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到了九月的最后一天,但如同暑假一般的闷热却丝毫不见削减,太阳即将下山时洒出的夕阳将校园烘烤得如同蒸笼一般。
或许对其他中学来说,国庆节能够有三天的假期就不错了,但是在这所秉承着以学生为中心的“真·爱”教育的雍城三中里,一个完整的假期对于大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许多优秀的同学正是由于看中了这所学校“直到高三之前都不补课”的承诺,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抛弃了被称之为“清北电梯”雍铁一中,来到了这所神秘而不可思议的学校。因此,这七天假期也可以视为给予勇敢者的奖励。
平常时的周五下午一般都是大量举行社团活动的时间,但由于接下来就是国庆的七天假期,大家都期待着在能够享受空调的家中度过美好的七天,因此留下来进行社团活动的只有少数人而已。
冷清的棋牌社活动教室里面,沉默悄悄蔓延开来。
当我摆好棋盘之后,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一枚黑色的“骑士”。没有了这枚骑士,虽然还可以用粉笔头之类的东西指代,但是已经没有国际象棋的感觉了。看着残缺补全的棋盘,我只能微微感叹一声,放弃了用国际象棋来打发时间的念头。
房间里的众人也用自己的方式消磨着时间。
那名身着白色衬衣,笔直地坐在角落刷着题的,便是来自十三班的学霸江枫同学。尽管巨大的危机已经在面前降临,但江枫依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慌乱。
“着急和慌乱只会浪费思考的时间,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不过事实上,江枫坐在角落的唯一原因,或者说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不知道为何患上的女性恐惧症,或许能够治好他的只有伪娘和扶她(划掉)而已。
然而,我们唯一一个可以称之可爱的男孩子的同学,现在却陷入了可怕的困境当中,或许正等待着我们的拯救。
而坐在窗台边,用手托着腮看着视频的是萌系美少女黄彦同学,校服衬衫、短裙再配上丝袜的搭配将娇小的身躯点缀得如同从二次元世界里直接走出来一般,可爱而精致。黄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美剧,右手则不断地将曲奇和柠檬茶送进嘴里,不需要看食物位置便能够准确地抓到的神秘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教练,我想学这个。
不过还是算了,因为会长胖的缘故,我可没有黄彦这么优秀的被动技能。
坐在黄彦身边的是另外一名少女林月,可爱双马尾和粉框眼镜再搭配上柔软而清澈的声线,成功俘获了不少男孩子的内心。但正如同轻小说常用的设定那样,粉色切开都是黑的——
“诶,秦风,这题怎么做啊......”
“我现在很烦,你去问江枫那家伙啊......”
“哦,我明白了。学习委员为了让心爱的男生能够获得更多的关注,才慷慨地把给可爱女孩子讲题的机会让出去,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孤独......”
“草稿纸拿来!”我立刻打断了林月的话,然后一把扯过几张空白的纸张,刷刷地写上解答,“这样明白了吗?”
“谢谢秦风!”林月微微侧头,露出了如同动漫女主角一般的纯洁微笑。虽然林声晚的事情给大家的内心蒙上了一层阴霾,但至少表面上的冷静还是要做出来的。
“咳咳......”某位学姐立刻凑到我身边,朝我眨了眨眼睛,“这题,这题该怎么做呢?”
“柳雨萱学姐,好歹你也已经高二了吧......”
“平常时我都忙着给杂志社写稿,都没怎么认真学习,而且这题的知识点是高一的吧......”
“那为什么不去问江枫啊。”
“你的意思是只许别的女生问你问题,不许学姐我问你问题吗!”柳雨萱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恼怒了,微微地嘟着嘴巴。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那个......”我咽了口唾沫,视线不自觉地偏离由于身体前倾而微微走光的胸部,大脑使劲驱逐着若有若无的薰衣草幽香,“学姐......不要靠这么近......”
“靠近点也没事的吧!”柳雨萱满不在乎地朝我这边蹭了蹭,然后转过头来瞪着我,“讲题!”
“......”
“快点......”
“好吧,那么,这题的做法是......”就在我快速地读着题目,刚刚想要开口时,一个身影突然闯入活动室当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柳雨萱学姐立刻推开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我身边的位置,丝毫看不出刚才到底做过什么。
“我刚刚听到的消息.....”沈冰琴学姐气喘吁吁,额头上尽是汗水,看起来好像刚刚从办公楼跑向这里一般,“林......林声晚离家出走了!”
“怎......怎么可能!”林月惊呼道,“明明他......”
“先听我说完......”沈冰琴摆了摆手,“刚才学生会的例行会议结束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窦玉山在转角和林声晚的父母打电话,我无意间听到了一些消息,大概是说林声晚收拾掉家中的行李,然后离开了家。窦玉山问要不要报警,而林声晚的父母则害怕丢脸,说暂时不报警,先找找看再说。”
“碰到了这种事情,连父母都只顾及着自己的面子吗......”
“这就是你所说的‘谎言联合体’吧。”不知什么时候,江枫已经走到我身后,“为了面子之类的东西,宁愿牺牲自己和身边的人,也不愿意接受异类。”
“林声晚......才不是什么异类!”
那是林月的声音。
“确实是这样的。”江枫推了推眼镜,“事实上,这是一种名为性别认同障碍的心理疾......不对,国际卫生组织已经将性别认同障碍移除出精神疾病列表了,这只不过是一种心理状态而已。”
在开学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注意到的,但背后的一切,都被林声晚可爱的笑容掩饰过去了。
林声晚拥有着能够媲美女生的白皙皮肤,堪称娇小玲珑的身段,再加上温柔可爱的言行,如果用男生的框架来将其进行定义的话,那么完全可以判断林声晚是一个残次品。虽然林声晚拥有着一个男性的外表,但其内心却是百分之一百的女性。
许多证据可以佐证。
首先,是那如同女生一般的外表和身材,如果不是服用激素类药物来进行改造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到达这种程度的。
再次,林声晚使用的社交账号性别为女,并且装饰风格显然与男生截然不同。尽管网络上也有假扮成女性的男性存在,但其言行要与外表保持一致是很困难的。
并且,在我们开玩笑一般地调侃林声晚比女孩子还要可爱时,林声晚没有表现出厌弃或者反感的神情,而更像是一种按捺住喜悦的感觉。尽管渴望得到大家的认同,但却害怕不能够被接受,因此只能够隐藏在内心当中,默默地压抑着自己。
当林声晚终于按捺不住,向舍友坦白内心的真实渴望,并换上精致的裙子时,却出乎意料地遭到了舍友的背叛。
“真是恶心啊,一个男生搞得像娘炮一样,还穿女人的衣服,真是不知羞耻。”
舍友抛下了这样一句话,并且还拍照向年级主任举报,最终使得这份近乎是私密的情感,被赤裸裸地公之于众,并且让林声晚被当成恶心的代名词,受到排斥和批判。
当升旗仪式结束之后,林声晚退出了包括班群和“校园拯救计划”群在内的所有社交群体,然后在父母的逼迫之下,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回家。
一直到今天下午也就是周五下午为止,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林声晚了,他——准确地说是她——她所在的班级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反倒是社交网络上的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
“大家快看贴吧,还有空间、微博之类的也行。”江枫皱了皱眉头,低头刷着手机。
“真是恶心啊,一个男孩子还穿什么女装。”
“不知道变态会不会传染啊,幸好举报得早。”
“平常时看他很文静的样子,没想到是这种变态的人,说不定还会偷别人内裤吧......”
......
各种无耻的可怕言论在社交网络上传播着,仿佛是灼烧心脏的火焰一般,给所有能够接纳林声晚的人带来刺骨的疼痛。
抽泣声从身后传来,是一直将林声晚当作最要好的朋友的林月。
尽管刚才一直担心着林声晚,但她却仍然强颜欢笑一般,和我们嬉笑打闹着。
“怎么会......”林月盯着手机上林声晚灰色的头像,以及那二十多条信息都没有回复的聊天窗口,低声喃喃道,“难道林声晚不相信我们吗......”
“不是这样的。”黄彦轻轻安慰道,“或许,林声晚只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而已。”
“去找窦玉山了解情况吧。”江枫冷静地说道,“大家如果赶着回家的话,那么就先回去吧,毕竟国庆七天假期呢。”
“我......我还是觉得找到林声晚更重要一点......”林月紧握双拳,轻声说道,“毕竟,林声晚除了我们以外,谁都依靠不了......”
“我要把林声晚找回来,看看我和她谁更可爱。”黄彦猛然扯下耳机,然后站起身,从后面抱住了林月。
“诶......”
“我作为学姐,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柳雨萱学姐国庆假期不用写稿吗?”
“周五的稿子到下周一才交,这可是身为作家的基本素养啊!”
“这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吧......”
“好了,重点不是这个。”沈冰琴学姐打断了我,“现在窦玉山应该还没下班,去办公楼还可以截住他。”
不过,当我们去到办公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想象当中的场景:窦玉山耸拉着脑袋,双手撑头,猛灌着茶水,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反而是摆出了“我已经看穿了一切”的微笑,陷在沙发里面,翘着二郎腿。旁边则站着那个可恶的家伙,仿佛是早有预谋一般。
“你们现在一定很担心林声晚吧!”林梓桐摆出了欠揍的得意表情,“你们很想知道林声晚到底怎么样了,我估计你们应该也应该查过了教务系统,发现林声晚父母的电话是打不通的,要怪就怪林声晚没有在教务系统里面留下正确的电话号码吧。而和林声晚家长有过联系的,便只有窦玉山主任而已,所以我猜你们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打听消息吧。”
“所以,你想怎么样?”江枫面无表情地盯着林梓桐,实施铁腕统治时的威严骤然爆发,让人望着其背影便已经喘不过气来。
“班长,别那么凶嘛!”林梓桐仿佛是幸灾乐祸一般,发出干巴巴的笑声,“其实呢,我们是想和你们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简单来讲,现在的情况是,林声晚离家出走了。”林梓桐说完之后,原本是向看到我们惊讶的样子,但却发现我们每个人都好像已经知道了一般,沉默地看着他表演,他只能尴尬地耸了耸肩,“看起来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过,林声晚的父母不愿意报警,因为他们认为,儿子穿女装被别人知道了会让他们很丢脸。”
“你们也不是将其公之于众了吗?”
“不不不,我们可是按程序办事。”窦玉山乐呵呵地摆手说道,“林声晚的舍友的思想可没你们那么先进,对于他们来说,一个男生好端端地想要变成女生,本来就是一种变态的行为,和一个人类想要变成一只禽兽没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两位学姐狠狠地瞪着那团蜷缩在沙发上抖动的肥肉,黄彦虽然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但却没有明显表现出来,而林月则气得双颊通红,怨恨的怒火在瞳孔当中疯狂地燃烧着。
“大家先不要激动......”林梓桐也察觉到了窦玉山的话当中残留着的愚昧态度,连忙跳出来打圆场,“无论窦玉山主任是怎么看待林声晚的性别认同障碍的,毕竟也都是个人意见,你们可以不同意他的话,但至少要捍卫他说话的权利。”
“我只捍卫人类表达自己思想的权利,没听说过要捍卫猪的权利。”运笔如风的知名杂志写手柳雨萱学姐自然是不堪示弱,冷不丁地狠刺一刀,气得窦玉山别过头去,仿佛是不敢直视太阳的耀眼光辉一般。
“身为学校领导说出这种话来,恐怕要让我们这些女生寒心啊。”沈冰琴身为学生会干事,说话的分量自然也是不可小觑。
“够了,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我打断了她们的意气之争,“林梓桐,你想做什么交易?”
“那我继续说,你们别打断了。现在的情况是,林声晚的父母不愿意报警,而学校自然也不愿意报警,因为一旦报警了,这件事情便会让雍城三中的‘真·爱’教育蒙上一层阴霾......”
“你们倒还记得‘真·爱’教育啊!”
“至少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嘛,大家都很清楚。”林梓桐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万一林声晚出了什么事情,对于雍城三中来说,会是一个可怕的公关灾难。但大家又不愿意让警方和媒体插手这件事情,所以学校打算让最熟悉林声晚的你们来把林声晚找回来。我们提供情报,你们负责找人。”
“我们答应了。”
看起来,窦玉山和林梓桐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也是真的急了,不然不至于把我们这群打乱他们计划的家伙找过来。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林梓桐满意一般地点点头,“不过,到了这个月月末就要召开第三次社团大会了哦!估计你们为了找林声晚,应该就没有机会做出什么拉拢社团代表之类的勾当了吧。”
“这个家伙......”
到现在为止,尽管看起来我们在上一次交手时,利用学霸们联名上书的威慑力,暂且逼迫学校退让了一步,但事实上,林梓桐和窦玉山却又巧妙地抓住了林声晚的事件,逼迫我们浪费掉一部分原本能够用来准备第三次社团大会的时间。
没想到,形势仍然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校园拯救计划,可不会就这么结束的!不管是林声晚也好,还是第二次社团大会也好,会赢回来给你看的!”
“那么,我等着你们!”林梓桐挑了挑眉毛,得意之情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