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舞台剧表演、他通常既不会是王子也不是傻站在那里的树和石头,而是会饰演故事中戏份不亚于主角的反派角色。
巫师、邪恶的魔法师、恶龙、和王子争抢公主的猫头鹰——
苏瑾最初以为是因为他不太在意分配给他的角色缘故、其他的小朋友大概宁愿演石头、花草树木也不愿意出演坏胚,而只要他去饰演恶人的话,本来容貌姣好足够饰演公主的艾林也会毫不犹豫放弃女主角的角色、去饰演女反派——这样至少瞬间就解决了两个不招人待见的角色。
不过某次某个同学大吵大闹想要争抢分配给他的角色、才让他意识到并非是恶役就不受人待见、没人想要饰演——不如说在现在这种氛围下,想要演帅气的反派的倒是比想演花瓶的男女主的更多。
苏瑾不想扩大争端、主动提出想要把角色让给吵扰的同学,最后却并没能如愿。
“果然……还是由苏瑾同学来饰演大魔王的角色吧。毕竟、老师看来看去,只有苏瑾同学的身上有那种外表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异质感、幽暗感。不需要刻意化妆和指导、只要穿上道具服,不做表情坐在那里都很有BOSS感。”
“什么嘛、老师的意思、难道是说小瑾看起来就像是个阴沉的坏孩子么?”一如既往的、我还没有反应,艾林就忍不住质问道。
“不……老师不是那个意思。毕竟无论是从遵守纪律的角度、还是从认真学习的程度、乃至于学习成绩,苏瑾同学都无可挑剔,完全和‘坏学生’这样的字眼不搭边。可能艾林同学你和苏瑾同学一起长大有点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一种……嗯、冷漠?阴森?老师也说不好是什么,总之就是毛毛的。
所以我们这些老师都说呢、还好苏瑾同学有你这么个青梅在,不然也许他在学校很难交到朋友吧。让我们插手去管孤立式校园暴力,可我们自己太接近苏瑾同学的时候都会有点……唔……”
“什么嘛、身为老师竟然说这种话,您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不、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老师以歉意的表情看着他:“总之、无论谁在吵扰,这一次我们班级的舞台剧是奔着最优秀班集体的奖状去的,大魔王的角色不作二选,老师是希望苏瑾同学明白并且接受这件事。”
让他饰演大魔王角色、是奔着最优秀班集体的奖状这个逻辑老实说其实我不太懂,而且他一向单纯只是不太想惹麻烦而已,被人视作冷漠、甚至靠近苏瑾都有点毛毛的印象还真是莫名其妙。
可是小学的班主任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把流动红旗和奖状看得很重、既然她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了他当然还是会继续承接早就习惯了的角色——最后也确实得到了红旗。
一次、又一次的。
不仅仅是小学、似乎初中的时候也时常能听到相似的评价——
只是他认为没什么好在意的、尤其是艾林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的这件事,他就更不在意这种毫无道理的评头论足。
况且苏瑾也不是交不到朋友、他还是有关系极亲近的基友的。
还有去餐厅只要刷脸就能打折的友善老板——
环绕在他周身的一切、都是在无声告诉他,那些旧日里包括老师的评价在内,都只是一时气急了的小学老师忽然对某个坐在角落里什么都没做的小学生怒吼“三岁看老、你这孩子从小学就能看出将来不会有出息”那种程度的东西而已。
对此耿耿于怀、甚至真的到了影响人生的地步,在长大后去质问可能也就会得到一句“啊、那样的话我早就忘了,你这孩子也太记仇了一点”或者是“我就是为了激励你才那么说的”这种土气又无聊的回应。
但仿佛——不是这样的。
并非是源于一时兴起的偏见。
他以为是他把剧本背得很熟、自然而然就融入了那些恶棍、魔王的角色里,才会有着让那些为了陪孩子强行被拉扯到学校开家长会的成年人们倒吸一口冷气的——所谓超出年龄的精湛演技。
不是他把角色剧本背得很熟、自然而然就能做出贴合角色的一举一动;而是他的举手投足、能够把名为‘恶’的形象融化吸收。
不是他想象着那些阴险的角色的形象符合他人的预想、而是他本身就很符合一众人对于阴沉的预想,以至于他什么都不做都会有人认为“这孩子演得真像”。
宛如血池的、摇曳的红色眸光,赤色魔镜的正中心他竟然——也终于体会到了小学班主任所说的靠近时会汗毛直竖心里毛毛的感觉。
并没有什么剧本、却说出剧本内一样的冰冷台词。
“艾林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其代价就是——万一你不想和我上演纯爱剧本、也别想变成牛头人发展,干脆就变成鬼畜向好了。我先把想要给我戴帽子的家伙剁碎了当作附近狗勾们的口粮,杀了你做成标本——至于是标本做成了就自杀、还是把标本盘到包浆再殉情,就视具体情况而定了。总之、你想要全身而退是绝对不可能的。”
苏瑾捏着脖子上的项圈。
那些铆钉竟然不止是装饰品、他的指尖按压在铆钉的时候,没有用多大劲力、它轻易刺破了他的指肚。
手指似乎还没来得及把疼痛感传入大脑、裂开的细口内有朱色的血顺着铆钉在脖子上滑下一条红道。
那条血色的印痕没有干涸,他的伤口却已经快要完全愈合了。
然而、心脏上的洞却越裂越大了——
并非是创伤,而是阴影——在心脏渐渐蔓延开来。
那份阴影也绝非是痛苦的证明、仅仅是将心脏和意识都染成黑色的,字面意义上的阴影。
苏瑾却并没有为此而感觉到愧疚或是恐惧——
相反、他甚至还感觉有些……神清气爽。
无端产生“啊、我早该如此了”的顿悟感。
“我都不在意犯罪这种更严重的人生被毁——又怎么可能会在意区区一次囚禁、一只项圈、几句威胁呢。”他笑眯眯地道:“比起你为什么要给我戴上项圈、我怎么摘下项圈这种事,我倒是更关心你刚才是怎么给我戴上的……”
对于自己的事毫不关心、轻描淡写就转开了话题——
“你想啊、你的两只手,一个扒着我的眼皮另一个捏着我的鼻子来着,在我的眼皮和鼻子都没有感觉到你的手撤开的情况,竟然脖子又被套上了项圈——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必须得有三只手才行了吧。”
在那份无法制控大面积蔓延开的漆黑阴影之中、心脏鼓动出的奏鸣曲的唯一的不和谐音,大概就是——
艾伦的存在对他如此重要、可是他自己的存在对于他自身而言又有着怎样的价值呢?
还是说……即便在他自己的眼中看起来、离开了艾林的他,毫无价值?
如此一来、苏瑾好像也没办法嘲笑或嫌弃艾林的病娇了。
作为一个孱弱的白斩鸡型弱气男、他没什么“娇”的地方,可毫无疑问他这脑子是有什么大病。
也怪不得在这医院里碰到的护士子都吐槽自己虾头了——她们不是学生、是步入社会多年的成年女性,哪怕还保留着一部分梦的残渣、肯定也受到现实的毒打和影响——
在有时效名为“青春”的buff消失之后,思想也很难再保持往昔的纯真——把他刚才的发言以艾林的口吻挂在某瓣、某博、小地瓜之类的平台上,估计下方会齐刷刷一溜“快跑”“不分手留着被伤害”么的劝分回复。
“看起来,伤口愈合能力恢复了。心脏、意识也开始渐渐苏醒了么……啊、啊,心情、真是复杂啊。这样不就没办法、反驳琴姐对我的质问了……”
艾林嘀咕着什么。
“嗯?”
他刚刚睡醒、受到了艾林所制造出来的气氛影响,顺势就把那些脑子有病的发言说了出。
这段听不清的小声的嘀嘀咕咕让本来对自己的发言没什么羞耻感的他略略担心了起来——
虽然和艾林共享着大量日常和记忆的苏瑾,是可以毫无负担向艾林随便使用各种梗吐槽的。
即使是放到现在从美丽的鸡和篮球形象大使谜之舞蹈的两年半帆船之旅、衍生出了某种菜谱的超级大烂梗,艾林也不会上升到他的素质层面,还会把头发的刘海故意弄成有点乱蓬蓬的中分、模仿打篮球的样子配合他。
哪怕会引起同胞的侧目、她也只是做个鬼脸就应付了过去——事实上、某些状况下的性别优势还是存在的,换成是个男性的话,哪怕是个可爱的男性,做鬼脸应付说不定也会“本来我还是很喜欢他的,没想到居然也有这么糟糕的一面”在西瓜头视频里被吐槽到死。
作为可爱女孩子的艾林说着同样的梗,做个鬼脸则是最多会被嫌弃一句兴趣好奇怪,之后就会忘记。
然而、无论是持有某吧古早到快成为古董的账号、还是会在某扑上看篮球比赛结果,她也还是女孩子来着……
之前愿意配合他是他们的关系是青梅竹马、现在捅破了窗户纸,也许她的情绪、会被浏览女性用户量占比比较大的平台内的焦虑节奏贴影响传染而变得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