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基荷模式。机体活跃度：10%。量子神经网络效能：20%。”
跟随着银色的机械洪流，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系统中一路上行，浮光将全身模块的功率降到最低，并屏蔽与所有虫群和蜂群的连接，混入到A2型机械军团的频道中。
她的体温已经与那些冰冷的钛合金构造无异，她的样貌也从惊世骇俗的美艳，变得棱角分明。
一路上，她都在模仿A2的全部数据，不断完善对自己体表构造的重塑。她模仿得异常相似，以至于超越了流水线批量生产的复制品。
生产环境中，总会有不稳定变量存在，让每一个复制品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瑕疵。但浮光在分子结构上，也做到了无可挑剔的完美。
若是此刻有一位B级人员来检验这支小队的合格率，一定会惊叹于其中的一只，竟然和A2型设计图的参数100%吻合。科技产品与设计图完全一致，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事。
仿造的比原本的更完美，或许不利于避开人类的眼线。但浮光一路走来，面对都是各式各样的AI，它们只服务于各式各样的既定程序，自然不会把浮光认定为嫌疑目标。于是我们的百变小姐很顺利地躲过了次级指挥中心的层层监视，来到了生命之墙的脚下。
只是，这一个多星期的逃亡之旅，除了A-13，浮光从未与任何A级人员正面遭遇，这让她起了不小疑心。
事实上，就连A-13都是被迫来捕捉实验体X的，其他A级人员对于X脱离收容这件事没有表现得过于紧张……
“就像是他们故意放我走的一样。”浮光心中一惊。
不可能吧。他们真的放心我这个珍贵的实验体到处乱窜？还是说，他们已经对我自信到盲目，认为就算把我丢到荒无人烟的外星球，也能活下来，自己找办法回到地球的程度？
浮光自认为，目前的她，还没办法在电磁场薄弱的太空中找到方向，精准航行。她是有能力双脚一蹬，两眼一闭，跳出大气层，甚至在太空中启用高级别电磁加速，以第二宇宙速度逃离太阳系。
但根据她的计算，那样的后果大概率是一头扎进木星的大雀斑里，被搅碎成分子汤；或是逃离木星的引力场，飞向太阳系外面，在广袤的星际空间里，迷失方向，成为一颗可能会灭绝另一个星球上恐龙的流浪小天体。
总之，她目前的计划虽然是逃命，但那也是在挑选好心仪的太空飞行器后该讨论的事。
“希望是我多虑了吧。那些把一辈子嫁给物理学，单纯可爱的A级人员，应该不会有这种程度的谋算。”
“紧急任务通告！A2型第396小队，请往T3核心防护层，G9区域移动。我们的维修机械正在加紧修复生命之墙基座，它们需要你们的保护。”
次级指挥频道中，来自子母系统的指令让浮光所在的小队原地待命，向着大部队前进的另一个方向转向。
浮光也是跟着这些机械人的动作和节奏，分毫不差地转动着机械臂，向着G9区域集中。
只是，这上千支小队，只调集她所在的小队去完成紧急任务，多少让浮光有些起疑。
她有点想再一次借助超频模式，搞清楚子母叫她去执行紧急任务，是受人指示，还是一个巧合。可是，在这么多次级指挥中心和这么多待机的主宰的盯梢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里开那个头发亮闪闪的模式，不就等于夜贼顶着矿灯帽去行窃吗？
正在这时，小队频道里突然爆出了一句带着浓厚德州口音的地联粗话。
“地联的渣滓们，你爸爸来拜访你了。我们带着满满的善意而来，多到你们咽不下的善意而来。快点给你老子开门！让老子把善意灌到你嘴里，把你烧熟的骨灰当肥料洒，淋在你母亲祖坟的花圈上！”
次级指挥中心的各个小队频道中，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A2型都原地呆愣了半秒。但很快，它们就恢复了正常运作状态。
“警告，灭杀之刃小队的电子入侵攻势已经开始。正在呼叫蛛网展开反入侵攻势，正在呼叫蛛网系统展开反入侵攻势，连接失败……正在尝试唤醒蜂巢系统，唤醒失败……”
“这善意，多少有些太没诚意了。”浮光心中吐槽道。“不过这句脏话倒是挺有我当年的水准。想当年我玩游戏，那群逆天队友，连我这个天才都带不动，非得让本美少女展现一对99的陈遁术。”
对了，既然灭杀之刃想要进入引光城，自己又想要逃出引光城，刚好又是负责去保护生命之墙薄弱区的。这不巧了吗！自己可以配合它们打开大门。若是让灭杀之刃来吸引火力，就能保证自己逃跑后，引光城分不出来任何兵力追踪。
只是，在这全城封禁的战争时期，全功率运转的生命之墙，拥有着将冲击力分散到层层屏障上的强大防御机制，还有着超高速的自我修复能力。重型核武器的连续轰炸都无法把生命之墙打破。没有项目负责人的S级权限，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凿开这堵墙呢？
要不试一试那个叫水蛭的模块？来自火星的天才儿童，A-13的发明，总是跟核能有关。它说不准真是一种足以冲破生命之墙的科技呢？
……
碰——刀柄重重地砸在了机甲战士黝黑的后脑勺上。
“你给我好好说人话！”
“哎哟，寇拉小姐，这不就是人话吗？我们那儿就是这样和人打招呼的。”
“真的？”寇拉的镜头里，红光闪烁。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们德州佬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候创造太阳的上帝，第二件事，就是问候乱改宪法的总统，第三件事，就是把隔壁睡懒觉的儿子叫起来打一顿。我们向来是这样招呼人的。”
涂着红色条纹迷彩的机甲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大刀，“是，是那样吗？原来是你们的习俗吗？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是个性格粗鲁的人呢。”
“没事，没事，外地人不理解我们彪悍的民风很正常。只是，寇拉小姐，”全身漆黑的机甲战士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上的裂纹，“以后能不能下手轻点。你们这些近战强攻型号的机甲，力度有点让我承受不住。”
寇拉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我的人机神经融合还不熟练，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两台高大的机甲，正惬意地坐在临时部署的指挥室里闲聊着。
他们面前全息地图上，正是引光城的模拟三维结构图。25个主要楼层，加上无数秘密夹层和横七竖八的管道系统，让这个三维影像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型蚁穴。而在蚁穴之外的岩层中，则包裹着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外壳。它就是卡梅拉上校此次的攻坚目标——生命之墙。
在影像上，生命之墙是用淡绿色表示。与被染成蔚蓝色的引光城并在一起，生命之墙此刻看上去正像是那包裹在细胞膜外围的厚实细胞壁。细胞壁的内部还有多层复杂的网状结构，它们是血线。
生命之墙的每一层之间，引光城的每一个楼层间，深绿色的血线飞针走线，将整座城市的能源网串联在一起。在整座引光城的支持下，生命之墙便能拥有源源不断能源与原料。
更加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它的厚度。它上下方位的最小直径，都已经超过了引光城高度的两倍，达到了惊人的3千米，单层的平均厚度更是达到了120米。
这种在电力控制下，可松可紧的纳米纤维材料，只要足够厚，几乎能够拦截人类迄今为止发明的所有热武器。
因此，若不能从内部破坏供给线，生命之墙无疑是地球上最难攻克的堡垒。
“这还真是一堵漂亮的好墙啊。”寇拉感叹道，“可惜掌握在了一群败类的手里。真是坏了这个好名字。”
“武器本身没有对错，错的是使用它们的人。”克莱曼笑了笑，“地联的渣滓在用生命之墙维护他们灭绝人道的实验，那么生命之墙就是个该被我们破坏的杀人屠刀。若将来我们也掌握了生命之墙，用它来保护地球生灵，那么生命之墙就是我们的圣墙。道理就这么简单。”
“对了，克莱曼，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近战强攻型号，”寇拉戳了戳他身后的泛着黑光的大锤子，“这锤子不是你的武器吗？”
“怎么可能，像我这种懦夫早就对前线有阴影了。那飞弹嗡嗡地一响，我的幻肢就痛起来了，怎么敢去碰比飞弹更猛的大家伙呢？我现在只是一个电子工兵。我其实一直挺佩服你的勇气的，敢正面和导弹拼反应力和速度。我大概听到声音就吓跑了。”
克莱曼丝毫没有顾忌地说出了作为一个士兵的禁忌——畏惧正面战场。
“至于我的锤子，它是我的好伙伴，也是我的信仰。总之，它不是什么武器。它是一把工程锤，只是用来修理机器的攻城锤。”
好奇宝宝寇拉正想问，多么大的机器，需要用一把柄长5米，重2吨的锤子来修，克莱曼就已经给出了解答。
“看到生命之墙外的那群红点了吗？那是我负责维修的机器，也是我们的攻城部队——刺毛虫。我负责远程脑控其中的一只。它们也是不亚于生命之墙的杰作。”克莱曼开始以一个老兵的口吻，讲起了一段故事，
“我们的上司曾经是个工兵，喜欢钻研一些上世纪的东亚小册子。什么《地道战》，《赤脚医生》啥的，都是些非常实用的书，很适合那些末日生存者。在战争爆发后，他就借着手头的工具，把那些挖隧道用的老古董盾构机统一改装成电磁盾构机。那挖掘速度，咣咣的快。
三下五除二，就在洛基大山脉钻出了大千个地下庇护所，住了好几十万号人。只不过，那电磁盾构机的样貌，实在让人难以恭维。结果嘛，整天看着那些怪机器蛄蛹蛄蛹地，钻来钻去，居住在庇护所里的幸存者，就给它起了难听的绰号——刺毛虫。
我的上司他也不生气，也乐呵呵地管自己发明的宝贝叫刺毛虫了。”
“可我看你控制的那只刺毛虫一点也不刺，反而滑溜溜的呢。我都想摸一摸。”
“先听我说。后来，卡梅拉先生加入了银河之心，获得了更多了资源。
有了天网科技的帮助，卡梅拉发明的新式电磁盾构机，不论是在动力系统，还是在加热系统上，已经完全超越了老式的刺毛虫。理所应当地，老式的就全部淘汰了。但我的上司是个念旧的人，他把这个难听的名字沿用下来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有些特别意义的吧。”
寇拉听得有些入迷。她微微仰着头，凝视着克莱曼头上那个毫无光彩的镜头，心中有些疑问。
人面兽心的地联成员，钢筋铁骨的半机械人，谁才是真正的人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