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痛苦到这种程度也要笑的理由——也残酷到令人完全笑不出来——
Smile or death。
不笑出来就必须死——这是那密闭空间内的小孩子们都知晓、却又谁都不敢说破的秘密。
田赋天诚福利院的每个房间、包括洗澡间和卧室在内的房间，都有着大量的监控摄像头。
如果脸上不能保持那份标准的、仿佛是生活在天国的大大笑脸，前六次都会受到提醒——也许是在洗脸的时候被电击、也许是在洗澡的时候的热水管里流出滚烫的热水、也许是在吃饭的时候吃到针——
第七次的时候，则是会直接进入“天国”内。
热水管里的浓硫酸、饭菜里的毒液——结束毫无罪恶却饱受折磨的人生。
似乎还有“无意”与“有意”的区别。
若是无意中达到了七次，才会被死亡所吞噬。
如果是刻意寻死——
则无法抵达到死亡的真实，会受到比死亡更残酷的折磨也不赐予终结的降临——
似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死亡的法门，都去寻死对于田赋天诚福利院而言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的事——偶尔的死亡是可以轻易敷衍过去，甚至可以用其他进入福利院内的成员来替代——
毕竟人数上可能会有人核对，具体的每个成员却并不一定会核对得那么细致。
如果出现了大批量的死亡，就不是轻易能遮掩过去的——况且这间福利院存在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屠杀，而是为了“训练”以及“筛选”。
为什么而训练、又要筛选什么——至少面对着镜头的幸存者们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具体回答。
不知道是由于恐惧下意识被封闭了思考、还是本来就没有抵达过核心——或者干脆是被谁按下了真相，总之从幸存者口中们能得到的确切答案还一次也没有出现。
越是模糊的话语，越是会吸引到阴谋论者的注意。
而日常一波又一波信息的浪潮，则会把曾经大街小巷都关注的没有质疑余地的“新闻”那层受人瞩目的光环完全洗净，沉入到海底中沦为名为“都市传说”的日常消遣。
一方面是毫无证据的言论和猜测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为妄想症和神秘爱好者所热衷，甚至和共济会、死神协会、蜥蜴人之类的联系在了一起。
一方面则是已经确凿的真相却被各种阴谋论冲散成为零落的碎片也冲淡了可信度，被正常而健全的大众遗忘、早无人问津——即使偶尔提起也会发出“啊哈哈、原来你还相信这个新闻？那你相不相信野槌蛇、相不相信UFO？都是假新闻而已，真亏得你那么热衷呢。到处都是摄像头？热水管里会流下毒液？超过七次不笑就会死亡？怎么这么像灵异小说呢哈哈哈，相信那种访谈的人脑子没问题吧”。
不过所谓的“世界”就是由一条条信息所构成的巨大森林，通向名为“无限”的螺旋阶梯上的通天图书塔的所有故事、过去的残影，总有人会因为机缘巧合所触碰到，按照顺序一点点回溯，只要摄入的信息量足够大，当下的“流行”已经无法满足心灵，势必要触碰到过去曾火热过的流行要素。
世间的“信息”和“故事”是无限的、可是能够被称作“流行”之物却是在被筛漏下去的沙子中留下的金，数目并不多，将上层的灰尘拂拭依然很耀眼——
因为不信任营销号，所以在营销号内看到了感兴趣的话题，都会亲自去查询相关的资料，尽量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角度，还原出独属于自己的结论。
田赋天诚福利院的营销视频、苏瑾第一次刷到的时候就有点兴趣——毕竟，那也是琴姐的英雄show嘛，虽然琴姐自己不怎么提这件事，但在她的餐厅里时常会有人提起。
他找寻了大量当时的新闻、甚至也去问询了琴姐本人。
琴姐似乎刻意避开和这个事件的牵连，只说是为了钱和的作为餐厅老板以及万事屋的广告效应才去救人的，其他能称为更深层次原因的一概没有、主打一个装傻充愣。
不过对于这件事的“真假”，她倒是很大方地指出来但凡能在正式的报道和新闻上看到的，就全是真的——无论看起来多不可思议、多么鬼畜，也不管看客能接受与否，那就是真实存在于田赋天诚福利院内部的惨剧——并不随任何人否认的意志为转移。
“怎么会这样……”回想起第一次听到了那些最血腥暴力剧本内都未必会出现的恶劣行径竟然出现在现实内，震惊之余、苏瑾不由有些反胃。
当然、同时苏瑾也更加敬佩琴姐，毫不吝惜夸奖之语——
夸奖她勇敢、不畏危险。
如果不是琴姐，那些孩子肯定还生活在痛苦之中——并且也一定会有更多受害者的出现。
在给予他人救济的同时还不愿抢功，也不求任何回报和感激——不惜做出和政府漫天要价的行为来遮挡自己光环的耀眼——
而且根据他所听到的传言、她当时索要的报酬，都通过各种方式匿名给予了受害者们。
这些夸奖之词似乎让艾林……嗯、既然现在她已经像他告白了，那么当时他一定不是自作多情——似乎让艾林有些吃醋了，以笑眯眯的表情略发了点小脾气——
而琴姐则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躲到了后厨去。
之后递了一张小纸条给他、上面用秀丽笔规整地写着——
“拜托、其他人这么夸我，我笑笑也就算了。你这么夸奖我，我可是受不起的，鸡皮疙瘩刮下来都够炒盘菜了，拜托下次不要了。”
“纸条上写的什么？”
艾林把头凑过来——
苏瑾把纸条拿给艾林看，她看到纸条上的文字的时候就“嗤”地笑出声来——
“我也觉得嘛，你夸得太过了。琴姐肯定浑身不自在的。你与其那么夸奖琴姐，还不如当着琴姐的面自夸还能让她听着更顺耳些。”
“为什么？果然是琴姐做好事不想留名、更不想被夸奖？”苏瑾忍不住拊掌：“那不是更令人钦佩了吗？这种的、默默无闻做好事，甚至不惜被人误会的才是真正的英雄嘛——”
“……”
艾林一副无语的样子慢悠悠叼着吸管朝柠檬苏打水里面吹气。
后厨里也传来不怎么出错的琴姐把盘子打翻的声音。
嗯、看来琴姐对过度夸奖过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她都是个英雄，一旦有人把这个适合她的称呼说出口，她就会立刻炸毛。
而且貌似艾林也不怎么喜欢他当着她的面夸琴姐英勇——就只是夸琴姐英雄这一点而已，其他人她倒不怎么在意了，她自己还拿他们班级风纪委员破坏风纪的汹涌波涛和他开玩笑、隔壁班的班花美貌调侃来着。
夸琴姐的美貌身材、穿衣品味、烹调手艺她也只会调侃吐槽他，不会流露出微妙的情绪。
他记住了这一点，就没有怎么当面夸过琴姐是“英雄”，甚至在发现她好像更喜欢他和她说一些无聊的梗，就和她说无聊梗的时候变多了。
时间太久了、也为了防止无意中流露出过度的敬佩惹人嫌、对琴姐的英雄气概的记忆也丢在了一边——初不要重要微小因由被丢弃，只剩下了作为“果”一些日常行动的重复——
或许也有谁刻意诱导着让他的思绪冰封住对方希望冻住的地方。
最为不祥的一幕在他的眼前上演、让冻结的冰层裂开巨大缝隙。
宛如明镜的冰面，艾林那像是被谁追赶着的诡异吃相、和配着恐怖配乐的视频内的受害者们露出相似的僵尸似的笑容。
只有嘴角在笑，眼睛完全没有在笑。
冰层破裂的地方、弹出了论破、走出谜谜宫所需要的弹丸密匙。
【田赋天诚福利院】。
名字很拗口、不过也正因为名字很拗口反而变得很好记——
“田赋、天诚福利院……受害、幸存者——”
她显然不是无意中透露出了曾经想要拼命隐藏的痕迹。
而是在此刻才不再伪装，就是希望他能看得出——
身体的孱弱、会使精神变得敏感。
大概是害怕自己虚弱的身体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吧，总是下意识会去察言观色，观察周围人的表情动作。
经常会被人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不要想那么多比较好”“就因为心思重所以身体才不好的”，艾林倒是从没有在这方面半开玩笑指责过他。
当然最初的他肯定会把艾林的做法当作青梅独有的体贴，实际上这份体贴也可以理解成是对个性的操纵。
如若是艾林提醒自己“应该开朗些”“不要整日都是一副沉郁的模样、让思想稍微放清爽些”他应该也是会听的吧。
不对，他想他一定是会听的。
她对于他的影响力就是有这么深重——她很清楚这一点。
必须保留的个性、不得不忘却的细枝末节。
似乎只是为了某个瞬间方便点燃引线、在思绪之中串联。
“嗯。”装也不再装了的艾林维系着僵尸般的笑容——其实和她平常的笑容是有着相当的相似之处的，仅是嘴角角度和印象的微调。
也不知道她到底训练了多久才把僵尸般的的笑容盖掉——就像在油画布上盖上另一层油彩，抑或只是在福利院生活的时间很短、还没有彻底形成唇部肌肉的条件反射——
答案一定不是后者。
即使他现在的大脑依然是很蒙昧的状态他也知道答案不是后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