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做出“递”的动作，那个杯子就回到了樱小姐的手掌。
她将他喝过的杯口擦了擦，将杯子恢复原状——
“樱小姐在上个关卡里，还没有听完我的话就走掉了。这是不是默认当时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嗯？你想推测什么——？”樱小姐眨动着眼睛，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
“我是失了忆的江户川柯南，丧失过去的人际关系——连带之前的力量，这是一场寻回记忆的旅程。这样不管云浮雨、还是谁出现在我的记忆中都不奇怪——您叫我‘大叔’、还有您对我获得了技能不叫‘获得’、‘学习’而是叫‘恢复’。
您们完全没在暗示、肆无忌惮不断重复真相——我只是在装傻，对再明白不过的明示视而不见。”
樱小姐露出一脸烦恼的样子。
“啊、您不回答也没关系——就像刚才一样，其实您不回答和回答是一样的——您害怕伤害了旧友的感情、带给我无端的压力——也有损您的原则，只需要闭口不谈，也算没有破坏什么。谁问起、我也一定不会说是您说的。”
“不是闭口不谈、而是不知道谈什么。”
樱小姐苦笑道——
“刚才在那个坑洞里也是，我们刚才有杂音交汇的对话，你应该能理解的——忽然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所以即使想要肯定什么、否认什么也无法做到。若是我在这里点了头、或是摇了头，未免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虽然大概能猜到你在说什么，然而——毕竟我的力量也不是读心术啊，也不是百分百能感知到你的语言含义的。
只有1%概率的偏差，或许会制造出难以想象的扭曲，这里我就只能说声‘抱歉’了，我无法回答你——你的猜测是对还是错。”
不做出不负责任的回答吗。
还真是可怕的反应——如果认可了她的这种自白，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承认她只要坦率说出来的话语，即使不是事实、也很接近事实。
明明在上一次、还有上上一次——他刚刚中了毒、以及，被岩浆所吞没——
她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他却还要相信她没有抱着任何恶意。
这是比“刀子嘴豆腐心”或是“口蜜腹剑”两种状况还要更加可怕的——
无论从口中吐露出的言语是充满了寒锋的、还是甜美的蜜糖，都充满了攻击性——并非是普通的攻击性、甚至是一击致命的攻击性——
然而，在这份攻击性剥离之后，却还能给予自身好处。
对生死开始出现了偏差，会认为对方简直就是在白送自己外挂——可是用正常的生死观，自己是在用生命来交换力量——
也不知道自己的“复活”到底是怎样的机制——说不定是九尾狐、在九条尾巴都脱落之后就不能再复活——
现在自己满不在乎直接交出了自己的数次生死——这样的可能在对方明确给予原理的解释之前也是不能忽略的。
况且纵然相信她的“诚实性”、她也同样表现做出了隐瞒的行为。
相信她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却可能为了某些特殊的原因将实情隐瞒不说——
缺失了齿轮、看起来貌似充满了益处的“诚实”、反而会因为纵容谎言的存在变成最大的隐患。
在容易过度思考的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樱小姐也在思索着什么——
或许——单纯只是在等待他思考的过程结束——
毕竟他刚刚捋顺了自身的情绪，樱小姐恰在这个时候缓缓开口——
“确实是这样呢。你相信了我刚才的说法，就意味着你接受了只要我能告知于你的，没有任何谎话——然而、纵容隐瞒的行为，会让已宣之于口的‘事实’产生偏差。那可比我这声称着可能存在1%的推测失误我都不会开口的扭曲要大得多。”
她的眼珠骨碌碌地在眼眶内转动了一圈，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将手套从手上取下来。
她的手从手套中取出来的时候、颜色还是很正常的——白嫩中透着一丝红润——
刚从手套中取出、立刻就覆盖上了一层淡红，旋即开始渐渐变深。
手指像是冻结住了一样，肉眼可见变得不太灵活。
她对着自己的手掌“哈”地吹了一口气，白雾覆笼着整只手——
在从口中吐出的暖热的气息覆盖在手掌上的时候，颜色变得稍微正常了一点，她似乎是趁着自己的手指刚刚恢复灵活，向他伸出了一只小指。
“要打勾么？大叔——不对，瑾小弟？虽然实际上这种动作对大部分生灵来说没什么特别意义，在Methuselah成员眼里这似乎是个相当严肃的仪式来着——
并且，似乎也有强制性的约束力。
在电视剧里不是常常有那种镜头吗——如果汤里没毒的话，你自己喝一口就好了；如果你认为自己的话语没有丝毫谎言，那就发毒誓好了。
若是无神论的世界观、为了凸现反派的阴险狡诈往往会出现立下毒誓让其他人都信服自己在偷笑的镜头；在某些比较迷信的剧情里，誓言则会有强制性的作用——以至于用这种方式就能轻易找到真凶。
Methuselah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却不也被戏称为‘死神’么，似乎这一族群的誓言就有着‘如果我出轨了就请天神降下落雷’然后若真的出轨了就有被雷劈到的效果——”
她眨动着双眸——在雪花的映衬之下，显得亮晶晶的。
“你要和我打勾么？现在实际太不成熟了——我想要向你坦白、无论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回答，都会存在着大量的消音、扭曲、还有杂音电波之类的干扰。我向你承诺，一旦剧情锁打开的时候，你的问题我会坦率回答的——既无欺瞒、也无欺骗，这样如何？
之前虽然也做过类似的承诺，却没有强制性的契约——若是有契约存在，你也就不害怕齿轮偏差了吧？
毕竟有一定的容错——齿轮出现了扭曲还是有校准的机会的。
当然啦，根据我的揣测，不需要你来我这里对答案，你在那之前肯定能靠自己就找到答案的。
不过——即使靠着自己的力量找到了答案，也还是会有些不甘心、不安定的感觉存在——那个时候，你再次回到这里——
就能完成将拼图拼贴完成的最后一环了——被扫描、认可，同时仔细装裱起来。凭我的经验和直觉，那个时候就是瑾小弟你旅途的结束——也是大叔您旅途的开始了——
喔——或许可以反过来说？是瑾小弟旅途的开始、是大叔旅途的结束么？”
她的口中叨叨念念——似乎是在理顺逻辑关系。
不过在尝试了数次之后，她用快要冻僵的小拇指——说不定已经冻僵了的小拇指敲了敲太阳穴——
“算了、随便好了，关于这种问题的梳理我不大擅长呢。”
樱小姐偏头看着他——
“要拉钩吗？得到一份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到了就能安心继续走下去的契约性质的保障——？对你来说也是利大于弊吧。”
艾林总是把打勾勾这种行为看得相当重。
甚至之前在赛特969的时候、也存在着某种迟疑的行动——
樱小姐没能回答他只想知道的答案，却帮他解决了一个另一个原本就存在、却没怎么深思然而在经过提醒之后会忽然泛上心头——好像曾经是很在意，然后就刻意忽略的问题——
艾林作为并非人类的存在、琴姐也并不是人类——
以及，他也不是人类——
像他这种原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的也就算了，那些明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却生活在满是人类的世界中的家伙，到底是怎样能把自己并非人类的痕迹隐藏得干干净净的呢？
答案是——根本就没有隐藏过。
落落大方的、展示自己并非人类的一面——
无论是非人类的能力、还是非人类特有的规则、忌讳和禁忌——
都绝对不会被怀疑不是“人类”。
毕竟大脑中并不真正相信超能力者、外星人、异世界人还有时空穿越者的存在的话，即便看到了周边的人有端倪，都会一视同仁认为是中二病爆发了——价值观处于更包容的则会是“世界这么大、无论有怎样的‘人类’都不奇怪”这种想法。
若是他从一开始就接受着“非人”的价值观的洗礼、在人类世界看到了不愿意拉勾的存在，他的第一反应大概会是“这家伙是我的同族么”而不是更为正常的“啊、这家伙不愿意和人肢体接触”或是“居然真的相信这行为有什么强制性效应、难不成这家伙还相信圣诞老人存在么”。
只要不断宣传“人类之外的知性生物不存在”这一点，哪怕真的看到了“怪异”的存在，首先也会认为是梦或者精神疾病——事实上、现在的不少恐怖片就开始把看到了鬼怪这件事扭转到精神疾病上去——
哪怕是以“灵媒师”作为注意完成的前几部剧情留下了经典的部分，之后也一定要展现出某些“科学”的要素——不过事实上能够无限使用易容术这件事并不见得就会比灵媒招魂更加科学就是了——
无法接受世界观，就无法体味到其中的乐趣所在。
撕裂开来的两侧，或许反而会将本来的印象扭转。
“艾林不太喜欢拉钩呢，是在忌惮强制的契约吧？就和令咒一样——哪怕是开玩笑一样的话语，只要在手背上存在刻印，就不得不听从什么的太过离谱了——”
“是在忌惮强制契约没错。不过……唔，其实比起■■、反而是因为■■■的缘故……”
“……”
“啊，看你这表情，肯定又是杂音吧？”
她朝着自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手吹了一口气——
“真没办法呢。不过——实际上也只有自己想要做些什么违规的事的时候才会觉得这些规则太麻烦，到了其他的同族以及类似的存在的时候却会想着这些家伙为什么都不能老老实实遵守规则、总是会因为试图打破边界带来大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