视仪中能够看见世界，但是远处还是一片吞噬人心的黑暗，月台的站牌似乎发着光亮，上面有着一些看不懂的文字。
看不懂的文字应该就是先祖们留下来的，弧光者的文字会转换成自己认识的模样，这种技术先祖们并没有学过来。
夏洛自然察觉到了身边女孩的状态，他悄悄地捏住了对方柔弱无骨的手掌，昕音小姐的手有点冷，被自己握住的一瞬间似乎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安静了下去。
“不要担心。”
夏洛小声说，三人跟着尼尔森的步伐走上站台，硕大的月台后面连接着面积同样十分庞大的地下广场，广场上积满了碎石杂物，偶尔能够看见晶莹的骸骨。
“在过去的时间这里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总站，这些可怜的人应该是在逃难的过程中死在这里的。”
尼尔森看着周围的环境，似乎能够看到当年那混乱的场景。
走上地面的道路就在广场的正中心，围绕着直通升降梯边缘有一条螺旋型的道路，升降梯的控制系统并不能识别水银权杖，应该是已经损坏了，三人退而求其次老老实实地顺着梯子步行。
地面并不是想象中的枢纽站内部，而是距离枢纽站不远的一个普通的地面入口，附近是黑渊惯常的废墟，偶尔能够看见几只黑渊人游荡。
带着夜视镜的三人出现时身上并没有任何光亮，因此也没有吸引到任何黑渊人的注意，这群生物虽然能够像幽魂一样是神出鬼没却不发出任何声响，但是也并不是全知全能。
尼尔森身边黑色能量环绕，这能量扩散开来很快弥漫到了三人身边，细线连接最后形成了一张网，外界顿时与网内隔绝。
夏洛又一次看见了尼尔森发动术纹能力，这种神奇的能力他之前已经体会过一次，似乎能够完全隔绝两个空间，凭空斩断联系。
“走吧，只要不是过于张扬，这些黑渊人应该是发现不了我们的。”
中年男人开口，声音飘荡在几人耳边，周围近在咫尺的黑渊人果然没有注意到。
他带着夏洛和昕音大摇大摆地穿过这一片区域，其中有几次甚至直接贴着黑渊人们而过，这些诡异的生物却没有任何反应。这种潜伏能力的强度甚至已经超过了昕音小姐的阴影特性，如同灵界行走一般。
夏洛尝试着展开精密领域，却发现自己的精密领域都被限制在了这张网内，尼尔森的能力甚至能够隔绝无处不在的秘源。
术纹连接之下，三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枢纽站破破烂烂的大门口前，地面枢纽站已经无法分辨其建筑原貌，只能够通过大概的轮廓痕迹推测其之前的宏伟，直通天际的升降梯系统在漆黑一片的空中划过一道模糊的痕迹，其另外一端根本看不见尽头。
重新站在了大门口处，夜视仪中枢纽站内部一片安详，甚至连黑渊人都没有看见，就好像昕音和夏洛刚刚来到时的样子，男孩回过头去，漆黑一片的世界中隐约能够看见自己之前点亮的那座最近的能源站的光亮，黑渊人数量之所以这么少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被那几处能源站的光明吸引。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都是黑渊唯一的光明之处，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够明亮多久。
“走吧，最后的任务就要完成，做完这一切我们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中年男人说着，带着夏洛和昕音直奔枢纽站最中心处靠着升降梯的控制台，已经熟练上手的昕音自觉地开始启动这里的控制系统，枢纽站虽然外表已经破损不堪，但是最核心的部件还保存完好，随着能源站的重新启动，这个年老的野兽也逐渐开始焕发出活力。
夏洛站在昕音身边，为女孩打着下手，枢纽站的控制系统是所有同类中最为复杂的一类，有很多地方昕音都有些不确定，需要一个人做做参谋，本来这个位置应该留给经验丰富的尼尔森，但是大叔自己选择了退让，他承担起了守卫四周的职责。
看着在庞大的操控台上忙碌的少男少女，两者的背影相得益彰，看上去就十分的合适，中年血族沧桑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释然的微笑，似乎满足了一个心结。
“你的未来有一份保障就好了。”
他看着自己女儿，轻声说，然后大手一挥，漆黑一片的术纹力量隔绝了方圆数十米之内的一大片空间。
他转身悄悄离开了这里，因为术纹的缘故，夏洛和昕音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大叔已经离去。
此时的外界，刺耳的噪声无处不在，密密麻麻的黑渊人铺天盖地，填满了之前空荡荡地区域，他们将枢纽站团团包围，群体一阵移动就是一道道黑色的人海波浪，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带着面具的高级兵种。
在黑渊人大军的最前方，那个有着诡异面容的人影正看着尼尔森。
“你终于敢主动面对我了吗？我的老朋友？”
他发出了优雅的低沉男性嗓音，苍白的人类面容上浮现出了十分传神的表情，如同一个真人一般。
尼尔森看着他，脸上同样挂着微笑。
“当然，我也觉得该做一个了解了。”
他停留在圣山下方当然不是像自己对女儿说得那么简单，已经走到了超凡力量顶峰的中年血族如果此时回到黑土绝对可以掀翻那些称王称霸数百年的黑血始祖们。
对于这个已经足以称得上是血族大君的男人而言，一般的黑渊人数量再多，也奈何不了他，他完全可以慢慢消耗光这支军队。
他这些年来一直停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面前的那个有着相似人类面容的怪物，和他斗了十多年的怪物。
男人准备开始迎接属于自己生命剧本的终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