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狩 1915.6.13(九)

作者:咕军奋战 更新时间:2024/2/6 10:47:36 字数:2037

我打了个哈欠,同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小。在经历了前半夜的事后,我已经有些身心俱疲了。如同一个跳入水中的人,困意将我淹没,并让我难以睁开眼。为了抵抗困意,我开始来回地走动,以此来削减困意,不过这貌似并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像是又把几个砝码挂在两个眼皮上,不断地往下作力,试图将空洞扯上,又像是在补衣服上的破洞。

好吧,走来走去并没有什么用,反而让我更加得劳累,困意反而又增加了不少,真是得不偿失。

我回到了哨位,把枪架在了沙袋上。

“嚓嚓!”有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枪。在夜色之下,我看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只能勉强分辨出一点轮廓。

我全身一哆嗦,把枪抬了起来。那个东西随着我的抬起掉了下来,在我还没有看清时就融入了黑暗,消失了,同时发出了“吱吱”声,并将一股混合着腐烂和焦臭的气味留在了我的枪上,闻着非常不舒服。

“老鼠吗?”我回味着刚才沉甸甸的感觉,“这么肥吗?”厌恶感顿时充斥了我的头脑,将昏昏欲睡的困意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经过这回事,我反而清醒了。

探照灯来回地照着,往无人区里有节奏地切割着,让我想起了挥舞的镰刀,所过之处都丧失了原有的线条,只剩下光秃秃的直线。在时有时无的光照下,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凸起。

我举起枪,瞄准那个凸起,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我辨别出那是一具穿着F国军服的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松了口气。

它大概离我只有五十米。

尸体动了动。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尸体又动了动。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楚无疑的疼痛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我是清醒着的。

尸体再一次动了动。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颤抖的手摸向了卡连夫斯刚刚给我的哨子——哨子吹响,就意味着有紧急情况,每个放哨的人都会有一个——被汗津津的手紧攥着。我把它放在自己的嘴上,犹豫着要不要吹响它。

探照灯再一次扫了过来。就着光,我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尸体那个残破不堪的脑袋上立了起来——又是一只老鼠!

那只又大又肥的灰老鼠抬着它的头,困惑地看着探照灯的方向,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物,然后俯下身子,继续啃食着被它踩在脚下的头颅。随着它啃食,尸体一动一动的。

哨子被我取了下来,放回了口袋。

“原来只是老鼠啊,虚惊一场。”我摇了摇头,把恐惧晃出了自己的脑袋。

我可能有些神经过敏了。

身边“嚓嚓”的声音不断响起,经过刚才的事,我已经可以断定那是老鼠出没的声音,但不知怎么,一想到老鼠,我脑海里就浮现出莫尔斯的脸,好像是理所应当的,这让我不禁笑了起来。

黑暗是老鼠们最好的伙伴。在黑暗中,它们肆无忌惮,仿佛一切都属于它们。它们来回地寻找,奔跑,撕咬。每天早上,我们都能在战壕的各个地方发现新鲜的老鼠尸体,它们两眼空洞,身上满是创口,嘴里往往还带着不知属于什么的血丝和毛发,让人觉得恶心。

老鼠们经常成群出没。有时候对面炮击得强烈,我们就能看到几条黑灰色的洪流就会从战壕里喷涌而出。它们慌不择路,昏头昏脑,试图躲避着大地的震动,而这一幕经常会激起我们的怨恨。我们会拿起枪,向逃命的老鼠扣动扳机;挥舞铁锹,用力地拍向色流的中央,让黑灰染上殷红。在血液与惨叫声中,我们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就在这时,每个人的脸上都会不由自主地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纵使对面的炮弹还在不断地落下,纵使爆炸声不绝于耳。

老鼠什么都吃。它们吃面包,吃蔬菜,吃罐头,吃木头,吃枪管,吃尸体,有时候饿急了还会吃人的器官。我们经常能听到哪个部队里的倒霉蛋在睡觉的时候被饿昏头的老鼠啃下了一只耳朵的故事。汤姆就差点中过招。当时我们第一次进战壕,他舍不得吃剩的面包,所以没有听从那些老兵的提醒——把面包挂在钩子上,荡在空中——而是把它塞在了自己的裤袋里。结果可想而知,当天晚上,他被自己振动的裤裆吵醒。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只油腻腻的大黑鼠正趴在他凸起的裆部,不断地嗅着,并做出撕咬的动作,这可给汤姆吓坏了。我至今也忘不了汤姆那尖细的惨叫声,我觉得他可以去当个男高音。

读者们!你们可能觉得我这是在夸大,但事实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难以想象也无法想象的生活,而我们已经有些习惯,甚至依赖了。

那只老鼠突然抬起头,警惕地往四周转了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它附近,然后就离开了那具尸体,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它这么做——一般来说,这里的老鼠死也不会离开它啃食的对象——也许是另一只更为强壮的老鼠?

我继续注视着那具尸体,只见它再次开始动了起来,不过动的频率跟原来差不多。看来是另一只老鼠把它赶走了。

“嚓嚓!嚓嚓!”过了一小会儿,有什么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了出来,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人正在走动,而且人很多。声音由小即大,应该是往我的方向来的。

我记得这一段战壕只有我一个放哨,离我最近的哨兵大概有五十米,那是什么人?离换岗还有一段时间,难道是汤姆良心发现了(我的下一岗是汤姆)?

我转过头,惊奇地看到了黑暗中的轮廓——那是一个人?

不,不止一个人。

我看到了很多个模糊的轮廓,正站在离我不到三十米的地方。

他们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也看着我。

他们的头顶没有尖钉,只有略微的凸起。

我拿起了哨子。

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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