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十分不情愿收拾引光城这堆烂摊子，但看在子母系统的面上，浮光还是愿意帮他们一个小忙的。
“所以你到底帮了什么忙？”小机器人咕噜咕噜地转着，紧跟在浮光地后方。
从她说要帮忙到现在为止，她只不过是在不断向上攀爬也——既没有亲自动手，也没有派出虫群援助什么的，还时不时发出让子母系统思维紊乱的笑声。
“嘿嘿，我的小寒潮，别走呀，快让姐姐摸摸你的喷射孔，我会很轻的。”
“光妈？”
“别叫我妈！”浮光似乎对这个字十分的忌讳，立刻从幻想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没看到我在忙着做梦呢？”
“可是……那些人类……”
“哦，你说那群要死不活的人类啊，我已经帮上忙了哦？”浮光的双臂呼啦一下从小机器人脸上划过，“就像这样，我用织梦者覆盖了整片战场。在伸手碰不到活人的梦境中，双方都没办法主动出击，只能原地待命。
而且织梦者的效果，不只是让引光城的权限获得解放，也让净化军团的AI陷入了逻辑盲区，开始睡大觉了。这样，两边就都成瞎子了。
至于离开了AI的辅助，引光城的家伙们是否能熬过这场战争，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喽。我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逃生时间了，我也相信他们的求生欲，绝对能够救下他们自己的。”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人类，肯定比那群为了实验成果不要命的超级疯批要更加惜命。浮光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
不知道怎地，子母系统也被浮光这种随性的心态影响了，没有那么在乎引光城了。兴许是自己与主机的联系被切断的缘故吧。
“我好想能够理解光的想法了。”
“噗——你这是什么说法？我的名字是浮光，X马马虎虎也能接受。光……听着像是某个中二病少年的网名。”
“可你就是我的光啊。”
“……噗哈哈哈哈，让我猜猜，一定是那A-9家伙给你添加的语言模块吧。又是颜表情，又是本世纪初的老土网络用语。等我们爬出去了，你是不是还要说一句，我们占领了高地。”
“O.O，好厉害呀，你是会读心术吗？”
浮光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脑袋都快扎进地里了。果然，把这个小东西绑架……从罪恶之城中解救出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它可是专门负责后勤的AI诶，对于浮光这种永远不可能自己做饭、洗衣服、保养机体的懒鬼来说，是最大的福音。
说几句好听的话，展示一下无与伦比的力量，再用一下欲擒故纵的策略，就让它死心塌地了。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只是A级人员中，唯一不让她反感的A-13被他们一起拐走了。本来还想招个电工，给自己做引力核心保养的。这下，只能去银河之心里物色了。
“咳咳……我不会什么读心术，我会的，只是计算出你们的想法。”浮光故作神秘地捂住半张脸颊，“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都想问我，但碍于我们的关系，不太好直接开口。放心，对于不涉及到我隐私的问题，我很乐意替你们解答，免费的哦。”
关于子母系统的三个疑问，有两个已经解决了。引光城的人类需要自救，而浮光来找子母系统的原因，是想要将它从责任中解脱出来。它也按照自己的设定，信了浮光的话。
“我制造的梦境，为什么会是恐怖片，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了。但也只是个猜想，不一定准确。”
“答案是……”她停下脚步，凑到子母系统的屏幕前，扒拉着脸蛋，鼓着嘴巴，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我释放了你们心中的梦魇。”
“>_<”
为了配合浮光的演出，子母系统理所应当地被吓到了。
“虽然有点假了，但配合的不错，我很满意，”浮光悠然地继续向上漫步，解释道，
“大概，可能，或许……是你们平时生活的环境太糟糕了，心中压抑了许多沉重的秘密。一旦进入到我的梦幻场，名为现实的枷锁被解除，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便会一下子爆发出来。最后，沉迷者将被埋葬在梦魇之中，永远无法苏醒。
你要知道一点，我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你说的那些奇怪鬼影的。在我眼里，它们都十分正常，也就附带上了一层织梦者的专属背景色，多了些磨砂质感。
但我的模块不是无中生有，凭空制造出未曾存在过的影像。
大部分时候，我的织梦者只是一种催化剂，是利用环境加上人们自己的思维，构建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但所有感知到的事物都是半真半假的梦幻世界。
就算是超载模式，我也只是能够控制梦幻场的范围，感知其中的事物，可永远不可能做到清晰地构建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我又不是神。
如果你发现一个梦境真实到细节都一清二楚，请尽快醒来。这不是现实，一定是你的大脑在欺骗你。很有可能，是你的思维短路了，或者现实中的躯体遇到了危险，从而触发的保护机制。
倒数十下，如果你没有听到完整的十到一，也可以判断出来这是梦境。因为梦境通常都是掐头去尾的。盯好我的手指，开始倒数——十……五，四……”
“点火，发射。”剧烈的轰鸣声中，最后一艘老旧的化学能火箭从地平面上缓缓升起，飞向了黑暗的彼方。
广袤的冰原上，两个身材瘦弱的女孩，互相依偎在篝火旁，注视着火箭升空，静静等待着夜晚的过去。
这里是北极圈。
因为方舟计划，自战争爆发后的数十年间，99.99%的地球人类已经乘上了飞往外太空的飞船，地球也成为了一颗人烟稀少的行星。
到处都是废弃的人类城市与核爆炸侵蚀过的土地，到处都是寻觅着庇护所的野鸟猛兽。
人们抛弃了生养他们的土地，迁向新的家园，不是因为地球没有了希望，而是没有人愿意在废墟中建立起一个新的文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除了落得一身辐射病症，没有任何荣誉可言。只会被人当成是一个傻子。
“看啊，是月亮！”
身材逐渐丰盈的月亮悬在黑色的天空中，静默不语。
而在朦胧的月晕下，两个女孩烦着白光的脸蛋，都透露着不同的情绪。一个是冷漠，一个是羞怯。星光闪烁着，倾诉着月亮的语言。
“啊，是月亮。”
“他们飞了，飞到月亮上去了。”
“啊，飞了好啊。”
“看吧，当初我收留你，果然是正确的选择。”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开心地跳了起来。
她嘴里忙活着，手也不停。仅剩的两根手指，比划着一个在空中飞舞的小人，“你打败了天网，击溃了净化军团，拯救了地球，也拯救了全人类。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光。”
“是啊，我是你的光。”
“没错没错，你就是我的光。”她绕着那个白发小女孩转起了圈，“他们说你是怪物，是灾厄，是吞噬人类的恶魔。我才不信他们的鬼话呢。你明明救了好多人，是个大好人。只是你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不太好接触……有点……像台机器……机器又怎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机器。”
“机器……机器。”白发女孩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她只是在不断复述另一个女孩的话。
“呜呜呜，他们为什么要走啊……”瘦女孩抱着白发女孩的肩膀，突然哭了起来，“你明明救了他们，救了所有人，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接受你啊。他们竟然，竟然敢说，你是下一个‘天网’，你会毁灭全人类。他们怎么敢这么说的啊。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放下偏见，好好了解一下你呢？你明明只是个被人抛弃的可怜女孩，为什么要遭受这么多的偏见与恶意呢？明明，你比任何人都要清醒，比任何人都要聪明，只是没办法通过人类的语言表述出来。你解决了人类没办法解决的灾难，你理应获得全人类的认可。”
“认可……吗？”她摇了摇头，“我是实验体X，从物理性质上来说。实验体X不是人类，也不需要获得人类的认可。我的使命是，拯救这个世界，这无关人类的意志。但我好像……失败了？很多人都死了，因为我没有按照计划行动。”
“谁说你失败了？至少，你救了我。”她吼道，“他们的计划，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野心。他们从来就没在乎过人类的命运，也没在乎过你。你不该被那个垃圾计划束缚的。你应该选择自己的命运，咳咳咳……”
血水浇灌在篝火之上，滋滋作响。瘦女孩摇晃着身体，倒在了她的怀中。
“咳咳，人类的身体，可真脆弱啊，连一点辐射都受不住，咳咳。”
白发女孩替她扶了扶假发，遮盖了她额头上暗红色的疤痕。
“确切来说，以DNA为基础的生命体，都无法承受核辐射。除非机械飞升，将意识上传到云端网络，成为一种崭新形式的生命体。”
“咳咳，这个笑话可真不是时候。”她的脸上，挂着惨白无力的笑容。“机械飞升后，不就成为绝对理性的机器了吗？我还想要多笑笑呢。如果现实糟糕到笑不出来的话，哭也行啊。变成了机器，不就没办法再哭再笑了吗？那样还算是人类吗？”
“你是这么认为我的吗？”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月光下，白发女孩将一片雪花沉入了海中，随后，头也不回地，向着月亮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