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自从来到这边的现实后，我愈发感觉自己正被这个世界“蚕食”。我该怎么形容？
我就像是一块冰，泡在温暖的海水里，我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时刻都在正在融化。
即使是在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我的思考也经常中断，记忆也总是突然丢失又找回。
除此之外，梦里独有的那股恍惚感格外的强，仿佛这边的现实对我来说才是梦境一样。
而这股不断重叠的恍惚感，仿佛在警告我，如果我无法集中注意的话，那么“我”就会消散。
消散过后呢？这问题不用想。
我不知道我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还能维持多久，搞不好一旦被融解消散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死”吗？
我还是对这个字没有什么感觉。
所谓此世也好，往世也罢，不过只是一念之隔，我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触。
在这具没有具体束缚的躯体里，好似做梦一般，遨游在天穹，就算太阳耀眼，也对我造不成丝毫影响。
我没有多余的欲求，单纯只是想好好看看这片人世间无人知晓的美丽景色。
虽然没有触觉，没有听觉，没有嗅觉，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和方向，亦丝毫不能挡住我想一探究竟。
我从高处俯视着王都，整个王都的布局都尽收眼底，有那么一瞬，感觉一切都被我踩在脚下。
什么屋舍住宅、街道小巷、农田溪流，还有林地什么的分布清晰明了。
不过这范围还真大，一眼望不到头。
本以为能够一览众山小，也或许是站的不够高。
当我继续向上抬升高度往下看时，发现，眼前繁华闹市的一切都是表象，那恢宏的壁垒是这所谓王都的遮羞布。
我看见城墙的外圈有大部分都是荒凉破败的贫民窟，大部分的住宅都被摧毁了，仔细一看，贫民窟游荡的人影还不少。
那里透露出的荒凉破败跟墙内的繁华闹市相比，真可谓泾渭分明。
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住宅区，我看到居民都朝着一个小广场的方向聚集，定眼一看居然是几个戴着刑具的人。
我本想过去凑个热闹，可仔细一想，我过去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于是就放弃了。
仔细看，大街上戴着刑具的人貌似还不少，至于他们的性质……
罪犯吗？还是说……奴隶？
这一新发现勾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开始寻找类似监狱一样，专门关押人的地方，同时也连带着寻找奴隶商贩踪迹。
唉，仅用看的话，收集信息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要是有办法自动检索关键信息就好了。
在我生前的那个时代，我所有遇到的问题一般都直接问家里面的机器管家。
大概是机器管家把我惯坏了，现在要我自己去找，我只觉得麻烦。
此时，我想到用我那股随心所欲的力量。
可是尝试了一番，其结果并不如我所愿。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像监控的画面，画面随意可以放大，甚至可以放大到电子层面……而且清晰无比，就像上帝之眼一样……这还没完，放大之后还可以改变视角，且附带实时监听效果。
这东西就像天眼一样，我想只要有这东西，这世上就没有我搞不到的秘密吧。
但是呢，我需要的是信息，不是信息收集装置。
就结果而言，我用那股随心所欲的力量，给我造了这么个东西出来，其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
果然，要想快速收集信息，还是直接读取人的思维最高效。
嗐，空想。
我这副鬼都不是的模样，连与人沟通都做不到，读心自然更没可能。
说到读心，绝大多数人的思维执行都是相对单向性的，虽然人的思维灵活性可以随时切换到其他进程，但是，注意力只能在一个进程上高度集中。
且多数时候人都是处于一种无意识状态的，因此直接读取主体的思维，只能得到一堆毫不相干的垃圾信息，姑且不说这种垃圾信息在个体那里的覆盖范围很大。
如果真能读心，那读心者大概会被海量的垃圾信息淹没。
用某些领域的专业术语来解释就是：负责信息处理的程序陷入了无意义的信息分析中，从而导致信息提炼程序没有进展。
从这一点上看要想得到我需要的信息，我就必须对满足条件的个体或者有满足条件的数据载体，例如书籍，进行检索排查和捕获。
也就是过滤。
但是，就算能找到满足条件的信息载体，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满足我的需要。
毕竟我只是个幽灵，可能连幽灵也算不上，并非真实存在的个体，我这副样子，无法与人进行任何形式的信息交流。
而且我连翻书也做不到，就算有人把书送到我面前来，我也只能干看着。
……
虽然无法大规模收集信息，但小范围的信息收集和提炼还是能做到的。
总之，先把眼前这个国家首都的鸟瞰图给画下来吧。
这么想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动，既然要画地图的话，那就直接飞出大气层扫描一下整颗行星不就行了吗？
顺便建立整个行星三维数据模型。
哎呀，掌握了这个信息的话，那我“画”出来的地图就是世界上最精准的吧？！
“诶嘿嘿，这个信息量够大！”
刘淼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一脸嘻笑着向深空飞去。
另一边，希德仍在意着刚刚刘淼川说的那番话，同时也想着刘淼川去处的动静。
虽说没有表现出来，但实际上心里面在意的不行。
马车是上午九点才到王都的。
依照刘淼川的说法，像父亲这般大官，无论是离开还是抵达，都该向上头汇报一下。
虽说可以选择不去打扰，但那毕竟是“我”那个时代的行事作风，放在此世不符所谓的贵族礼节。
所以作为这等贵族，我家必须为自己的到达向统治者汇报具体情况。
我本以为刘淼川会在城堡宫殿那边等我，结果当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带我去见皇帝的时候，却根本没有见到他，这不禁让我产生了一丝担忧。
……
守门的卫兵见我们到来，便向我们行了一个鞠躬礼。
“贵安，亲王大人，亲王夫人，还有拉斐尔侯爵，以及侯爵夫人，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卫兵打开了会议室的门，门上的铃铛随即而响，屋内的人看向了我们。
屋内共有四人，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先生看上去和爷爷年纪相当，且一身华贵服饰，想必就是统治者吧。
看他头戴典型的欧式王冠，王冠上的形态各异的雕塑无不诉说着它身上承载的宗教色彩。
可这都不是能引起我注意的地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有留意到皇帝身旁边的那个女仆，一直闭着眼，给人一副极其从容不迫的样子。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一样，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睁开过。
“陛下，我回来了。”
爷爷和父亲向皇帝致意，皇帝点了点头说：“尔等速速座下，不必拘谨。”
“威尔啊，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几句寒暄的功夫，一旁的女仆也已沏好了茶。
倒茶的时候也是，好像她根本不需要去看，就知道茶具和人的位置在哪，全程都闭着眼。
如果说这些都可以用过于娴熟来解释的话，那么她身上散发的气息，绝对让人心里发毛。
连虫子、石头上都有微弱的气息，而她身的气息如同一潭死水，深不见底！犹如白骨森森！
仿佛眼前的女仆，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又往其他人身上看去，而其他人身上则完全没有她身上这股寒意。
那绝不是活人身上该有的气息，所以，从进房间开始，我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她身上，直觉告诉我，这是不详，是凶兆！
突然，那女仆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可那双眼睛透露出的东西，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扭曲怪物一样，顿时令人心生恐惧，如临大敌。
我赶忙转眼看向房间里其他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种异常，仿佛当她不存在一样。
正当我以为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而恐慌的时候，皇帝注意到了我。
突然，皇帝向一旁的女仆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那女仆深鞠一躬，随后就退出了房间。
她离开后，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看向了皇帝，发现他也在看我。
该是说看吗？我感觉那不像是看，是在观察。
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
“威尔卿，拉斐尔侯爵，我需要你们跟我细说一下信里的事。”
皇帝的眼神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好的……”
父亲开始讲述那晚在领地宅邸家中发生的事情，而中途公主突然闯入房间，并拉走了我和母亲。
临走前我还看了看皇帝一眼，貌似他对女儿的任性很是苦闷。
哈哈，原来也是一位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啊。
听闻母亲遇害，公主也是很关心母亲的身体状况。看来，母亲和公主的关系貌似不错。
公主仔细打量了我和母亲好一阵子。
甚至还把母亲的裙子掀开看了一下，这一举动惹得母亲面红耳赤，完事后还在那若有所思的点头。
“真是的，奥丽雅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不过真是太好了。”
母亲看着公主露出了一丝怯笑。
“你倒是比以前更端庄了啊。”
“还记得以前的你是个不入流的千金。”
嗯？我好像听到了老妈的黑历史。
听到这，我瞬间起了兴趣。
“记得当时你带着我在城里到处乱跑，在居民房顶屋檐上跑来跑去，几乎把整个城里的房顶都踩了个遍吧？当时听见城里人说你是拿哪来野女人呢哈哈。”
公主打趣道。
面对公主的调侃，母亲那幽怨的小嘴是一顿紧撅，而后又是一声暗叹。
“是啊，那还真是一段让人怀念的日子。”
“没事真是太好了，莫娜。”
正当我期待有什么更加趣的话题时。母亲释然了，这样温馨的气氛我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突然，公主突然凑近过来，她的脸垂于我面前 。
“嘿小家伙，你是谁呀？”
公主一脸喜色。
“要抱抱嘛？”
母亲似乎读懂了公主的心思，将我递给公主。
公主小心翼翼的接过，将我抱在怀中，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而我也近距离观察着她。
“哎呀，黑色眼睛吗？真是稀奇！”
嘴上如此，但她并没有表现得有多诧异。相比起其他人，她的反应算得上是正常了。
而我呢，依旧是那个坏习惯。
我并未在她的面孔下读出恶意，出于我的经验教训，我总是习惯性的去揣摩他人的真实想法。
正当我深思时，公主眼里突然露出一丝欲望，对我会心一笑……
“啊！”
她突然把我捂在脸上，我能听到她深重的呼吸。
等等，她在干嘛？在闻我身上的气味儿？！你你你你他妈……搁这把我当猫吸？！
我顿时感到浑身不适，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直掉一地，当即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叫貌似把公主给整不自信了。母亲本来也是一脸吃惊，可是看到公主这副样子，又是噗呲一笑。
我的心里只冒出了两个字：变态。
“哇哦这孩子好可爱啊，我想要，你给我吧，莫娜！”
母亲用手指点了一下公主的笔尖，说：“喜欢自己生一个去。”
然后又把我抱了回去。
“你坏！”
这公主这么大个人了，还搁这撒娇，我差点没绷住。
“奥丽雅，你还没成婚吗？”
“没有喜欢的。”
奥丽雅公主嘟囔着嘴，嘴里喃喃道。
母亲貌似对此并不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了一样。
“也是……”
“但是呀，你还是找个好男人趁早嫁了吧。”
这大公主呢则是一脸无奈。
“这天下哪有像拉斐尔侯爵那么优秀的男性啊……要不，我也嫁你那去得了。”
“不行！”
母亲这么大反应倒是把我吓了一跳，虽然双方都清楚这只是一个玩笑。
“奥丽雅，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看来老妈把老爸抓得很紧啊。
这固然是好事……
“呐，莫娜，自上次见面已经是五年之前了吧。”
公主突然间就正经起来了，
“这次也是，根本没能帮到你，明明说好了无论是苦是福都要在一起的。”
“可总是事与愿违，抱歉没能去往你身边，还有谢谢，谢谢你能回来看我。”
奥丽雅抚摸着母亲的头发和脸颊，将母亲盘起的发尾解开，抚起母亲眉前几束凌乱的发丝，吻了吻母亲的额。
“愿我神永远祝福你。”
母亲则是闭着眼，一丝浅笑悦然脸上，静静享受着此刻的安恬。
这是闺蜜？这明是百合！
然后公主拿来梳子梳理着着母亲的头发，聊着她们以前的故事。
父亲，爷爷奶奶还有皇帝则在室内透过窗看着这一切发生。
“威尔，你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我注意到这孩子身上确实有些不同。”
“果然吗，大哥，你也感觉到了”
“说不准，但看样子也确实是个孩子，你也知道，小孩子嘛，总能注意到一些我们大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记得奥丽雅小时候也总说自己看到了什么黑色的怪物，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是福是祸，现在还不好说，再观察观察吧，先保留意见。”
“如果那孩子真的受到了神的宠爱……”
“那就请务必保护好他，威尔，还有拉斐尔，你们要好好栽培他，或许他是我们能逆转局势的唯一希望了……”
“是，陛下……”
屋内的几人望向窗外三人，思绪却飞向了远方。
临近正午，太阳躲进薄厚不一的云里，阳光透过云层洒下，远远望去微光泛滥，显得温柔至极。
父亲过来打了一声招呼，就把我母亲接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着视野尽头的远景出神。
刘淼川，他去哪了？
……
奥地维亚王国首都，阿尔塔尼亚城堡地下遗迹深处，两个黑衣人在此见面。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赫鲁吉恩斯一家子整整齐齐。”
“看来那个女野人的计划彻底失败了，还把自己和同伴的小命都赔进去了。”
“这样一来，我们暂时不能这样见面了，想必赫鲁吉恩斯家在近期一定会异常敏感。”
“我想也是，这段时期还是安分点吧，可别让人抓住任何蛛丝马迹了。”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
“快说，别让我问你。”
“赫鲁吉恩斯家的那个小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惊人，他的眼睛和那位预言之子一样，是神宠之子！”
说到这里，那个头戴黑色面纱的女人声音亢奋起来。
“我看到他的身体被一层密度极纯的玛娜所包裹着。”
“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我们必须争取一下！”
“不是争取，是绝对要得到！”
“如此一来，距离我们实现那个伟大目标就又近了一步！”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
……
两人的诡谲笑声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来回穿梭，让深埋于此的黑暗躁动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