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看顾病人他怎么能自己睡着呢。
既然已梦到了病房、从病床上坐起身的艾林捏住自己的鼻子，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意识现在已经到了浅表层，是很容易醒来的状态吧。
那么只需要在梦中再次闭上眼睛、在梦里再努力些进一步推动着意识，或者是做一些激励的动作——比如说摇晃、蹦跳之类的，争取从凳子上摔下来，撞击到什么，大概就能回到现实了。
苏瑾立刻把眼睛再次闭拢、吸入大量氧气，同时将睡梦中能调动的全部的活力都尽量注入到大脑中，尽可能唤醒自己的脑神经。
“喂——”
熟悉的声音、发出不满的抱怨。
“你这家伙行不行啊、不是在看顾女朋友么？自己却睡着了算怎么回事？还有，你梦到了什么东西啊，还一口一个‘小丫头’，你已经有我这个女朋友了，难道心里暗戳戳还想要当铜之炼金术师么？你盯上了谁？把名字报上来，我去提醒那家的家长一句，让对方看到你形迹可疑就赶紧报警，不用客气。”
在阅读文字的时候、在意识的深处会传来某个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像解说员一样将字句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念出来——
关于这个现象有很多种解释——科学的、以及玄学的解释。
当反映到各种创作中的时候，则是天使和恶魔小人在耳边低吟、或者干脆是无数个卡塔丽娜在脑内开大会的奇葩设定。
他只会对有限的对象展现出率直的一面，对待陌生人与不那么熟悉的家伙，即使他再想吐槽他也不会吐槽、再想嘲笑也不怎么会露出嘲笑的表情来——忍不住的情况另算。但并不是他吹牛、如果只是日常程度的交流，自己忍不住的时候并不算很多——
必须要这样抑着感情的后果，大概就是他虽然没有卡塔丽娜会堂那么夸张、也没什么天使与恶魔小人在耳边吵来吵去的，但却经常有类似的体验——
当然最经常出现的声音、就是那个和自己的声音以及与周围的人都没什么相似部分的谜之音——不过、偶尔……只是偶尔，一百次、甚至是一千次里会有个五六次，他脑内出现的奇怪念头解说员会变成艾林的声音——
只会持续一两句话……甚至更多的是一两个字词就停止。
此刻对他自己发出吐槽的，正是那偶尔会出现的艾林之音——
是接续那两场都有艾林出现的梦境、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短暂现象罢。
估计又和之前偶尔会听到艾林之音解说的腹诽一样，短暂出现又短暂消失。
“嘛……”
在苏醒之前、沉于梦境的脑细胞最后的疯狂，捏住他鼻子的力道变得更重了——之前只是有些酸、呼吸不畅，现在已有些酸痛。
总感觉再用点力气鼻子骨都要受损了——
难道他现在是以鼻子朝下、贴在窗沿甚至是直接贴在地板上的姿势在睡着么？摔得有点重、却没把他摔醒，鼻子受到冲击、现在更是鼻孔都被被子或者是地面的地毯绒毛堵住了……？
虽说刚走进病房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病房内的空气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太过芬芳了——
在走廊里的时候还有一股子酒精混着消毒水的气味，以及药物的苦涩。
可是、病房内，空气中任何令人不适的气味全部消失了——还是门敞开的情况。
病房内的湿度也是恰到好处——他在进门来的时候瞟到了墙壁上有个定期喷出水雾的加湿器。
房间里应该在看不到的地方放置了特殊的除味材料，至于那种令人舒适放松的柔和气味，如果他没有推断错的话——大概是加湿器的水仓内添了一定的精油。
虽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其实添进去的精油的香调就和这间房间、甚至这一整个6F一样——相当没品位，居然是百合加琥珀和雪松香调的，好在浓度比较低，嗅起来还勉强是清新的香气。
病房一眼看过去，尽管整体装修风格过于阴间，却也是纤尘不染的——基于这些表象，他可能自觉不自觉，就把病房的清洁度视为合格的了。
不过、古早体育馆和人来人往的场合总是会使用水磨石来作为地面材料，其实就是其耐脏能力比较强——所谓的耐脏能力、并非是它有着自净的力量，而是稍微用水一冲就会变成污水横流，可是只要不去打扫脏污也不会很明显。
再铺上一整层地毯、可以说是双倍叠甲了——铺设淡色调的大理石、木质地板什么的，只要有一点污渍和灰尘就乌突突的，地毯一个星期用吸尘器吸一次、甚至一个月清理一次也不怎么看得出藏污纳垢的严重程度。
苏瑾也不能确定这间病房内的地毯到底多久打扫一次……尤其是按照串子姐姐的话来说6F本来也没什么人、上次打扫也许连她们自己也记不得时间了。
从房间的湿度来看、他们没有进入病房指尖它也是定时在喷散。
不断喷出的加入了提纯的百合与雪松气味的精油水雾、在空气中不断向下飘落——嗯、百合花主要的香味元素是吲哚，在地毯的缝隙内积少成多……
这么一想、现在，他是脸朝下倒在了珊瑚粉的地毯的可能性更大了。
刚才鼻孔中钻进的复杂的气味糅和、以及突然袭来的困倦感，说不定全部都是他以不自然地姿势倒下所造成的——
鼻子被挤压得这么难受，之前还能在梦中嗅到各种味道的混合现在却基本闻不到什么了，估计是嗅觉受到的冲击和刺激太大，已经迟钝到有些麻木……
纵然之前他已用嘴巴大口呼吸了几次、拼命向肺部增加含氧量，现在也逐渐感觉到氧气不足了。
好、好恶心啊。
不，不行，他必须快点醒过来——
他可不希望到时候网上流传着这样一份死亡报告：看顾病人睡着了、倒在地上，脸贴在被积满了百合精油的地毯，鼻腔和嘴巴塞满绒毛窒息而死。
全村死法最蠢的人类、堂堂登场。
到异世界小说中被女神听到，对方都要笑抽，转生不了的水平。
比起不希望以如此愚蠢的死法死去更重要的是——
如果他在这里死去的话，艾林不就能看到他的尸体了？他已经，不想让她再看一次，他……
嗯？更重要的是什么来着？他不想让艾林再看一次什么？
思维到这里、就完全中断了——像是撞击到了铁板。
像是为了保护什么、被强行设置在意识的令人思想停止的枷锁。
昔日的他也数次在意识中模模糊糊见到过那层层叠叠的枷锁——
可能现在他是在梦中，那些枷锁像是手握勾玉的成步堂君眼中的风景一样，甚至能看到其实体的存在。
如此清晰可辨、甚至那银色的锁链上，能映出人影来。
影子上的人影、也是银色的质感，像是一座银铸造的雕像。
“张嘴深呼吸来确认自己受没受伤吗、嗯——宁就是从出生到被封在禁闭室内之前就只看过一本小说、名字叫做《堂·吉诃德》的银行家？那你从黑暗中逃离、逐渐走向晨曦照耀的大地时，可一定要记得在溪水里照一照自己的影子啊，你的头发说不定会一夜之间全部变白呢。”
少女幽幽地说出了并不算冷门——甚至可以说是世界级名著之中，相当边角旮旯的冷梗，同时两只手指扒开他的眼皮。
“看顾昏倒的女朋友时睡着也就算了、看到女朋友已经气成河豚了腮帮都鼓起来了，也不知道劝一劝、还想着闭眼逃避摆烂。你以前可不是这种态度啊、只要我露出一点阴郁你都会想办法逗我开心，我们才刚交往一天就已经不在乎我的喜怒了？就连流口水说出的梦话，都是‘小丫头’、而不是‘艾林’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得到手就不会再珍惜的薄情么？”
苏瑾被撑起来的眼皮上、被粉红的舌头从下眼睑舔舐到眼皮——进入了异物的眼瞳“倏”一跳、睫毛变得湿答答的。
“看起来是又欠调教了呢、小瑾。我才不是认可那种放手的爱才是大爱的活菩萨，在我看来爱就是占有欲、自欺欺人、不顾一切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对方身上、如果对方的精神能够有所共鸣最好，无法在精神上共鸣那就让肉体躯壳有共通之处。”
鼻子被捏住的窒息感还没有消失、伴随着链条摩擦的声音，脖子再次被柔软的某物所束缚。
苏瑾被强行扒开、连眨眼都做不到的眼瞳费力向下瞥着——
瞄见了红色的、周围饰着一圈铆钉的——嗯、虽然他也很想理解成朋克项链，可是在下巴正下方的位置却有一条链子甩出，和套在雪白的玉腕的手环连着。
不管怎么看都是狗勾用项圈。
被强撑起眼皮、又被濡湿了眼前有一层蒙蒙的雾气，头转起来也不太方便——不过在狭窄的雾蒙蒙的视野内扫见的项圈不像是有弹性也不太能自由调节大小——
却和他脖子的尺寸完美适配、简直像是最开始就做给他的。
鼻骨的酸痛感、脖子的束缚感，以及无法闭拢的眼睛的酸——
还有双手传来的微妙的触感。
他无法自由挪移的目光向那微妙触感的来源瞧过去。
刚才支撑着地面、按压到地毯绵软的触感的真相，其实是……
或许、他可以勉强解释成是在做心肺复苏？不过，就算是体育老师教的心肺复苏，肯定也不是让手沿着布丁的轮廓覆住。
而且半梦半醒之间想要双手撑地而起、居然会不小心碰到奶油布丁的概率也太低了一点，他实话实说都像是在找无聊的借口。
啊……说起来这玩意除了健康老师之外，体育老师教授不是正正好么，总拿体育老师玩梗、真的需要体育老师授的课反而也习惯性吐槽“体育老师教的”，这么想想看体育老师还真可怜，除了体弱多病还要被当做知识面不宽泛、胡言乱语的代名词。
苏瑾心道、体育老师啊、我对不起你。
不过显然他更对不起的，大概是布丁的主人……
“欸……”他的手指猛地缩了回去：“难道……我现在、不是在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