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
这是冬日尚未离去,春日尚未到来的日子。
在天空的角落,阳光柔软的落下,穿过清晨的薄雾,穿过积雪尚未消融的草地,将温暖和光亮慷慨的给予世界。
尽管天气还没有真正暖和起来,但河畔边的野花早已迫不及待的钻出了土壤,伴随着绿草,她们一路盛开着,直到视线看不到的远处。
花香、蓝天白云,还有漫长的时间,一切就像画卷一样,恬静而美好。
但是,这幅画卷的尽头,在那片被薄雾笼罩的花丛里,却出现了一道不怎么和谐的身影。
那是一位死神。
黑斗篷,奇怪的面罩,锋利的镰刀,还有沉重的步伐,都让人感到压迫和窒息。
她身边犹如笼罩着一层阴沉寒冷的气息,转瞬间就将阳光带来的温暖吞噬的无影无踪。
她微微抬起头,可斗篷里却是一片深邃黑暗,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死神沿着河岸边走了很久,困倦让她的步伐有些放慢,而调皮的阳光,正好在这个时候追上了她。
感觉暖暖的……
于是,死神打算好好享受一番这样的好天气,她打了个哈欠,把面罩和斗篷统统摘了下来。
深棕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缓缓落下。
白皙的脸庞,栗色柔和的双眼,还有细软的话语。谁也想不到,阴沉的面具下,竟然隐藏着这样一副面容。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一位平凡而美丽的少女,完全不会有人会把她和“死神”这样令人恐惧的事物联想到一起。
当然,死神小姐对此也很苦恼。
明明做的是要带走生命这样残酷的事情,却有着这样一副面容。这实在有违她的身份。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还得接着完成她的工作才是。
于是,她沿着河畔又走了一会,直到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奇怪的坑里。
“诶哟……”死神小姐揉了揉被摔晕的脑袋:“是谁那么缺德啊。”
她嘟着嘴,有些生气的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大坑,却忽然愣住了。
这是弹坑。
死神小姐的思绪飘回了从前,飘回了那个犹如梦魇一般的晚上。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她造访这个地方时,残酷的战争还尚未结束。
那时开满繁花的草地,还是一片燃烧着火光的焦土,那时的微风和花香,还是令人窒息的血腥和肮脏。
火光在草原上燃烧着,猩红色直冲苍穹,将原本沉寂柔和的黑夜染上不详的光芒。
在红色的天幕底下,是烈火,是恐惧,是撕裂和死亡。
被鲜血浸染的草地上,是漫山遍野的尸体,他们碎裂,他们扭曲,他们毫无生气的躺在焦土上。
他们死时发出的哀嚎,似乎还留存在空气中。而他们痛苦的灵魂,则在满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在破碎的天穹,在血红的河流,在焦黑的山坡,到处都是那些令人不安的身影。
阴冷的死和灼热的火交织在一起,贪婪地吞噬着生命,和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物。
如此窒息的死亡就连死神小姐也开始畏惧,她不由的想起了地狱。
可哪怕是地狱,似乎也远不及这里万分之一恐怖。
彼时彼刻,在人类亲手创造的浩劫里,他们的所作所为,远超了任何一位冷酷的神明。
如今,这里却河流清澈,风景秀美,芳草代替了焦土,繁花遮掩了鲜血,季节和岁月好像轻而易举就抹掉了战火的痕迹。
没人能想象到这里曾经爆发过多么惨烈的战争,也没人能想象到,无数的生命,就在这看似宁静安好的河畔边消逝。
死神小姐叹了口气,从弹坑里站了起来,她不打算在继续回忆了。
尽管她是死神,但她并不热衷于死亡,尤其是这些…….毫无意义却又残酷的死。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乐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是吉他的弦音。
那声音很轻柔,有点像掠过蓝天的风,也像春日里温暖的阳光。
她顺着声音看去,在不远处的花丛里,有一位年轻人,正抱着吉他,安静的弹奏着。
风吹过他的衣袖,将白衬衫的一角微微带起,轻盈的蝴蝶循着乐音而来,停在他瘦削的肩膀上,但对这一切,他都毫无察觉。
“终于找到他了。”死神小姐高兴的想。
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她这次将要带走的生命———乔尔·加西亚先生。
其实,乔尔先生早已死去,在那场残酷的战争中,他被炮弹撕成了碎片。
可是,他的亡魂却一直因为深沉的执念,而滞留在世上。
寒暑交替,季节转换,他始终留守在那片浸染过鲜血的花丛里,默默的弹奏着斑驳的吉他。
此刻,他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于是转过头,对死神小姐浅浅的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温暖,柔软,却又带着难以隐藏的苦涩,就像是受过伤害,却又十分坚强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您来了?”
青年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她的到来。
“嗯。”死神小姐回应着,同样对青年报以微笑:“我已经找了您好久了。
“话说您……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呢?”
“抱歉,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乔尔先生苦笑道。
“当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了,孤身一人,而时间的流逝,旁人的气息,我似乎依旧能感受到,如同我从未死去那样。”
“我尝试过回到我以前生活的那座小镇,可那个地方太远太远了,我没走多久就迷失了方向。”
“尽管有很多人从我身边走过,我也尝试着求助他们,发出的声音却无法被任何人听见。”
“后来,时间流逝,我身边死去的人腐朽殆尽,活着的人也系数离去,渐渐的,这里恢复了沉寂,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乔尔先生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语气里似乎充斥着一丝怨恨与无奈。
死神小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您是死神吧?”乔尔先生微微抬起头,笑着问道:“说实话,您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呢,如果所有的死神都像您这样温柔美丽的话,大概离去的人也不会感到痛苦了吧?”
“啊,谢谢您。”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死神小姐的脸颊带上了浅浅的红晕,好像很少有人会像面前的青年一样,夸赞一个只会带来死亡和悲痛的人。
“真抱歉和您倾诉了这么久,您这次是来带我走的吧?”
“嗯。”
“我们要去哪?”
“我也不清楚。”死神小姐挠了挠鼻尖,有些歉疚地说道:“只是将您带离这里。”
“这样啊。”乔尔先生露出了一丝苦笑:“也好,至少比一直当孤魂野鬼要强得多。”
“请放心,我会跟您走的,可是,在此之前,您能否满足我一个过分的愿望呢?”
抱着吉他的青年说着,语气里似乎有着一丝期待。
“您是神明,应该拥有强大的力量吧?”
“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一位我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的人。”
“您能带我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