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七日。
春末。
日子在一天天流逝着。
清晨的露水与阳光,夜里的晚霞与星河…..它就像这些景物一样,都会在不经意间来到世间,又在人们尚未察觉的时候离去,一直轮回变化着。
很快,春天就要过去了。
它的轻柔与凉爽也在渐渐流逝,很快就会被夏天的焦躁与炎热代替。
在梅尔小姐逐渐黯淡的花店里,有许多盛放的花已经开始渐渐枯萎,失去了生命与气息的它们,再也吸引不了客人,也很难吸引到那些追寻花香的蜜蜂和蝴蝶了。
梅尔小姐明白,许多生命正随着季节更替慢慢消亡,并且,她也没有任何办法能挽留它们。
想到这,梅尔小姐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有些沮丧。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想起花园,和那位早已离去的老奶奶。
即使,现在已经有了可以代替她陪着梅尔小姐的人。
“叩叩叩。”
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梅尔小姐的思绪。
她起身开门,门外,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是乔尔先生。
他和以前一样手里拿着点心盒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早上好啊,梅尔。”
“早上好。”
梅尔小姐露出一丝苦笑,回应着她的恋人。
没想到,这样细微的表情,还是被乔尔先生察觉到了。
于是,他笑着来到梅尔小姐面前,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有什么心事吧。”乔尔先生问:“好像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些消沉呢。”
“嗯。”
梅尔小姐像被发现秘密的小孩子那样,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是想那位老太太了吧?”
梅尔小姐没回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乔尔先生微张着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将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他虽然很敏锐,但安慰人这种事,他并不擅长。
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了起来。
“乔尔,能陪我出去走走么。”
沉寂中,梅尔小姐微微抬起头,突然问道。
“我想去一个地方。”
“啊,当然好啊。”
“那我们走吧。”梅尔小姐说道,她的声音开始欢快了起来,就像是在拼命掩盖她本来的阴郁那样。
于是,片刻后,这对恋人牵起彼此的手,一起走入了门外春末的阳光里。
他们悄悄走过街角,走过树林,慢慢的离开被季节笼罩的小镇。
在漫长的午后,他们沿着细小的林径,一直来到高高的山坡上。
接着,他们看到了一片藏在树林中的,淡白色的湖泊。
不过,仔细看去,那并不是湖泊,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雏菊花。
从他们的脚下,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
等到风吹起,悄悄经过天空时;那片雏菊花构成的湖泊就微微漾起了涟漪。而那些细小的白色身影,也随之被送上了蓝天。
梅尔小姐放开牵着乔尔先生的手,脚步轻快的来到雏菊花汇成的花海中,像小孩子一样嬉戏起来。
女孩在繁花中翩翩起舞,带着花瓣的风将她的长裙微微扬起。她微笑着,用笑容和蓝天下的一切景色,构成一幅奇特的画卷。
恍惚中,梅尔小姐向乔尔先生伸出了双手,将他一同拉进了无边无际的花海里。
他们相拥着,玩闹着,任由风把自己的声音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花海、美丽的少女,英俊的青年,好像定格在了这片被苍穹笼罩的画纸上。
此刻,一切仿佛静止,春风停止了脚步,云朵也不在流动,仿佛这一刻能一直延续,直至永恒。
但时光终归要前进的,就像季节总会更替一样。
等到太阳漫步到天空另一角,苍穹上浮现起大片的云絮时,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伸了个懒腰,顺势在花海里躺了下来。
四周就这样安静了,只有伴着花香的阳光,轻轻柔柔的落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十分疲倦。
“这么繁茂的花海,我第一次见呢”花丛中,乔尔先生微微侧过脸,有些惊喜的说道:“好像以前,我都没发现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那是你太过局限自己啦。”梅尔小姐笑着回答:“我记得自从我认识以来,你一直都没有去过小镇的外面吧”
“嗯……应该是,从来没去过吧……”
“这可不好。”梅尔小姐嘟起嘴,学着大人的口吻教训道:“奶奶和我说过,人嘛,总了还是应该去更远更大的地方看看,就像旅行的步伐总要前进那样,要是只在一个地方停滞不前,时时刻刻困囿于眼前的喜怒哀乐,就很难看到更加漂亮的风景了……”
“不过……”梅尔小姐转头望向蓝天,悄悄的叹了口气:“我总感觉我的步伐有些太快了,许多人未能跟上,就这样永远把他们留在了昨天。”
“无法停止的时间引导人们缓慢的走向无可避免的死亡,无论谁都是这样,好像在生命里走快一步,离终结就会更近一分。”
“也许,像你这样慢悠悠的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你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啊?”乔尔先生问。
“是啊。”
梅尔小姐有些无力地应答道。
乔尔先生没有说话,不管是他,还是梅尔小姐,两人都曾经历过同样的事,无论是安慰还是劝谏,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两人都明白,这终究是个无解的问题。
就如同人们的降生,人们生命的旅途,人们的消亡,这些事物,都只是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也是它不断遵循的规律。
正因如此,这个世界是很固执的,它我行我素,不会因为某人的恐惧或者悲哀而停止步伐。
“不过,现在我感觉好一些了。”梅尔小姐咧开嘴,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我当然明白,沉溺在过去的死亡和离别中的确没什么意义,我也总会慢慢走出来的。”
“再说,现在还有重要的人在我身边,无论未来如何,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惧怕的。”
梅尔小姐说着,转身对乔尔先生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轻盈而温柔,似乎能将破碎的心灵重新缝合修补。
“不过,我想请乔尔答应我一件事。”
“嗯,我听着呢。”
“请你一定,一定不要离开,不管这是不齿的懦弱也好,愚蠢的逃避也罢,无论如何,在我死去之前,我真的再也不想把任何事物弄丢了,尤其是你。”
梅尔小姐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答应我,好吗。”
“好。”
坚实而笃定地回答。
“那我就放心了。
梅尔小姐轻轻的舒了口气,又在繁花中躺了下来。
“我们再休息一会吧。”她说。
阳光下,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浮现的火烧云将午后的静谧悄悄带走,又将夜晚和星空送予世间。
乔尔先生忽然感觉耳边有些异样。好像又起风了。
风很大,将花海中雪白的花瓣悉数卷起,送往橘红色的天空。
一片一片的,就像无数展翅飞舞的白蝴蝶。
很壮观的景象。
乔尔先生呆呆的看着,他微微转过头,想让梅尔小姐也看看眼前的景色,却发现她早已经睡着了。
“唉,算了……”
乔尔先生无奈的笑了笑。
“反正,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来看呢。”
春末每一年都会照常到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至于那些沉重的问题,他也相信,总会有一天,他们能给出最为妥当的答案。
有些嘈杂的风声中,乔尔先生似乎也有些累了。
于是,他握住梅尔小姐的手,轻轻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