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晨本来是没注意她的,听见声音才停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公主?”
“爷以后叫妾身韵儿便是。”赵韵柔低着头道:“进了相府,就没什么公主了。”
微微挑眉,沈清晨转过身子来,目光幽深:“你倒是挺适应。”
“自然,妾身还想好好过日子呢。”
不适应环境,难不成等着环境来适应她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而且她本来就是远嫁,咸阳城中势单力薄,若不低调一点,还摆的公主的架子的话,以后八成就是没什么好日子!
“你能这样想,我也宽心不少。”嘴里这么说着,沈清晨却是惆怅地叹了口气,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似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赵韵柔垂眸,眼观鼻,口观心,闷头不接话。
她又不傻,沈清晨明显是有话想说,可偏生不直接说,反而要她来问,她要是真问了,那不跟颗傻白菜似的又跟着他的节奏走了么?万一被带什么坑里了,哭都没地儿哭!还不如装个不懂眼色的傻小妞,都比凑蛇嘴边儿去安全。
这可不是她防备心重,要怪就怪沈清晨一开始沈清晨就骗了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早已经荡然无存,那就不能怨她不配合了。
…………
“今天天气不错啊。”沉默了半晌,韵柔抬头,看着春日明媚的阳光,傻笑了两声:“相爷要是没别的事,妾身就先回去了。”
沈清晨挑眉,对她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盯着她略微思忖片刻之后道:“既然你这么急着回去,那我便陪你去那争春阁坐坐吧。”
啊?赵韵柔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悄悄将侍寝单子扒拉出来瞥了瞥。
如果没记错的话,按流程今天他要宠幸的应该是许娘子,去她那儿干啥?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时候尚早,怎么可能一去就宠幸她,沈清晨又不是动物到了**期,可能只是她想多了,′人家兴许只是想过去跟她说点事情而已。
脑子这么一转,赵韵柔立马就换上了热情的笑容,朝沈清晨屈膝行礼:“好的,爷这边请。”
沈清晨勾唇颔首,转身之时眉头却皱了一瞬。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在这赵韵柔身上嗅到些异常,这人好似在他手心里,却又像随时会溜走一样。不过想到韵柔的年龄,便没有太在意。只当做那种孩子"幼稚″……
他便若无其事地开口问:“看你从兰雪院的方向来,可是见过夫人了?”
“是。”韵柔规规矩矩地回答:“夫人告知了一些规矩,妾身必将铭记于心。”
“嗯,阙氏可也在那院子里?”
“阙姐姐在呢,也教了妾身不少东西。”低头答着,韵柔还是拿眼角余光偷偷瞥着旁边这人。
你说这长得人模人样的公子哥儿,怎么就心思这么深沉呢?害她都不能好好沉迷在这无边男色里,只能绷紧身子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你觉得阙氏此人如何?”沈清晨问。
韵柔想了想,一脸天真地道:“容貌倾城。”
他问的是为人,谁要她答容貌了?心生下疑,沈清晨停了步子,皱眉看着她:“说起容貌,公主这一番打扮,倒还不如早晨毫无点缀来得好看。”
“这是自然。”赵韵柔下意识地就说溜了嘴:“男人眼里不穿衣服的女人才是最好看的。”
话一落音,身后跟着的家奴丫鬟全傻了。
沈清晨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垂了眼眸:“赵韵柔。”
“妾身知错!”麻溜儿地往地上一跪,韵柔一脸慌张:“妾身自小在赵国长大,有些言语难免不当,规矩还没完全学会,请爷宽恕!”
瞧她这紧张兮兮眼珠子乱晃的模样,沈清晨反而觉得心里一轻,之前生疑也消去了大半,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百越国风开放我倒是一直有耳闻,却不知竟然开放至此。”
“爷不知道的还多呢,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妾身就是了。”韵柔抬脸就冲他傻笑,一副没心眼的样子:“不过妾身只知道些底层的事情,皇宫里头的事情,是不太知道的。”
“嗯?”沈清晨挑眉:“你是堂堂越国公主,怎会知低不知高?”
“相爷有所不知。”赵韵柔下意识地捋了捋袖口,开始半真半假地忽悠人了:“妾身虽是公主,却是个身份极为尴尬的公主。母后早逝,新后不喜我与皇妹,为了让皇长子赵宇涵(也就现在的越南王)将来继位越国,便将我与皇妹安置在宫城最边上的宫殿里,生活与普通宫人无异。”
百越本是中原南部蛮夷,只不过后来被明朝统一过来,然而之前的民俗民风也一直遗传下来。所以赵国王子可继位,王女也可继位,这个沈清晨是知道的,跟越国的历史有关。虽然在大唐是行不通,但也尊重别国的习惯。
“如此说来,公主远嫁,是想改变生活状况?”
赵韵柔愣了一下,随后不遮掩地点头承认:“自然,远嫁大唐,怎么也比在那宫墙下头生活得好。”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有啊有啊。”韵柔眼睛放光:“妾身想要吃得饱穿得暖,还有能自由自在去出玩!”
这话听得他都有点不忍心了,虽说如今越国在大唐眼里也就是个穷乡僻壤,但堂堂公主的愿望竟然只是吃饱穿暖,以及玩。这也太心酸了。
眼帘微抬,他放柔了声音道:“在这相府里,你自然是能吃饱穿暖的,不仅如此,若是能帮我两个忙,我还可以帮你找人带礼物回越国,送给令妹。”
“那出去玩呢?”韵柔天真的大眼睛看向沈清晨问道,毕竟能出玩才是重点,谁想在金笼子当个金丝雀啊!
“有机会我会带你去”沈清晨思虑一下,很快对她说道。
这么好?韵柔心里的算盘啪啪一阵乱响,然后傻笑着试探:“那是什么忙啊?”
“由于你的缘故,我与文王和秦王之间都有了嫌隙。”沈清晨低头看着她,很是温柔地一笑:“所以第一个忙,便要请你在明日南王上府之时,告诉他你是自愿跟了我的。”
眨眨眼,韵柔问:“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自然是文王那边,后日我与他相约北门亭,你将昨日发生的误会都解释给他听即可。”
沈韵柔半垂着眼帘的时候实在是太好看了,尤其是从韵柔的角度看过去,简直温柔得要把人给化了,换个女人来,不管他要什么,恐怕都得答应。
但是沈清晨好歹是学过媚朮的人,要是自个儿没使出来,还被别人迷惑了,传回去岂不是砸师父的招牌么?
于是稍微定了定心神之后,韵柔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如今只是相府的妾室,随意与王爷搭话,没关系么?”
“没关系,不会有别人看见。”沈韵柔道:“这些我自然会安排,你肯帮忙便可。”
听他这么说,如今的麻烦好像是她导致的,要是不知道先前他撒了谎,赵韵柔肯定会觉得内疚想补偿。
然而,面前这人是在骗她的,虽然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绝对不是要对她好。
条件虽好,但命更重要!
“爷。”韵柔一脸愁苦地道:“不是妾身不肯帮忙,只是从昨儿起身子就不太舒坦,明日怕是要起不来床了。”
“哦?”沈清晨眯眼,低头看着她:“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等回了争春阁请大夫来便是。”她坦荡地道:“若是明日无大碍,可以起身,那妾身就帮爷的忙,若是实在无力……爷就想想别的办法吧,如何?”
看样子竟然是真的不舒服?沈清晨有些惊讶了,其次有丝后悔昨晚对她太过于粗暴了。毕竟这时机也太巧了些,秦王可不是随意就能上相府来的,若是明日找不到机会说,以那老实孩子的性子,肯定要跟他犟起来了。
可是看赵韵柔这双眼里满是诚恳,也不像是撒谎,他总不能让人带病去见秦王,终归是不妥。
“既然如此,那你便别回争春阁了。”停下步子,沈清晨道:“这乍暖还寒的天气,争春阁里甚为冰冷,今日就在临书院过吧,这样明日兴许你便好了。”
啥?让她睡他那?韵柔脑袋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夫人刚刚才说过,这府里有规矩,非侍寝之日,不得争宠。”
轻笑一声,沈清晨道:“今日我该去池儿的归香阁,所以才将屋子让给你睡,这又算什么争宠?”
呼,人不在啊,那也行。韵柔松了口气,反正病也是要装的,在哪儿睡都一样。只不是去侍奉他就行!!!
“多谢相爷。”
点了点头,一行人便转了方向,往临书院去了。
将她安置在院子里,沈清晨便有事去了书房,赵韵柔瞥了瞥自己身边跟着的陌生丫鬟,也没敢乱动,就老老实实地呆着,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
直到傍晚的时候,青云回来了,一路摸到临武院,气喘吁吁地问:“主子可要青儿伺候沐浴?”
“要的要的。”韵柔连忙朝旁边的丫鬟吩咐:“让人抬点水进来吧。
“是。”丫鬟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屏风后头的浴桶里就倒满了热水。
“行了,我沐浴的时候只要青云伺候。”赵韵柔看着其他下人道:“你们都在门外守着吧。”
前头一个丫鬟恭敬地应了,不过出去的时候却是随手将箱柜都给上了锁。
够谨慎的啊!
韵柔啧啧了两声,等大门合上,才将青云拉到屏风后头问:“怎么样?”
“打探清楚了。”青云深吸了一口,小声地说道:“先说文王吧,文王是如今最得宠的皇子,不仅仅是嫡出,也是目前的皇子里最有出息的,在朝中也颇有威望,不过是有一众老臣一直不服他,没有归顺,以至于文王一直想拉拢沈宰相。”
“再说沈宰相,先前打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他在朝中没有党派,声望却极高,有众人拥护,但是在民间的名声极差,据说是工于心计,草菅人命之人。”
倒吸一口凉气,赵韵柔瞪大了眼:“还真是这种人啊?他那张脸倒是不像坏人,还挺……挺好看的。”
青云连连摇头:“人心隔肚皮,主子还是小心些。最后再说秦王,秦王年方十六,与主子同龄,不过实在是天真不谙世事,据说是拜在大唐孔夫子门下,习的都是恭仁礼让。母妃早逝,不得圣宠,倒也安居一隅,不争不抢。而目他小时候与他母妃一起被送去齐国当过质子,所以也挺喜欢明朝的礼仪,这也因此更惹唐庄王不悦。”
韵柔点头:“总结来说,这就是个很不错但是很不得宠的小王爷喽。”
“是。”
“既然不得宠,那沈清晨为什么会让我特意去给他解释呢?”赵韵柔摸了摸下巴,想不明白了:“他难不成对个小孩子有什么想法?”
青云脸一黑,连忙摇头:“外间有传言,说相爷与秦王相见的机会不多,但怜爱有加,把他当弟弟一般看待。屡次有人想将秦王扯进纷争,都被相爷给挡住了。他还曾评价秦王,说‘世间难得此璞玉,岂能未琢而被污泥所染’,看起来就是单纯地想护他一二,两人并无血缘和其他交情。”
是这样啊,赵韵柔点头:“奸诈的人也是有人性的,这秦王能在沈在野心里留一片净土,那就可能真是个好孩子,可是明日最好还是别见了,以防万一。”
“嗯……不对,您为什么要见南王?”青云瞪大了眼:“您与南王有婚约在先,毁约错嫁在后,再见岂不尴尬?”
“是相爷让我帮忙,可能是因为我的事情,与秦王有了嫌隙,所以想用我来让他们之间冰释,以免不好继续相处吧。”韵柔道:“但是我已经说了,明日会病得起不来身,正好躲过一劫。”
病得起不来身?青云皱眉,看了看旁边已经改逐渐开始变冷的洗澡水:“您认真的?”
“当然,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没别的路可选了。”伸手试了试水温,正好快到室温,赵韵柔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明日记得好好照顾我唷,我要吃皮蛋瘦肉粥。”
青云:“……”
………………
等了许久,门外丫鬟已经开始问要不要加热水了。青云出去把热水都提进来放在一边,然后就看着自家公主脱了外袍,只着单衣,泡进了已经冰冷的水里。
这天气,晚上风从窗口吹进来,还是有些令人发寒的,然而赵韵柔是一脸坚定不移的表情,泡在水里一动不动。
“要多久?”青云有些担忧。内心满是心疼自家公主,明明只是十六,却要吃不是这个年纪该承受的痛苦。
“再三柱香即可,久了也该惹人怀疑了。”嘴唇有些发紫,赵韵柔深吸一口气,直接将整个脑袋埋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