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 1915.6.3

作者:咕军奋战 更新时间:2023/6/7 10:33:52 字数:2240

我决定还是写点什么,这毕竟是我用一块完整的、纯正的F国巧克力换来的本子。现在想来,当时应该是心血来潮了吧,这不能不说是一次亏大发的冲动消费。因为F国巧克力在我们这里可是稀罕物,是一种不能再硬的通货。一块这种巧克力可以换上五十或六十包带烟嘴的香烟。它能量充足,完整的一块可以抵上一顿晚饭,每个人都喜欢。

我应该是第一个在这个本子上写日记的人吧?尽管莫尔斯劝我不要用这么珍贵的东西去换一个在战场上毫无用处的本子,应该把它吃掉,最好分给大家,尤其是给莫尔斯。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的想法已经写在他的脸上了——老鼠般的脸庞,老鼠般的眼睛,不停地闪着狡黠的光,口水都快从他的厚嘴唇里泛出来了。或者去换点有意义的东西,能保命的东西,比如卡连夫斯提议的缴获的敌军手枪。这玩意有一套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你在战场上缴获了一把手枪,你可以不用上交,将它放进自己的口袋。具体原因以后再说。

可我还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尽管他们说的原因远好于我的任何原因,但我还是换了这个本子。

“你还是不要写日记为妙,毕竟你也不知道你会什么时候死。”卡连夫斯提醒道。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换。”我摸着这个本子的封面,说道。封面是皮质的,应该是小牛皮,经过了特殊的加工,摸起来非常得光滑舒适。放在手上,就好像拿着一块刚做完的果冻。我喜欢它。

这个本子的主人还附赠给我一支钢笔,他告诉我,他是个商人,如果需要墨水,来找他,他可以搞到各种东西。我相信他原来是个商人,看他交易时的态度,时而怒气冲天,大声斥责,言辞尖锐;时而满面笑容,和蔼可亲,毕恭毕敬。尤其是对方掏报酬的时候,那更是典型。当我拿出那块巧克力时,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原来对我的尖酸轻蔑,转眼间转为了恭敬顺从;原来拧成一团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紧闭的牙关立马敞开,厚厚的胡子下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闲话少说,还是开始吧。

先来个自我介绍。

我是科特,阿尔特步兵团6营273连25排3班的一名普通士兵。我于1914年6月17日参军,在训练六个月后上了战场。我今年19岁了。

我出生于G国的安卡郡,一个村庄里。那里环境优美,田野一望无垠,在微风的吹拂下,时常会泛起青中带黄的波浪。因此那里成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一些有钱人喜欢把自己的别墅建在这里,空闲的时候带着家人过来玩。有时候甚至能见到一些皇室成员,据说上一位帝皇也曾大驾光临,但也是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

总之,我生活在那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然而战争爆发了。

我们班里的全部男性在校长、历史老师的鼓舞下,热血沸腾,一齐报名,参加了这场战争。

不过,校长和历史老师的儿子,却没有上战场,据说原来他们也想上,但被他们慈爱高明的父亲制止了。

今天是我们换防的最后一天,明天,我们就要回到战场,再次钻进又深又长的战壕里,然后像一只老鼠一样瑟瑟发抖。战壕不知道延伸到了哪里,看不到尽头。海博将战壕比作肠子,因为它们蜿蜒曲折,里面塞满了各种脏东西,而且结实。但他没有说是什么肠。小肠?大肠?还是十二指肠?要知道,我在学校里的生物科成绩可是倒数,有一次我甚至把人的胃和大脑搞错了,因此得了零分。不过好消息是,我现在不会搞错了,事实上,人体里面的很多器官我都不会搞错,不过坏消息是,我是在战场上获得这个知识的。

可是,老鼠不会瑟瑟发抖,它们可比我们勇敢多了。我们估计还不配跟它们相提并论。这么做只会拉低它们的评价。

现在是深夜,我躺在自己的铺盖上,写着这篇日记。

睡在我左边的是莫尔斯,又瘦又高,跟个麻杆似的,但令人惊奇的是,这家伙的饭量至少是我的一倍。鬼知道这么多东西进了他的肚子都去了哪里。他的脸尖尖的,活像老鼠。尤其是他那双小小的,灵活的眼睛,里面的眼珠不停地转动着,像添了润滑油一样。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没有丝毫打理的痕迹。还有那只能够随时闻到食物气息的鼻子。他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看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人。他19岁,学校里跟我是一个班。

右边的是海博,他正打着雷声般的呼噜,声音此起彼伏,富有节奏感。我总觉得他应该当过乐队的成员,至少是个号手。有几次在战壕里的时候,我们一起挤在一起打盹儿,然后海博就打起了呼噜,结果我们都被惊醒了,还以为是敌人的重炮向我们开火了,个个抱头鼠窜。莫尔斯吓得裤子都湿了(事后他一再否认,强调那是因为水壶没盖紧的缘故)。他很高大,很健壮,也是个能吃的好手。他满脸的大胡子,一卷一卷的,这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心善,当然,他确实如此。他喜欢抽烟斗,不喜欢纸烟,因此我们都把发下来的烟丝跟他手里的纸烟交换。他37岁,是个农民,已经成家了,有一个儿子,还在上学。

后面的则是卡连夫斯,我们的公认的头,除了团长和连长外最受我们几个尊重的人。他41岁了,但令人吃惊的是,他没有成家。他个子不高不矮,但浑身都很有力。他的黑发里夹杂着一些白发,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钝。他的脸上有一些伤疤与皱纹,但他目光炯炯,能看透敌军释放的烟雾。他的手臂不长,但能坚决地把刺刀刺进敌人的身体。我们都很尊敬他。不过,他也有些有趣的地方,比如对我们的感情异常关注,经常问我们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人喜欢我们,乐此不疲。

可怜人。

我们四个是一个小组,在战场上一起行动,形影不离。

还是写到这吧,明天就要回战壕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吧?或许有人会读到这篇日记,然后记住我的名字,说不定呢?

日记还得写天气吧?今天的天气很好,很适合战斗,但大家都不想战斗。

我写了一份名单,是关于最开始的3班的。打钩的就是还活着的,打叉的要么躺在战地医院里,要么躺在坟墓里,总之,是不可能回来了。现在看来,状况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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