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小弟弟，这张卡没钱了。”窗户对面的工作人员带着略有点歉意的语气说道。
在医院里，没钱是常有的事情，本来她也见惯了这种事情，但看到窗外的那个小弟弟，她的心总是软下来。
一米五的小个子，白白净净的脸蛋，略显单薄的嘴唇羞涩笑着很容易带起那浅浅的酒窝，让人忍不住升起一份保护欲，或者说是女人天性里的母爱。有些过长的刘海下面是一双躲闪的大眼睛，里面有着说不清的心事和浓浓的忧愁，很容易让人想起屋久岛绵绵如丝的春雨。
她知道这个小弟弟为什么总是忧愁，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多为他祈祷着，祈祷着上帝能够为这位可怜的小弟弟撒点他的善意。
“没钱了吗？”天海玉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惶恐，白嫩的小手急忙从黑色的牛仔裤里拿出另一张卡来，“那试试这张。”
他的声音很小，显得有些不自信。
员工接过他递来的卡，仍然是摇了摇头，把卡退给他。
天海玉接过卡，双手在颤抖着，那是人过于害怕才会这样，在医院里，没有钱就是和死亡挂上等号，而死亡，是绝大多数人都害怕的存在。他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张卡，工作人员仍是摇了摇头。
周围的人群开始带着异样的眼神打量起这个少年，有疑惑，有关怀，但更多的是不理解和嘲讽。
“能不能快点！”
“如果没有钱的话就不要来这里了。”
后面的人不满催促道。
“对不起，对不起。”天海玉连忙道歉，从口袋里哆哆嗦嗦拿出最后一张卡，如果再没有的话，自己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小弟弟可以了。”工作人员也温和说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看到交易成功，天海玉长舒一口气，可随后内心更加愁苦起来。那张卡是自己身上最后的一点钱了，付完后，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办呢？
姐姐刚做完的手术，还需要继续治疗，虽然医院有着70%的报销，但剩下的30%，不是现在自己可以承受的。
如果那天，自己可以阻止姐姐就好了。
九月三十日，那天，外面下着雨，雨水很大，是秋日里很少见的暴雨，姐姐因为公司里的重要急事匆匆出去，没想到路上轮胎打滑，出了车祸，还撞到了一对夫妻。
事故是姐姐全责，所以要承付起高昂的赔偿金，但这还是最不致命的，致命的是姐姐很有可能陷入植物人状态，这让天海玉很是担心。
交完钱，收拾起杂念，天海玉急匆匆往电梯赶，不知道姐姐醒来了没有。
医院里的人一向很多，电梯里的人更是，不管多少趟，里面的人总是满满当当的，有的带着喜悦，而有的则是阴沉着脸，浮生万物的众生相在医院一角的电梯里就体现得淋漓尽致。天海玉缩在电梯角落里，小小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周围人，尽量不触碰到别人的衣角，这是身为社恐的自觉。
到了住院层，电梯里的人散开，天海玉跟随在众人身后，随后走进了长廊拐角处的一间病房，洁白的病房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几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天青色的花瓶，里面有几朵朝气蓬勃的百合花，大概是希望病人早日能像这花瓶里的花一样有元气吧。
病房的另一侧是一张大床，旁边便是一台台机器，上面用着冰冷的数字描述这病人的生命，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脸上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这几个部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木乃伊。
看着这样的姐姐，天海玉的眼睛一下子通红，父母很早就去世，生活的重担也很早就落在姐姐的头上，每天都可以看到姐姐忙碌的身影，从高中毕业后，姐姐本来可以继续升学，但为了自己，选择去打工。
在同龄人享受着玫瑰色的青春时候，姐姐早已在生活奔波，每次看到她疲倦的样子，自己想要让姐姐稍微休息，她总是轻轻摆了摆手，嘴角挤出几分微笑，“玉，我还可以。”
这是姐姐最经常说的话。
“你来了。”站在病床旁的医生说道，他叫做渡边树，今年五十岁，头有点秃顶，但面色红润，眼睛有神，是患者们最放心的模样。
“渡边医生，我姐姐怎么样了。”天海玉焦急问道。
“目前情况很不乐观，你的姐姐瞳孔没有反应，你知道我想说的意思。”渡边树斟酌了一下说道，“如果三个月内，你的姐姐没有反应的话，那么可能要做好长期的准备。”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渡边医生。”天海玉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
渡边树叹了口气，“你姐姐放心，医院会有人照顾，你的钱还有吗？”
“嗯...”天海玉点着头，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医生撒谎。
“那你现在再去交五万日元吧，我晚点安排人带你姐姐去检查。”渡边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带着护士们离开。
房间里一下子只有他和姐姐，他看向床上静躺的姐姐，等等还要交五万日元，自己的口袋里都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钱，内心的防线一下子溃败，扑在姐姐的身上大声嚎哭着。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变成这样，庞大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对他来说，这太难了。
哭可以很好地释放心中的压力，天海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胸口沉闷得厉害，抬起头，外面的阳光开始照射进来。
笑一笑好不好啊？这么没精神可不行。
恍惚间，他想起了姐姐平时对自己说的话，小时候自己每次哭鼻子的时候，姐姐总是拿这句话来鼓励自己，随后双手从背后拿出一块明治牌子的水果糖。
但现在这句话不会有人给自己说了，糖果也没有了。
想要恢复到以前的光景，就得靠自己！
想到这，天海玉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再次哭出来。
得去工作！
这是天海玉的第一个想法，学校已经暂时休学了，可以全职工作，但自己是一个未成年人，真的会有店愿意让自己全职工作吗？
他突然对那未成年人保护法产生起怨恨。
“姐姐，我先走了，晚上我再来看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的。”
天海玉的语气带着沉沉的疲惫，但还是很郑重。
最后看了一眼姐姐，他离开了医院。
坐上电车，中吊上播放着广告，天海玉的眼睛死死盯着，希望从中可以得到点东西。
可很快，社会先告诉了他，未成年人想要找到一份赚大钱的工作是不可能，其次，男孩子更是不可能
京都电子信息会社招收前台，要求女，面目姣好，身材高挑，高中学历优先，月薪二十万日元。
中吊上播放着这样一条广告。
“嘁。”旁边的一位中年大叔不屑说着，“这招的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这群财团的人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听着他的话，天海玉也明白这则广告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月薪二十万日元...他还是很眼馋的。
下车，他按照自己之前搜集的信息开始去找，第一家是个中华料理馆，上面用熊猫和竹子装饰着麻婆豆腐招牌，“那个，请问你们是在招聘洗碗工吗？”
天海玉对着胖老板问道，他的声音在发抖，这是他第一次打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