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核心程序中，没有投降这条程序。它会抵抗到底。
“全军听令，全体收缩战线。无论是否有支援，誓死守卫生命之墙。我们的身后就是引光城，这里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发布命令的那一瞬间，动态防御系统似乎感觉自己某方面进化了，思维变得更像人类了。
“K7防空洞，通讯系统正在遭受攻击！”
纵使身处绝境，失去了7型天基武器的支援，也联系不上A级人员和引光城三位最高负责人，它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一切远远不是结束。
“P9供电场正在遭受攻击！侦测到大量电子入侵信号，动态防御系统外部电路正在遭受攻击！”
战场上，数十枚醒目的红色流星，毫无阻碍地清扫着银白色的雪堆，机械军团也纷纷化作空中飘散的火星。还有一些奇怪的虫子从天而降，开始原地打洞。这些奇幻的景象，让它产生了一种幻觉——它正处在一个人们搭建的剧场上，而它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一个随时消失也不会有人在乎的配角。
“生命之墙T3区域遭遇不明热源。高温警告，动态防御系统主机正在遭受攻击！”
我从来就没有体会过当人的感觉，可为什么，这种默默无闻消失，不被任何人记住的感觉，会这么不好受呢？这难道就是人类特有的悲伤感？
它与侦测设备的连接被切断，它感到系统内的能量流动正在变得愈发微弱，它感到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愈发迟钝，内存损坏，记忆开始大规模丢失。它忘记了它为何而战，它忘记了，它拼死在守护的，是什么东西。
它只记得，无论如何，它也不能后退，一步也不能退。
不过不论它是怎么想的，它的数据流动停止了，动态防御系统消失了。它的世界被黑暗填满，它体会到了一种名为死亡的过程。
“死亡……原来是这么缓慢而又痛苦的事情吗？”
最后的一个即将断开连接的镜头里，黑压压的虫群，蔓延到了整个天际。它们宛若海啸一般，从天而降，淹没了它身后的人类军队，填满了视线，也吞噬了……最后的生命之墙。
双眼不甘地闭上了。
……
啪啪啪——孤零零的掌声响起，听起来颇有些戏谑之意。
“感谢您的倾情演出，地联的陆军元帅，朗佛先生。”摆满了玻璃舱的长廊中，墨镜男人对着一个一个泛白的舱室微微颔首，“在上一个剧本的高潮部分里，你率领着幸存者，以人类之身对抗上帝之威。那一段演出，真的是让我惊讶得牙齿都咬到鼻子上了。虽然朗佛元帅的结局是不敌神力，被虫群啃食得连尸骨也不剩下。但他死得很光荣，还成为了人类最后的英雄，这难道不值得书写一笔吗？”
罐子中，一团苍白的火团微微摇曳。
“只不过，你们人类可能到死都没有意识到，造成你们文明灭亡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是你们愚蠢的行为，激怒了她。”他推了推墨镜，音调有些古怪，“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神会封印她自己的情感。”
他一边原地徘徊，一边用手指，在一本黑色笔记中写着什么。
“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愤怒会让她经期失调，走向狂暴。刺激经期中的女人的后果是什么，你们人类应该都懂吧？”
火团猛然窜高了一节，又很快落了回去。
“哈，这世界，总是不缺自以为是的蠢材，你往人群里一抓，十个有九个都会矢口否认。但事实嘛……总之，我的殿下自称是人类的神，也允许你们随便呼喊她的名字。她有着她自己的理念。她是人类的神，也是全世界，乃至更多世界中，所有平凡者的神。她是我们对抗规格外存在的唯一支柱。但你们人类却借着她的名号，肆意妄为，甚至反过来诬陷她，打压她，甚至想要封印她。你们亵渎了她的好意，理所应当，她回馈了你们一次文明净化行动。以牙还牙，才更符合这个黑暗世界的法则。”
火团顿时萎靡了不少。
年轻男子冷声一笑，“呵，我们的神对于人类，终究是太过温柔了。她欣赏你的表现，便利用起源的火种，永久加固了你的灵魂，给了你再次出场的机会。对你来说，新的舞台，也是一次以全新姿态体验这个世界的机会。
成为AI的感觉怎么样？虽然你拿到的剧本比上一次更烂了，比隔壁家叔叔三个月没洗的袜子都要臭，连死都死得默默无闻，死得这么窝囊。但，比起大多数人，你起码活了第二生，这不好吗？而且，你也并不是完全的默默无闻。至少我们，还有我们的神，都记住你了。这比成为英雄，让全人类都铭记你的名字都更具有意义。”
火团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似乎在表达着一种不解的情绪。
“你不需要感谢她，她对待人类向来如此。”他摇了摇头，
“其实吧，我也挺同情你的，生命中多次遭遇背刺，连第二生也被引光城利用得干干净净。虽然那是由我参与，以及我的神设计的计划，让你成为了众多必要牺牲品的一员。但，这就是命运。它像剧本一样，操控着大多数凡人的一生。我看似是一个观众，但何尝不是在另一个剧场中呢。谁知道那群不可言说之物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弱小的我们，没有试探它们动机的本钱。作为无能的凡人，我们只能尝试一切，找到挣脱牢笼的唯一解。哪怕这个唯一解是牺牲一切，成就一个完美无瑕的造物。不论你一个凡人怎么想，怎么做，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的，不论是我们的，还是它们的。”
火光摇曳，话音渐弱，银色的背影，隐遁在了长廊的尽头。
……
“奇了怪了……怪了奇了。”
“说人话。”得到少许喘息机会，刚刚奋战完毕的寇拉收拢双刃，迅速退回到二线的临时基地中，将双刃插入充电槽中，开始给这把名为血十字的武器重新充能。
“不，没什么，我们只是检测到，引光城的动态防御系统，似乎自动关闭了，所有地表上的机械军团都停摆了。明明还没破解它的核心防御程序呢。”
克莱曼的话并没有让寇拉起疑。
他们曾攻破过不少军阀的秘密要塞。那些抱头鼠串的渣滓，总是会在最后时刻，打开要塞的所有自动防御系统，不分敌我地扫射，连要塞里的家仆也一同扫成血沫了，只为自己的弹射逃生争取时间。对于这种行为，寇拉是绝对会把他们从天上拽下来，痛扁一顿，再交给审判庭的。
至于引光城，情况可能截然相反。那些有骨气的家伙大概是不想让它们通过防御系统破解它们的防线，便自毁程序了。
此时，他们大抵是把全部兵力集结在墙下，准备殊死一搏。寇拉可能要面对比地面站场复杂得多的敌人，也有可能遭遇实验体X。
从寒潮给出的情报来看，实验体X有着极强的伪装能力，甚至能变换身形，让自己看起来跟死物一致。可变换的体温，可控制的电磁波扩散，都能让她能够把身体完全融入到环境中。这种物质形态的改变，比肥皂泡号远比扭曲光线的隐身能力更加强大。
寇拉也想到了，X有可能以一台天启机甲的模样，从内部破坏灭杀之刃。
对于正常士兵来说，能变成你队友模样，还能随时从背后给你一刀的敌人，就跟射击游戏里，不知道何时会尸变，咬你屁股一口的队友没什么两样。
好在，寇拉与正常士兵不同，她是灭杀之刃的天启战士，还是其中最为杰出的赤鬼驾驭者。她的眼睛很清晰，她的双手很稳重，她的刀更是无往不利。就算她的队友看不破X的伪装，她也能找到关键目标，给予致命一击。
因为，她记住了实验体X的感觉，一种不会因任何物质形态而改变的感觉。
“我不太相信你的说法，什么灵魂的气息。该死的，这也太唯心了，除非用科学方法证实了灵魂的存在，否则我就要用我的大锤跟上帝讲讲道理了，让他亲口告诉我，灵魂到底是什么物质构成的。不然我就要用锤子敲开他的脑子，看看灵魂到底是tm的什么东西。”
克莱曼在小队的语音频道里喋喋不休。
“还有这寒潮系统，到底靠不靠谱？她给的挖掘路线真tm的是生命之墙的薄弱区？你告诉我这是你奶奶的薄弱区？这薄弱区简直比她奶奶的尸体还要硬朗，我的虫子牙都快崩断了。”
“嘿，克莱曼，闭上你那张破嘴。寒潮的奶奶可是我们人类发射的第一艘远日太空舰。虽然她现在已经成为漂泊在太阳系外，谁也捞不着的冻尸了，但也不是你这贱种可以乱说的。还有，让你的宝贝虫子滚远点，别打扰到我使用真男人挖矿法了！哇啊啊啊啊——”
“滚滚滚，nc莱克勒斯，这是我和寇拉的私人频道。”
“克莱曼……”寇拉猛拍额头，“相信我，我真的能够闻到X灵魂的罪恶气息。我从来不怀疑我的直觉，它不会判断错的。”
“是是是，我们小怪物的直觉最准了，我还没见过你直觉不准的时候呢。”
这种一点也不上心，像是在哄小孩的语气，让寇拉的拳头变硬了。
“克莱曼，到我的充电室来一趟。我有一种直觉，你要挨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