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放置在点心盘上的时候看起来明明那么诱人，组合在一起却显得有点点恶心。
可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却发出了一声急速蹦跳。
在这个瞬时，他的呼吸都像是被阻滞住了——
总感觉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能说的话。
就仅仅只是、很普通的把司康饼丢到蛋糕上而已，看起来也真的很恶心——将两边的诱人感都破坏掉了。
苏瑾却产生了某种绝对不能说出这种话的感想。
“浪费了耶。”
在得到了樱小姐的肯定的时候，他简直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审判。
他按住了耳朵——
用刚刚接住了奶油的那只手，按住了耳朵。
好不容易躲避过去的奶油飞溅，被他亲手按在了脸颊的两边。
可是、停不下来。
完全停不下来。
耳鸣得厉害——眼前有漩涡流旋——
苏瑾是个这么热爱粮食、奉行光盘行动的人吗——大概不是呢。
苏瑾的胃口并不算差、也不是只喜欢坚果水果这种小鸟才会喜欢的食物的类型，可是却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吃完份量超大的食物的大胃王——
相比之下他倒是觉得艾林的胃口比他好得多。
参加大胃王比赛，她不一定能得冠军——毕竟近在咫尺、他的好基友陆沉风胃口就比她更大——
不过前三名大概也差不多，甚至目前他看到的那些以胃口大著称的网红博主都鲜有比艾林更能吃。
唔，说起来……
那岂不就意味着陆沉风几乎能是稳稳的冠军了吗——他可是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把所有套餐都点一遍也能在午餐规定时间全吃完的家伙来着——
不止一个调侃过，认为他应该去做吃播什么的——不仅胃口绝佳、性格还相当开朗。
但陆沉风此人尽管元气又开朗、却似乎对曝光在众人视线下的兴趣并不算大，就算是班级拍照总是站在后排——
在学校食堂他吃不完的东西、自有沉风替他吃完。
虽说艾林也表现出过这个意向——可是让自己的青梅吃自己剩下的食物什么的，他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基本都是拒绝——
除了在食堂之外的地方，他也很少会剩下——原本就是沉风以他的名义，擅自端到他面前一大堆，他自顾自浪费送来的、让他全部吃光也不算欺负他，他也很乐得接受——
他甚至都怀疑这货是不是本来就想吃那么多，只是自己点的量已经足够夸张了，才假借他的名头……
他不是不剩食物的。
也不是复读机一样吟念“粒粒皆辛苦”坚决不浪费——
为什么看她把食物混在一起、肯定了他的浪费行为会耳鸣呢。
难道是刚刚觉醒的么、忽然觉醒成盖亚主义者了，因为自己是非人类，忽然就觉得在人类那里获得的不良不道德行为是破坏自然么？
“瑾小弟是在犯恶心吗。在察觉到把两种美味的食物组合在一起、样子看起来这么糟糕，有点犯恶心了——甚至耳鸣了吗。”
“……”苏瑾喃喃道：“本来——是不应该犯恶心的才对。完全……完全理解不了……”
“理解不了吗？看起来你还真是很不擅长组合直觉啊——不对，说不定是过去的十数年，你一直以来修炼的技能都是如何压抑那份以你的天赋很难回避掉的直觉。毕竟只要直视内心、将这份天赋发扬光大，你离发疯就不远了——
不愿意知道的事情、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会一股脑回流到你的灵魂之内，是比污水还要更加污浊的色彩。”
她把那个已经乱七八糟的蛋糕挑拣到自己的盘子里、自上而下倾倒下红茶的茶汁。
原本就已经很惨不忍睹的食物，现在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
她用勺子把被红茶浸湿的司康饼蛋糕压碎——
用勺子剜了一勺送入口中，抿住嘴唇，沉默了许久。
竖起了大拇指、从上到下翻转——
“难吃。”
“我想也是……”
“花生酱和鱿鱼脚都是很美味的食物，然而组合在一起却意外得难吃——你眼前的司康饼、红茶和奶油蛋糕亦是如此——
单独拆分都是顶级美味的食物，组合在一起却如此糟糕。”
“其实本来没那么糟糕吧。您用勺子压烂了、混在一起吃才变得奇怪的……”
“可是、在视觉上已经组合在一起了，端上桌不就会整体上被压烂掉么？非要单独拆分出来食用的家伙也是挺奇怪的。”
在视觉上已经组合在一起了，端上桌不就会整体上被压烂掉……？
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对，正像她所说的一样，不是没想到、而是回避想到。
只要不在大脑中放置相关的常识，也就无论如何也无法联想到这一关窍——
甚至樱小姐的主题明明是连续的，懦弱的他却还是回避了。
只要联系上下文就能轻易想通的事情，他却故意不去联想——把她当作是又一次岔开了话题——
樱小姐也好、火怜小姐也罢——
好像这两位总是很喜欢错开话题。
实际上并非真的每次都是她们错开了话题，而是他期盼着能够将话题错开，哪怕是探讨的同一件事，他也会让自己的思绪微妙滑开。
“某个总是想着‘新世界’的神父似乎很钦佩第一个吃香菇的人，毕竟可能是毒蘑菇——不过其实这也没什么可钦佩的。可以依靠着观察自然，也可以通过强迫其他人来帮自己试毒——方法很多。
更应该佩服的是吃河豚的人呢——已经看到无数个人被毒死、却还是坚持研究到底怎样才能让河豚可以食用，最后发现只要去除掉河豚的内脏就可以了——
然后、直到现在，甚至饲养出了没有毒素的河豚，即使肝脏也是可以食用的。没有毒素，可以食用的食物那么多，却偏偏和这种毒物过不去，这种精神不是很值得赞赏吗？
然而、广泛传播的过时的常识残留在人们的脑海，那个想要自杀买了两条秋刀鱼的青年——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买了两条秋刀鱼，如果可能的话，恐怕他更希望能买两条河豚吃掉——
这样就能达成他既想寻死、又想在死亡的时候吃得饱饱的愿望。
嘛、不过能许下这种愿望也就知道这家伙没什么医学常识呢——腹腔内存在着任何食物、在死亡的时候被解剖都会散发出异味，想要追求美好的死亡，就应该保持空腹死亡。”
“……”
都已经要死了、就别思考什么会不会给解剖者带来麻烦这种问题了比较好……
而且、美好的死亡——究竟是怎样的死亡呢——
那不是和“美好”最扯不上关系的状态，算是与“美”相对的两极么——
“确实、活着被描述为阳光灿烂的状态——而死亡则被视为恐怖以及阴暗的象征。在故事的最后、出现了全员生还的画面，会奏响充满了希望的音乐；而一旦出现了死亡、曲调则会比较哀伤——
可是‘死’和活着的状态是一体两面——可以说是‘活着’的一部分，然而选择把这两种状态拆分开来的家伙却很多——甚至不是出乎意料、而是合乎情理的。
也许鸟类会为了自己不能再飞翔而恐惧、但人类却不会恐惧不能再飞翔——归根结底是人类没有翅膀，所以无法体会失去翅膀的可怖。
正因为是黏连在一处的、无法割舍之物，才会生出恐惧感。”
她用勺子刮着那观感随着红茶“沙沙”渗透内层而变得更加软榻黏烂的食物，送入口中。
表情很是坦然、口中却依旧“难吃”“难吃”说个不停。
“即便把它们拆分开来、在胃袋里也依旧会混合为一体。那么、说不定这种恶心的、令人难以入口的味道，才是它们的本相——
而那诱人的色、香、味，都只是为了诱惑人而展现出的幻象。
现在肥胖问题被越来越多的人所重视——大概是设计出来对人类的味觉能产生良好刺激的食物越来越多了，一不小心就会摄入过多能量。
味精、砂糖——这些调味料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可以说是廉价易得的成瘾性物质，不过首先是利益相关、其次是对人的身体伤害没有到临界点——所以被视为不用监管。
不过如果工业化的食物再继续发展下去、胰岛素相关疾病和肥胖症的数量再继续增加，或许会迎来砂糖被视为‘毒药’的时代也不是不可能到来。”
她反复刮动盘子、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仅仅是勺子不小心刮在盘子上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显然她是故意的。
“组合起来会失去诱惑力、甚至根本是倒胃口——然而这样毒性却也没有那么强了。单独拆分开来、会有更强的诱惑力，可是其本身渗入骨髓的毒性，也许更会让它们失去被端出来、被食用的权利。”
丝毫没有逻辑的思考过程、得出了更加没有逻辑的结果。
话题看起来好像相关联——可是跳跃性却又偏偏很大——
在这份看似跳跃的话题之中，肯定存在着一条桥梁。
有形的桥梁。
他拥有搭建桥梁的素材、也知道到底该填补到哪一处的空缺——
苏瑾却下意识不去看能够完美将空隙填满的材料。
宁愿使用“风弹”飞过栅栏、也不愿意认真去解开“命运乃群星之数”到底是什么意思——
既然有炸弹花能够将需要敲击的板子撞击出过关音乐，也就没必要思考该怎么使用杠杆才能让巨大的圆球正中靶心。
桌面上摆放着的造型是怀表、可是从大小上又完全不像个怀表的玩意的指针在不断走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