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村落。
红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周围的风景看起来原本就像是染上了一层厚重的血污。
而此刻村庄正在熊熊燃烧——
火焰、柴草燃烧的味道、木头燃烧的味道——
以及，人的皮肉燃烧的味道。
男子就站立在离那火焰很近、能够感受到热量，却又不至于被波及的位置。
男子的手上握着冰冷的武器——
很重、似乎不低于50kg。
苏瑾看着这样的画面——
当然像是他这样的身体素质，就算是在手腕上绑缚一只鸡的话也许也会感觉像是握着千斤重的武器——
不过——直觉，仅仅是直觉——
直觉告诉他这是不低于50kg重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这把武器他应该在哪里见过——不是在失却的记忆里，在没有忘记的记忆之中他也曾经见到过这把武器。
被鲜红的火焰和血红色的月光映衬出的鲜红色吗？不对、这本来就是赤红色的武器——
身穿纯白色的衣服、手执着鲜红色的武器应该很显眼吧。
村庄之中不仅仅散发出生命陨落的声音、同时也传来了嘶声尖叫。
“尖叫声……”
有谁抓着男子的衣角、身体在瑟瑟发抖。
可是他的身体却一点都没有抖动——近乎漠然注视着一切——
“他们、还没有死吗？”
“不，用人类的评判标准来说，他们已经死了——毕竟身体已经不存在了、灵魂无法再回归到身体之中——在人类的评判标准中、就是已经死去了。”
“那现在……在尖叫着的……”
“是灵魂的声音吧。人在死亡之后、灵魂短时间内不会消失——毕竟还要等待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来引渡。”
“可是——你没有引渡他们——”
“不。我已经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通向彼方的印记——时间一到、他们的灵魂还是会归于虚无之中。”
“归于虚无吗——居然不是转生啊——”
“原本是可能转生的，不过——他们自己放弃了转生的权利，这件事你不是很清楚吗。”
“啊……嗯……”
身后瑟瑟发抖的少女传来了含混的声音——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是充满了犹疑感的声音——
然而、让她否定，她却也做不到。
她其实已经看到端倪了、不是在眼前的男人开口之前，而是在更久之前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怪异的地方——
甚至她也尝试过反抗、只是——她的反抗并没有到怀疑整个村落都是错误的程度——
仅仅是在质疑为什么获利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自己要变成被牺牲的那一方。
牺牲自己成全大家这种观念，无论被灌输多少次，她也完全不能信服——是啊、真了不起呢，牺牲自己成全大家什么的——
之所以会赞美这种说法，难道不是因为被牺牲掉的那家伙是她，而其他人全是获利者么？
其他人的利益全都会得到保障，只有她的利益会受到损害什么的，凭什么？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想法。
如果真的是那么好的事情、为什么那些总是在劝说她成为牺牲品的家伙不自己牺牲呢。
被选中的人是光荣的、也不是谁都能成为祭品之类的——用这种根本就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话试图让她放弃——
她才不是那么好骗的人。
面对那些质疑为什么只有她不肯听话那样的言论，她也根本理解不了——不仅仅理解不了和自己说那些话的人，同样也理解不了之前那些乖乖牺牲掉的人。
因为、很奇怪啊。
若是村落之中轮流牺牲的话，自己只是被随机选上的，这样的事说不定她挣扎一下也就会勉强接受了。
事实却不是那样的。
她之所以会被选中为牺牲品、是因为她是妈妈的孩子——
而妈妈之所以会成为牺牲品，是因为她是外祖母的孩子——
总是在同一个家族之内选择祭品。
实际上、自己并非是因为母亲的死亡而悲愤，毕竟都没有见过面的人很难为她鸣不平。
如果从来没有人一脸骄傲地把母亲的事情告诉她，她或许会认为自己本来就没有母亲，是从石头里跳出来的——或者是、母亲抛弃了自己——
会这样思考。
然而自己都不记得长相的母亲，却在她的生命中有着异常的存在感。
她的母亲是何等高洁之人——
她的母亲是如何从容赴死——
她从小就听着这样的故事。
当然、母亲之外，她的外祖母、太外祖母还有高外祖母也会出现在故事内——只是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的她，对外祖母、太外祖母还有高外祖母之类的，听起来完全就是只会出现在传说故事中的老太——
实际上这也是错误印象——毕竟那些人没有一个人能活到老年期的，在死亡的时候也不会变成老太——
给自己留下苍老的印象，无非就是因为辈分太大了而已。
“那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难道就是死么？”
面对那些家伙不厌其烦灌输给自己的观念，她不耐烦地回应——
看着她那不太友善的态度，最初他们只认为是小孩子，智力还未完全开化的缘故。
所以会耐心教导她——
“不对，你的使命并非是死、你的意义也并非是死，你是让更多人更好活了下来。也就是——比起‘死’、反而把‘生’当作是你生命的价值更为合适。一个人的死亡，和数百人的生存——天平显而易见是倾向于‘生’的方向嘛。”
“……”
理解不了、果然理解不了。
为什么生命的价值可以用数字、轻重来衡量——
“也就是说，我一个人的命，相当于你们所有人的命吗。”
“虽然总觉得你的意思理解得有些偏颇——不过用简单的方式来解释就是这样的——
你一个人的生命，就相当于……我们所有人的命了。
如果你不肯死的话，死的就会是上百人——
而你选择牺牲，这上百人就会因你得到数十年安定——
而你的孩子，也将延续这项光荣的使命。”
“如果、我谁也不喜欢呢——这样的我会有后代吗。”
“没关系、你只是在传承使命而已——而你的后代也只是在延续你的荣光。你也不会养育她一天，所以对孩子的喜爱、你完全不需要。”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谁也不喜欢的话，不就不会有伴侣？当然也就不会有小孩——”
“啊、这个就更加不用担心了。因为你是特殊的存在，所以——你诞下后代，并不需要有伴侣。到了时间、自然而然就会有孩子诞生。”
“……”
没有参照、也没有比较。
她无法知道这世界到底是否是扭曲的——
只是，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在完全否定着——否定着这被灌输给她的既有世界观。
她的反抗、仅仅是想要把这个只有自己不会获利的世界变成自己也可以获利的世界。
既然一人的生命和上百人的生命的选择题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出答案的，只要自己想办法变成多数派不就可以了吗——
为了这个目的而努力，理所当然最后却是失败的。
或许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保持没有任何认知能力，宛如空壳一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却并没有让她成为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
甚至还会强化她对于生死和轮回的概念。
“你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你的灵魂还会转生——也就是重获新生，从这种角度来说，谁也不用死的。你也一样——只是会以不同的状态存在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