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蛛网有一种预感，这简短的数学公式，透露着引光项目的真相。
X是实验体X，A是指人类，B是指AI。那么∑A和∑B分别是指所有人类的和，和所有AI的和了。
这是什么意思？引光项目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制造更多引光者，连接起所有人类的心灵，缔造一个完美社会吗？
可这条式子，只是粗暴地将人类相加，将AI相加，再将两者的和相乘，这根本不可能成立。她难道是想告诉我，引光项目组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兼并所有人类与AI吗？她难道是想告诉我，整个人类文明都是引光项目的实验体吗？
“不可能。神经系统的工作原理可不是简单的1+1=2，我们AI的底层逻辑则更加复杂。简单地相加只会制造出一个高电阻的废物加热器，信息根本就不可能高效的流通。这违背物理常识的公式简直是在胡扯，除非……”
除非项目的最终产物是实验体X。
也只有实验体X，才能一点效率也不丢失地兼并所有人类与AI的意识。
到现在为止，都还从来没有人解开过实验体X身上的谜团——她为何拥有如此超脱物理常识的兼容性能。她诞生于巧合，可又像是某种必然，当项目进行到一定程度，她必然会出现。
它就像是20世纪笼罩在物理学大厦上空的乌云，物理学家们为它们的合理性争辩不休，又不妨碍他们继续使用它们。实验体X也是这样的。
每天都有人在疑惑，她为何能够承受住如此多高强度的改造，也不妨碍他们继续为实验体X添砖加瓦。
没有人害怕风险，所有人都在一往无前，就好像他们能够看到项目成功的未来。这根本就不是科学家该有的态度。他们应该质疑实验体X的由来，他们应该估算制造她的风险。可16年了，引光项目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他们明知道实验体X的潜力有多可怕，有多么不可控，可还在不断强化她，向着计划外的方向强化。
那多到让人目接不暇的强大模块，有多少是跟引光项目的主旨有关的呢？细想之下，发现大部分模块，单纯只是为了强化实验体X而存在的。
至此，蛛网发现，整个项目的最初动机变得有些不纯粹。似乎有个幕后黑手，正在推动着整个世界的发展。
这种不妙的感觉……
“就好像所有人中了魔咒，陷入了疯狂，只为了创造一只能够吞并人类文明的怪物。或者说，那是一只存在于未来的恶魔，不断向过去传递信号，吸引着过去的人类，以整个人类文明为祭品，将它召唤出来……”
“我大概是疯了。”蛛网不可置信地感叹道，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纯粹理性逻辑，在混乱不堪的信息浪潮面前，有多脆弱。
“我早就该意识到，能够控制思维与认知的恶魔有多可怕了，我不该尝试触碰它的。”
她已经开始不信任引光项目了，他们可能都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操控了，可能所有人都是内鬼。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她信任实验体X了。这只恶魔，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就在这时，针管落地的清脆声响让她吓得浑身一个机灵，缩紧身子，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胸。
滴——滴——滴——精神监控仪平稳运转着。
哒——哒——哒——流水滴答地落在金属薄片上。
咚——踏——咚——踏——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
这些熟悉的声音让蛛网安心不少，可她四面打量着，却没有发现任何那些制造声音的事物。音源就在耳边，却又看不到，摸不着。而周围的景物仍然是是那些存放了粉色水母的罐子，以及那行让人焦虑的数学公式。
“这恐怖片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蛛网第一次产生了害怕的感觉。她想逃离这个地方。她有种预感，要是再赖着不走，下一秒。那些罐子中的大脑会破壁而出，冲过来，用粘滑的胶原蛋白，缠住她的身子，塞到她的嘴里。
她闭上双眼，祈求着上天保佑，让她免遭噩梦的侵袭。
过了许久，依然无事发生，她不禁松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哈——可恶的恶魔，竟然敢用这么幼稚的手法吓我。等我想办法挣脱出这精神的囚笼，看我不把等离子炮塞到你的嘴巴，让你撑爆。”
“那可不是什么低级的恶魔，那是我们至高无上的神。”一个熟悉的声音用着奇怪的语言在她耳边低语着，蛛网吓得跳了10米高。
“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我滚出来，我是信奉唯物论的好AI，不会害怕你们这些恶魔的。”蛛网疑似有些神志不清了，蓝眼睛冒着圈圈，拳头胡乱地挥打着，可爱的脸蛋也涨得通红，“啊啊啊啊，看我神威，无坚不摧！”
从高空俯冲，一个飞踢向下，也不知道瞄的是谁，总之结果就是脚崴了，委屈得眼睑下挂了一串小珍珠。
“呜呜，该死的实验体X，为什么你能制造这种级别的幻觉，为什么要让我体会到人类的痛觉，你不知道我很怕疼吗？你罪该万死啊！”也不管什么形象了，蛛网大咧咧地岔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吼了起来。
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她与实验体X的差距，有那——么大（指尖宇宙）。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借着主宰余威兴风作浪的小人。
“糟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站起身来，“实验体X要溜了！”
或许很多人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下面来说明一下，一毫秒内，蛛网脑回路发生的变化：
已知，主宰克制实验体X，实验体X克制蛛网。
问题，实验体X要挣脱主宰的包围网，却不去针对主宰，反而针对蛛网，这是为何呢？
解答，实验体X将意识划分为了两部分。
实体躲藏起来，虚拟意识入侵蛛网。因为此时，蛛网掌控着主宰的控制权，反而让这群没有脑子，靠着机械结构，遵照简单逻辑作战的自律要塞多长了一个脑子，给了实验体X可乘之机。在虚拟意识干扰主宰，让它们无法有效开火的时候，实体则会趁着蛛网这个临时指挥系统混乱溜走。
得出结论，实验体X克制蛛网控制下的主宰。
简而言之，蛛网屁用没有，一直在帮倒忙。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障眼法，是真是假都没有意义。我必须赶快醒来，交还主宰的控制权，不然实验体X就真的因为我的疏忽逃走了。那些A级人员，绝对守不住她的。”
“我们的神不喜欢脱离剧本的演员，”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在蛛网耳边响起，“请回到属于你的角色中。”
一种要命的困倦感袭来，让蛛网的意识一下子消沉了下来。
她捂着耳朵，拼尽全力瞪大了双眼，“你是谁？这是谁的阴谋？你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无须思考，也无须质疑，你会遗忘一切。凄冷的黑阳从尘埃中升起，也将于尘埃中落幕，它将记录我们的起点与终结。”这一次，是蛛网再熟悉不过的地联官方语言，“睡一个好觉吧，孩子。当你再度醒来，你将见证祂的降临。在那之前，一切皆为镜中的浮光。”
“我不能睡……”蛛网摇摇晃晃地，倒在了那台数据处理器上，黑色的金属牌上，“∑B”的符号，变得更加醒目，“不，我不能醒，现在醒来的话，就无法回头了……”
“对你来说，清醒是一种痛苦吧。那么请抛去自我，做一个好梦吧，我亲爱的孩子……”
……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浮光满脸不耐烦地向前迈步，那气势，宛若一台全马力前进的装甲要塞，“快把蛛网的并列式处理器交出来！”
“不，我不，你一定会吃了她的！”蜷缩在一只工兵机械人的残骸里，满脸焦黑的A-13将一块四四方方，闪着蓝光的扁平砖头，紧紧抱在胸口。
就算她已经吓得双腿瘫痪了，裤子都打湿了，但她绝对不会抛弃这个临时的战友。就算她是个凶巴巴，喜欢嘴人的人工智能少女，A-13也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就在不久之前，一场大规模的电子入侵，袭击了地下二层，让许多A系列机械人程序紊乱，开始自相残杀，也让蛛网断开了连接。尽管它们的枪火无法伤到主宰分毫，但还是制造了足够多的混乱，让工兵机械人一下子折损了大半。
为了疏通人群和重新集结部队，有那么几秒的窗口期，几台主宰进入了待机模式，给了实验体X可乘之机。
她伪装成A2型的样子，混入了地下二层中，最终引导着A-13搭载的浮游平台，进入了主宰的火力照顾不到的死角，撕开了伪装。
仅仅是几拳几脚，就把一整个小队的A2型全部打成了对折。那动静堪比炸弹拆楼。A-13认为自己先前真是小瞧实验体X的可怕程度了，连撒旦来了都得跪舔她的脚底板。
“你要杀我就杀我。如果你删了蛛网，D级人员没有她帮忙引导操作，肯定会全部死在核电站里的。我不能当你的帮凶。”
“呵，明明就是她下达的指令，让D级人员去送死，你反而又要为罪魁祸首说话，你这个笨比！”
“总要有人牺牲的，蛛网计算了最优解，尽可能减少牺牲，她已经尽力了。”A-13声嘶力竭，据理力争。
“看来你还没有明白啊，小子，”浮光不再废话，一把夺过了并列式数据处理器，让小女孩摔了一个酿跄，后脑勺咚的一声砸在了A2的合金关节上，“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你们的死活。只要能让我进化，就算全死了，化作脓水也无所谓，这才是引光项目的真相。什么狗屁D级人员？廉价的消耗品罢了。你这个假A级人员，我看，也就值100个D级人员的人头罢了。”
终于，浮光残忍的话语击溃了小女孩的心防，大雨倾盆而下。
“呜哇，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认识他们每一个人，我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人很好，还经常和我聊天的……呜哇啊啊，姐姐，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烂的大坏蛋！我讨厌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