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狩 1915.6.13(八)

作者:咕军奋战 更新时间:2024/2/3 12:02:13 字数:2149

在学校里的时候,老师不厌其烦地向我们灌输一个知识:夏天的黑夜短,冬天的黑夜长。不过我们对此并不在意——这不是常识吗?不会有人会认为夏天的黑夜长吧?可总还是有人在题目里答“夏天的黑夜长”这个显然易见的错误。对于犯这种低级错误的笨蛋,大家总是不加掩饰地对其进行毫不留情的嘲笑,而那种笨蛋也总是嘴硬地表示这个“长”指的是感受;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现在,我意识到了我的错误。

我为自己能活着回到战壕而庆幸,但却忘了任何幸运都是由不幸化成的;任何幸运都被不幸层层地裹挟着的;我们幸运的活着的代价则是有人不幸的死去。

这是父亲告诉我的,在上火车之前——他让我不要冒险,不要逞英雄,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父亲用他满是划痕的手拍了拍我的肩,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后悔的事。

回到战壕后,我和莫尔斯抬着担架,凭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开始往后方走去,试着寻找医疗站。在拐过几个错弯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在放下担架后,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那些医疗兵吧。

在时暗时明中分辨路的方向,这对于我们来说有些困难。不过在黑夜的战壕里,眼睛一直不是什么重要的器官——当然,只是相对的来说,没人会希望失去自己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才是重中之重。

任何细小的声音,任何轻微的气味,都有其特殊的意义。在走了一段时间后,我闻到了一股气味,以及一点听上去像是鼾声的声响。两者就像是路标,在无形中指引着我们回到了我们班的防空洞。

一进入防空洞,那股气味顿时变得浓郁起来——是由汗味、火药味、金属味、泥土味裹挟而成的属于我们班的气味。这股让旁人觉得有些恶心的气味让我确定了我们班的位置,也让我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雷鸣也在这个空间里碰撞着,让人有点脑袋发涨。由于这是刚挖出来的防空洞,所以里面的空间比较窄小,因此我们一整个班的人都挤在里面,仅剩的空间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就着洞顶上悬着的灯发出的一闪一闪的光,我在狭小的空间里搜寻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算是座位的地方(一个比较平稳的土堆,上面还摆着一把铲子),坐了下来,准备靠着墙睡一会儿。

莫尔斯早已躺在地上,挤进了堆在地上的那些酣睡中的人,呼呼大睡起来。看着他安详的神情,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入睡这么快的。

我也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兴许是我的动作太大了,又或是我的呼吸声太响了,我看到坐在旁边的一个人动了动,发出了不满的声音。罩在他脸的头盔往下滑动了几公分,耷拉在了他的嘴唇上,如同一个塞子,把他不断发出声音的嘴给堵了起来。几秒钟后,他的身体动了动,头盔掉在了他的怀里,把他从睡梦里脱了出来。

“嗯...科特?”海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了我,愣了一下,“做梦吧...”嘀咕着,海博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嗯,是我。”我从人堆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条防雨布,盖在了身上(我的铺盖被放在了人堆的另一头)。

“嗯...你...没事?!”海博的身体一震,随即扭头看向了我,惊异的光从朦胧的两个洞里闪了闪。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以此来确认。

“没事,好着呢。”我把防雨布扯了扯,把自己包裹地更为紧实。

“莫尔斯呢?”他问道。

“他?刚睡呢。”我的头往莫尔斯的方向垂了垂,示意海博往那里看。

“哦,没事就好。”海博说道。

“另外,你的呼噜声有点大啊。”

“呵呵,我注意我注意。”海博露出了他泛黄的牙,对我咧了个像是哭脸的笑脸,“对了,卡连夫斯马上就回来了,你得去去跟他换岗,之前说好的。”

“啊?哦,是有这么回事。”我想了想,说道。于是我把那块防雨布塞回了原处,离开了防空洞。

刚走出防空洞不到几步,我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由于猝不及防,再加上防空洞里空气流通不畅,脑袋有些晕乎乎,所以我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

“咔咔!”撞倒我的人对我举起了枪,同时拉动了枪栓,那清脆的声音让我顿时头皮发麻,背上布满冷汗。

“别...别开枪!自己人!”我赶快开口道。下意识地,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同时,右手往腰间的手枪摸去,尽量不产生一点大的动作——父亲告诉过我,卡连夫斯也告诉过我:千万不能丧失主动权。

那个人完全处于遮挡之下,无论探照灯的光怎么地移动,就是照不到他的身上。

我突然想起了那些遭到夜袭的人的惨状。

我的心一紧。

那个人端着枪,对着我一会儿后,突然开口问道:“国歌的第三句是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我立马就认出了眼前的人的身份,不过我还是根据他的要求说了出来:“高于一切。”

卡连夫斯放下了枪,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科特,是你啊,你没事吧?”

“没事。”我摇摇头,“好着呢。”

“没事就好。”卡连夫斯说道。他拍了拍我的身体,确定我没有少什么部件。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遇上了F国佬呢。”我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也是。”卡连夫斯点点头,笑着说道。

“那你这是?”

“刚放完哨回来,你呢?”他把枪重新背回了后背,问道。

“去接替你。”我说道。

“还是老位子,嗯?”

“明白。”我点点头。

“另外,再告诉你一点。”卡连夫斯拉住了我,语重心长地说道,“想在黑暗分辨一个人是敌是友,去摸那个人的头盔吧。我们的头盔顶上有尖钉,而F国人的则没有,他们的头顶是一块长条的铁皮,而且他们头盔的前檐是很长大的,你一摸就能摸出来。另外,别发出声音,听懂了吗?”

我摸了摸自己头顶上长着的那个尖钉,点了点头。

我真的要好好地谢谢卡连夫斯,他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战争的知识,让我们能够侥幸地活下来。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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