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但你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情。看来你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恢复。”
他向我解释道。
直到他说完，我才意识到。
原来，他貌似根本就不在乎我身上那些难以解释的地方。
不过也确实，我也很清楚，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如果是我的话，当我察觉到了某一要素后，我会加倍小心。这是我与他的区别之一。
即使我如此了解他，我却还是往坏处想了，这也就意味着我骨子里对他不信任。
可我不是有意的，这是本能驱使的。
“姑且不说你，就说我吧。我应该早就没了，可是我还在这里。这在我的固有认识中，这是不可能的。”
“虽然生前有猜测过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实在有点超乎预料。”
“怎么说呢，你看上去好像有些心事，是在担心什么吗？如果你相信我，不妨说给我听听，或许能为你解答。”
“我承认我这个人很糟糕，但真诚，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而且我也希望你也能对我真诚。”
“我不知道我这个没死成的人还会在这里待多久，可能我的灵魂正在渐渐消散，留给我的时间可能并不多。”
“我希望在这最后一段时间里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哪怕是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也好，久违的做个梦也罢。留给我的时间总归是要让我去充实的。”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保持怀疑。但可千万不要学我，死心塌地的相信一个人真的会对你好，结果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在背后捅了我一刀……呵，这就是自作自受罢。”
“所以，多疑是个好习惯，最好永远都不要相信别人。”
“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也可以选择不说。但我想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信得过我的。毕竟，别的不说，这么大一个现实摆在这里，我无可奈何。”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个自说自话，一个沉默无言，在旁人看来，活脱脱一对孪生兄弟。
“我现在这副样子，是一个连解脱都做不到的可怜人。疲惫不堪，但又无法入眠。遁入梦乡，对我而言也是奢望。”
他坦白道。
说完这句话他就再没开口了，或许是在等待我的看法，也或许是在尴尬中沉默了。
经过一番短暂的思考，我得出了我的结论：既然他不在意，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我会尝试不去注意那些分歧的，就像你一样。”
他扭头看着我，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
“是吗，我很期待！”
他笑了笑，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我的问题差不多解决了，现在，来解决你的问题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种东西你就算费尽心思，也没有什么用。”
“给我一些时间，我会从他们身上获取任何你想要的信息的。”
“好，谢谢，拜托你了。”
“不客气，一有进展就告诉你。”
之后我们进行了一番简单的闲聊……总感觉和他说了那么多之后，心里稍微愉快了一些。
“来谈谈理想吧！”
“和陌生人谈理想，若不是在醉酒状态进行的，那一定很肉麻。但是我这个人心大，你跟我整肉麻，整不来！”
“甭管你多煽情的场面，对我一概不起作用。”
“所以你大可放心，跟我说啥就是啥！没啥好顾忌的。”
他笑着向我说道。
“我曾经的理想是，该怎么说才好……”
他低下头，下垂着肩，看上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其中，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看不见的。而这看不见的地方，大多都藏着了很多真相。”
“这些真相，或多或少都绝对说不上是干净事。”
“大多数人第一次接触到真相，第一感觉往往都是害怕，我也一样。因为他们看到的是恶，是人最肮脏的一面。但还没完，真正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不是这黑暗的场面，而是人，是他们本身。”
“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场面，不由得感到害怕，我难以置信，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当时的我很天真，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很公平，以为一切都充满了美好。现在想想，这种想法真的是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但这也无可奈何，人的天性就是这样。”
“是的，但也只能说我这类人的天性是这样，他们不同。”
“于是我就开始纠结他们的对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评价大多都携带着很多自以为是的偏见。”
“从外人看来，我的本心是好的，而且我也没有做错，直到如今我都问心无愧。可我不明白，为什么矛盾都指向我了？”
“我是替罪羊。”
“这个女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成功让我记住了她。”
“因为她手脚不干净，喜欢偷东西。有一次偷东西吧，恰好我路过被我发现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这个女的就笑着对我说：这些都给你了。”
“我接下之后，她就跑出去大声喊，说我偷了东西。”
“呵，这不是贼喊抓贼吗？但滑稽的是，所有人都信了，他们宁愿相信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也绝不相信一个阴沉的人。”
“他们都认为我是个小偷，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贼。渐渐的，周围只要有人东西不见了，他们就会头一个怀疑我。”
“有时他们还会打我一顿，即使他们根本就没有从我身上找到他们的东西。”
“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我被几个年纪比我大的人莫名其妙的揍了一顿，理由是什么看不起贼，偷东西不还的贼，或者怀疑我又偷东西了。他们往我身上吐口水，还往我身上撒尿……”
“我的正义感，就这样被摔得粉碎。那个比我大好几岁，高我一个头的女生，完美的将所有的矛盾都转移到了我身上，可她自己仍旧手脚不干净。”
“甚至偷东西都偷我身上来了……这可笑吧？哈哈哈哈……”
他了笑，可那笑声却显得如此悲哀。面对经历了这番荒唐事的他，我感到心疼。我想说些什么，可我发现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保持沉默。
“我的家人听闻后也责骂我，有时候甚至还拿棍子抽打我，并对外赔礼道歉。”
“自那之后，我越来越自卑，也越发沉默寡言。”
“我成了人人欺负的对象，但也好在，我确实证明了我不会偷东西，我的嫌疑被洗清了，可书包也没一本完整的书了，作业也被他们抢了拿去交了，什么都破破烂烂的。”
“所以我就索性不写作业了，大不了被他们打一顿嘛。”
“我呢，也一如既往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老师也说我一塌糊涂，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家人也是打了就骂，骂了就打。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听到这，我忍不住问道：
“那不会很苦吗？”
“怎么会？都习惯了，我应该庆幸他们没有下死手打我。”
“大概是欺负我的人太多了，然后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这一道口子，那一道口。老师见状，也终于收敛了一点，从最开始的充耳不闻变成出言制止了，然而，老师之所以这么做，也仅仅只是为了不想让学校出死人。”
“但即使这样，我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学校里不行，回家的路上总能遇到吧，所以他们总是得逞。于是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经常是等到天完全黑了，我才摸黑回家的。”
“欺负我的人太多了，我都已经记不清我怨恨的对象到底是谁了。”
“再后来啊，我也开始偷东西了，缺什么，就偷什么。”
“一开始，是笔和橡皮啥的，后来是稍大一点的东西，还有偷吃零食，笔被人弄没了，我就偷笔，为了不被发现，我会先在垃圾堆里捡一个别人用尽的笔，然后把偷来的笔芯套进去，有时甚至能够捡到一只别人只用了一半的笔呢。”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偷东西的甜头。我把偷来的东西改模换样，让他们以为我是从哪里捡来的垃圾。”
“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毫无疑问，在那段时光里，画画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我从食品包装袋上，还有电视上，把看到的东西画下来，忘我一般的画下来。”
“接下来的八年，都可以说是同一天。唯一不同的是，四年后我的一幅画，彻底改变了所有人对我的认识，由于当时环境的改变，我终于敢把自己的画带到学校里来了，然后就被发现了。”
“我画的太好看，那群女生喜欢的不行，她们委托我画这画那，我大多都没有拒绝。要是没笔了，她们还会把笔送给我。”
“我从她们那里得到了赞美，她们每称赞一次，我都会在心里暗自高兴许久，也是在那段时间，我对人这种东西有了些许的好感，同时也在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
他经历的那些事情，随着他的讲述，沉睡的记忆，瞬间都苏醒了。
我亲眼看见他被一群人拳打脚踢，亲眼看见他蜷缩在墙角捂着肚子。
我也低下了头，感觉很惭愧。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下去了，我从被人误解到自甘堕落这一过程，不是两三天，是两三年！这两三年发生的事情，很多我都没说，就算会让人误解，我也不想提了。”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滑稽……”
“算了，不说这些乏味的往事了，回归正题吧！”
“我的理想是——撕破资本的丑陋嘴脸，消除这世间的不公，抹去这不平等！”
“但……那是曾经，现在不会了。”
“我现在的理想是……没了，我没有理想了……抱歉。”
他笑着向我道歉，而我却不以为然。
“……我曾看过一些东西，也就是你的人生，不管是第一视角还是第三视角，多多少少都看过一些，不管你有没有提到，现在我记起来了一点。”
“或许我会迷茫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记忆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在看了你的故事之后，我好像知道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了。”
“我的理想跟你一样，我要作为一个人，过一个能令自己满意的，完整的人生。”
“我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达成这个理想，但我不会退缩。所以也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请你不要消失。”
他一愣，然后噗嗤一笑。
“那我努力一下吧。”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了一道撕破这片现实的白色光柱。
“看来我该走了/看来你要走了。”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随后又默契一笑。
“得嘞，你去吧，等我的好消息。”
“后面那句话不应该由我来说嘛？”
“哈哈，好像是诶，不管，都一样都一样。”
“嗯，那我等你好消息。”
它的身影消失在那道光柱里，就像雨点落在了海洋里一样，无声无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