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huselah第一队的队长什么的、我一直以为那家伙是天生是死神。其实能够被我尊称为‘叔叔’的人并不多，毕竟这个形容词对于我来说有某种意义上的特殊含义——
必须要是在某方面令我信服的人，我才会那么称呼——
当然了、‘前辈’也是——毕竟论起起源的话，我不能算是最老的，可是——实际上从时间的总量来说确实应该是资历能排得进前十的。
被我这种称呼为‘前辈’、本身就已经是荣耀的象征了——”
“荣耀……吗。”
“啊——不用担心，你不用非得感受到荣誉感不可。毕竟我可没有那么逼迫他人的恶趣味——顺便、尽管能够被我称作‘前辈’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没错，可是从我自己口中说出来、然后对方居然就感到骄傲了之类的——我会觉得有点恶心。
很像是自卖自夸不是么？当然、自卖自夸这种事我本身不避讳啦——只是，如果是让真正的后辈来拜服我还算好，如果让其实资历和我也相差无几的人叫我‘前辈’的话，好像是会折寿的。”
不是死神么——拥有着既不会苍老、也不会死亡的能力——
那么是否折寿其实也就没关系了……
然而不知道这番话是不是有点没礼貌，他没有说出来。
不过——他立刻就理解了，现在这种状况是否要说出来，已经没有太大的所谓了。
无论如何也要被看到内心的深处，秘密之类的也就无从护起。
据说生活在二十四小时都被监视的房间里，人莫名就会患上某种焦虑症——哪怕在不知道房间里有监视器的情况下，视线本身似乎是会对人造成影响的——
走在路上如果有谁在看自己的话，自己回过头去基本是能察觉到目光的。
真正出错的时候很少——
除非就像是昨日的、前日的餐食一样，是无限重复循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的只是白占缓存的无趣信息，不然身体是会产生反应的。
如果利用这份反应，让大脑把这种信息判定为“无用信息”，就可以让某个人对于视线变得迟钝起来。
在没有谁能看到的角落里安置监视器、同时让目光凝在对方身上。
错觉、是错觉——
不断强化这份感觉，就会连最初的坚信都一并抹去。
若是不断维持着“自己是被谁看着”这样的感觉，人的精神是会产生某种扭曲的。
这也是樱小姐的目的之一——大概。
被扭曲了感觉到始终受谁注视着的人、在受到谁的注视的时候，相对会变得麻木。
也就不再惧怕他人的目光——
在那之前就坚持不下来的话，是无法抵达“麻木”的地步的。
如果无法习惯，当然也就无法把这件事当作理所当然——
死神的工作——大概总是要被视线注视着的。
陌生的视线、仇视的视线——
身为死神，甚至很可能会感知到自己看不到的方向，隐藏起来的视线。
在樱小姐向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背后只有一瞬间的冰凉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芒刺并没有刺入到脊背的肌肤，而是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就掉落在地面上。
“没错，虽然要纠正一点——不是死神、是前死神。通常来说死神确实是只能目视到他人的死亡、只能感知到他人的悲伤——
那份死亡会渐渐侵入自己的灵魂、共情能力太强的话，那份悲伤也会演变成自己的悲伤——不过那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自己其实没有受到真切的伤害、无论是对方的喜、怒、哀还是乐——都只是目视着然后感受、想象——
那种东西是有边界的，同时也是有极限的——再怎么能够表现出和对方同步的表情，都只能停留在所谓的‘共鸣’层面上。
然而这个世界上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基本不可能存在，也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同喜同悲’。
另一个人所展现出来的情绪，充其量就是看电影的时候流眼泪的程度而已——”
樱小姐的话语忽然就变得极端了起来。
对于对方的情绪能够产生强烈的感情这件事，在她的眼中竟然只是如此浅薄的程度而已吗？
不对、尽管内心所充盈着的感情确实不可能一模一样——
那样努力想要去体会相同的感情的心情，本身就已经能够填补那份无法弥合的沟壑了吧。
也就是不曾拥有同样的感情这件事、可以在“尝试”的加持之下，变成可以被谅解的程度。
“是这样吗？你认为看电影的时候流泪是浅薄么？”
樱小姐摇摇头：“我可不这么认为。说真的——要是说接触到的艺术形式对自己的生活和思考没有任何影响的话，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
无论是身为创作之人这么说、还是作为欣赏之人——
事实上如果说人生原本就是感知的叠加的话，将自己看到的故事转变为经验的人数不胜数。
无论是受到影片的冲击罹患心脏病、还是说受到了刺激选择死亡，抑或是受到了鼓舞振奋起来，其实都是相当可能的——并且可能性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小。
为了电影而哭泣、你之所以会认为浅薄也无非是将其中的事全部都视为虚伪而已。也就是你既肯定了人是可以从自身的体验之外获得感情，同时又亲口否认掉了，你不认为这种说法很矛盾么？”
“……”
他看着跪坐在坐垫上的艾林。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向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到了樱小姐的身上。
那个瞬间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拥有着自动程序的人偶一样。
他不清楚樱小姐的目的是什么、最初还感觉能够抓到一点点要领，现在所感知到的东西已经只剩下空虚了——
可是艾林却在认真听着。
他完全不知道她能够在樱小姐的话语里获得怎样的认知、或者是她在樱小姐的话语里在寻求着什么。
樱小姐的长篇大论、其中既不存在着真正能够解惑的部分、也不存在什么救赎——至少从进入到这份空间之中以后，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樱小姐，带给他的就是这样的感受。
他嫌弃着虚拟的故事的浅薄，可是那些虚拟的故事，能够带给他比眼前的樱小姐的话语更大的心灵共鸣——
不能认真去思考，似乎也没有什么认真思考的必要。
她若是能够解释的话，一定会出言解释的——
若是无从解释，将那些言语安置到记忆内大概会显得更加多余。
“死神不是完全不死、寿命很长——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数字——某一刻时间倒到0的时候，我也一样会有遗憾。哪怕那个时限还很久，我也想要尽量珍惜现在的数字——不是说越有钱的人越容易抠门么，那么、可能我就算是那种越有时间月吝惜时间的存在了。”
