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小姐深吸了一口气、半闭着眼睛，小声嘟哝——
“幽篁姐姐、这件事请原谅我的僭越。不过——既然这是早晚会见光之事，仅仅只提前一月的光景，大概也不是多过分的事——
况且如果这是宿命，或许提前一月也是宿命的一环——
如果这不是宿命、产生些许的改变也未见得会变得糟糕。”
她口中念念有词、就像是吟念什么咒语，又仿佛是忏悔。
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忽变得漆黑一片。
苏瑾的心脏又猛地跳了一次——大概是之前环境的突变，都意味着他必须又死一次——
周围的光亮都熄灭，让他惯性产生了接下来生命之火也会随之熄灭的联想——
但是，他并没有死掉。
在黑暗之中，看到了数条浅绯色的丝线——苏瑾最初以为是束缚着他身体的锁链，但在眼睛开始习惯于黑暗之后，他看到了那些细细的丝线联结着他断掉的手腕。
尽管有疼痛感、还在嘀嗒流淌着血液——血却也和手腕存在着丝线的联系——
樱小姐松开了手掌、向他的方向摆了摆手，血液先随着丝线的牵系回到了身体，而手腕紧接着回到了胳膊的连结点。
完全顺着那些细细的丝线的轨道。
疼痛感开始消失、伤口也开始愈合——
“如果我现在——”樱小姐拉扯着手上的锁链：“如果我现在用锁链将你的身体、一段一段切割开来，你还是能够看到那些丝线——
像之前你的身体被熔岩融化的时候，只要看到这些丝线的联结，就能发现你散落在熔岩内、融化了的皮肉的具体位置。
或许这也是演示一次更直观、不过别看我这样子——看着就一副手上性命无数，事实也和这相差无几——我也喜欢用自己是‘施虐狂’之类的调侃，可是其实我只是不抗拒、却并不喜欢解剖身体来着。
用虫子来举例——我并不害怕虫子、无论是毛虫还是甲虫，在看到虫子的时候往往也会很自然拍死它们，清理尸体、可是我并不喜欢虫子，更不喜欢打死虫子——仅仅是不抗拒罢了。
所以、我并不会主动去找停留在树叶和花苞上的虫子的麻烦——那是不必要的事、不必要的精力消耗。”
在黑暗之中，樱小姐的双眸却在闪闪发亮——
像水晶一般的色彩。
翠绿色的水晶。
然而比起美丽、还是可怕更多一点——在幽深的黑暗之中的碧眸、恐怖片内渲染气氛最喜欢的色调。
尤其、那双眼睛在发光并不是一种修饰——而是事实的描述。
那双眼眸散发的绿光，落在他的手腕的位置——
将他的手腕整个照亮了。
视线向下移动、落在小手指的位置——
“正因为你的不死性、你身体切割下来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和你的身体相连——即便是切下了你的手、也是属于你的一部分，而你当时的脑子并不清醒，没有主动说出任何打破彼此契约牵系的言语、甚至也没有浮现出那份念头来——
你给予了我可以任意和你契约的权限，始终没有回收——
那么我可以用你断掉的手腕所连接的指尖，同时结成数个不合规的契约，甚至要求你过了这一个月之后终身做我的奴隶，契约也是能生效的——你不老且不死、终身做我的奴隶就意味着你将给予我‘永远’。
你的生命将归我所有、你的支配权也将归我所有——
就连这么离谱的要求都能被认定、其他的小事就更不用说了。”
幽绿眸子的光芒忽明忽暗——大概是她在眨眼。
“可是我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我和你契约我需要做到某件事，我的契约也是无效的——就和随便路上找一个人发毒誓一样，没任何用处——就只是空口白话。”
“您刚才不是说……但凡是那个什么……嗯……玛士撒拉——？玛土撒拉——？”
“呃、是Methuselah……”
“对，就是那里出身的存在，契约不都是强制性的么？”
话一出口、苏锦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他这是什么脑子——人家不是一开始就说了自己是中立派么。
在组织的监管之外——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Methuselah也是非日常世界的一个组织、她当然不是隶属于这种势力的——
这一点没有忘却、他却还是无意中把“Methuselah”这个概念扩大化了，一不小心就犯下了最开始就犯下的错误。
火怜小姐在空中不断拆字、长篇大论解释就是不能把“非人”都归入一类。
“瑾小弟你这么咳嗽、看来你理解了。Methuselah——从一开始、我就……完全不是这个组织的存在，那个什么强制性契约的力量对我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顺便一提、Methuselah好歹也是个精英主义外加神秘主义的组织，你在路上随便碰到了某个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是Methuselah的概率应该比去太空旅行碰到地球人的概率还小呢——
而你周围恰好有许多是Methuselah的成员、仅仅是再稀少的姓氏，全国上下只有几百个，只要你看到了一个——那么大概率这家伙的父母兄弟爷爷等等亲戚都扎堆聚集——进而产生这没有多稀少的错觉的原理而已——
然而、归根结底总数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罢了，即使能扎堆聚集，也很难碰到其他本家。
刨除掉血缘亲属相关、学校单位左邻右舍按照概率也基本不会是这种姓了——”
樱小姐顿了顿——
“所以、即使知道了自己拥有强制性契约的能力，也不要到处说和谁契约——毕竟、都能坐那闲聊了，对方是和你一样的Methuselah成员基本没可能，那你的契约就只对你一个又强制力，其他的都一点不受束缚。
即便和你真的同属同一个组织、那反而——比碰到陌生人还要更加糟糕，你现在脑子里啥都没有，也很容易被熟练利用规则所欺骗——
若是碰到了属于其他组织的，属于最糟糕的情况——一听到了你竟然要用这种方式契约，无疑是暴露了自己Methuselah的身份，手段会更强硬也说不定——比如像我这样把你的手腕切下来。”
“……”
苏瑾略一思忖——
“最好不要轻易露出自己会被契约强制压制这件事、我理解了。可是——”
在稍微停顿片刻之后、他问道——
“那碰到像是您这样，不用自我介绍也知道我能被束缚——我还打不过的家伙该怎么办？”
“NICE。”
黑暗中传来了清脆的响指声——
樱小姐在舞台的聚光灯般的光线下浮现出身影，一时耀得他的眼睛生疼。
她手中联结锁链的圆环也融化消失，傀儡线缠绕在她的手指。
丝线的彼端——显然是他的身体——
她做出相当标准的操控人偶的手势、宛如专业的人偶师——
“如果不是你这家伙的存在实在太过于特殊了，或许把你收作正式的徒弟是个好主意——但那样的话辈分可能会出问题，也会破坏我中立的立场呢。实际上是你周围的存在都在刻意抑制你精神力的发展——
或许得到良好的调育、或许有提早觉醒，想出其他解决办法的可能性——嘛，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
伴随着第二声清脆的响指声、在他头顶出现了一盏聚光灯，他像是舞台剧的演员一样被灯光所笼罩——
果然如他所料、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从螺旋捆绑了整个身体——变成了细细的丝线嵌入到身体的数个点——
人偶。
他就是樱小姐手中的人偶。
她提起他的左手臂、他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介入的余地，单手抬起，掌心中燃起了翠绿的火焰——
右手抬起、整只手的皮肤是半透明——宛如冰雕之手——
她熟练地活动着手指、他的身体像被上了发条的八音盒的小人，跳起了完全不熟悉的舞步——
大概、是不熟悉的舞步吧。
穿着宽大的长袍、以及木屐，相当限制行动——
舞步像是专为这种行动不便的衣服和鞋子设计的一般、每一次腿抬起的时候、手扬起时，不但没有了限制感，即使无法看到自己的动作，只是凭着大脑中勾勒出舞姿来，也能想象到这是一支相当复杂、也很华丽的舞蹈。
就是稍微有点子宗教还有做法的意味。
尤其是身体到处都牵扯着丝线、做法的味道就更浓厚了。
在他跳着奇怪又华丽的舞步的同时，这份黑暗被他所抛出的火球和冰雪点亮了。
那种、奇异的怀念感——
僵硬的肌肉暖热了起来、他的身体也在移动时记住了施法时的每一个步骤——
这才是理论上，他此刻应该有的体验。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感觉却更接近僵硬的肌肉被唤醒、肌肉记忆也随之唤醒——
并不是学会了新技能、而是想起来了旧的技能。
之前在地下仓库的时候抬手将艾林接住的时候、还有被琴姐一把推开向着家门口移动的时候——都是这种回想起来了旧日技能的感受——
“为了避免碰到打不过的家伙切断你的手强行和你契约、我们不是实施了最有效的方案嘛——就是让你变强、迅速变强，哪怕你现在是瑾小弟不是大叔，也让你掌握不属于你的精神年龄的大前辈战斗技能——
只要你能打过绝大多数来挑衅的家伙、就不用担心有谁会来切下你的手了——
不是我替你吹牛、就你现在的战斗水平，只论战斗能力已经超越了50%以上的地球用户了，去掉那些本来就不会主动惹事的，足以应对日常中七成左右、甚至更多的麻烦了——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主动挑衅、大部分你都能轻松打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